第85章 管嗎?管不着

在又一個人倒下之後, 柯晨臨的大腦已經放空了。

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其實不太能感同身受,只是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以為自己和安定未來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他們的家庭并不完美, 但他們在一起了, 他們構建了一個新的,屬于他們自己的家庭。

然而這一切很快就要走到終結了, 最後他們這些人格都會融合在一起,而柯晨臨在了熬到一個清晰明确的“死亡”未來之後,一時摸不透自己本身存在的意義了。

“柯晨臨。”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柯晨臨擡起頭, 這個人他不認識, 但他知道這應該是一位“熟人”,那個最大的人格有跟他特意地提起過這個人。

他叫佘立志,似乎是直接從低級副本裏頭上來的。

這人明顯和那些神經病不是一個路數, 起碼他的神情還是帶着畏懼的,拿着刀的手也在抖。

他并沒有經歷那麽多的副本,沒有進化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他是這群玩家中的異類, 佘立志沒有什麽狗屁的在意之人,他的家裏人都還活得好好的。

所以他才更加不能死。

他只是想在這兒混個位置, 他想要在合作派裏得到重視, 他想活下來。

但現在他不能退縮, 因為那些沒有死的玩家都還盯着他呢。

佘立志咽了一口唾沫。

“我不能死的。”他說, “你知道他們家裏的情況,也應該調查過我。”

“我家裏人沒有玩家, 在你們的邏輯裏, 他們是有人權的普通人。”他拿着刀柄, 遲遲沒有動手,“我的孩子不能失去父親,我老婆也不能失去丈夫,我父母更不能失去兒子。我父母年紀大了,我爸病了,床都下不來,我要是死了你讓他們怎麽活下去啊?”

“我很遺憾。”柯晨臨深吸一口氣,“但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個副本裏頭,沒有活人。”

除了柯晨臨和安定以外的所有玩家,他們的死亡其實不是火種系統造成的,他們只是生病或遭遇了意外。

他們本就已經死了,而現在站在這兒的是一堆不同陣營的幽靈。

佘立志還想說話,但他身旁的玩家等的已經有些煩了。那玩家直接奪過刀,有些暴躁地往佘立志身上捅去:“有完沒完?”

“我不能死的!”佘立志的聲音帶着些撕心裂肺的味道。

“可你已經死了。”柯晨臨繼續說。

佘立志一直在重複自己不能死,死不得。然而那個玩家卻懶得管這些。

佘立志再怎麽大聲也無法阻止刀捅進他的身體,最後他也倒了下去。

他最後還試圖擡頭看向柯晨臨,只是柯晨臨的目光卻已經挪開了。

這一瞬間佘立志明白,什麽都結束了。

當最後一個玩家倒下的時候,安定終于轉化成了獵人。

大概是因為這些玩家的時間并非同步,所以他們只能等自己成為獵人的時候再自盡。

而柯晨臨和裁判從始至終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只是在死亡的玩家夠了,這個副本開始崩塌的時候,柯晨臨看到裁判做了個嘴型。

他說:“等我出去跟你算賬。”

在身上的繩子被分解之後,柯晨臨緊緊地抱住了那瓶彈珠,他能感覺到剛才被殺死的那個人格漸漸回來了,而剩餘的人格也開始融合。

所有的人格被整合在一起時是有個混亂期的,人格的割裂程度類似于在時間縫隙裏離開車內空間。

柯晨臨不想被人看出自己的窘迫,他緊抿着嘴唇。那個被殺死的人格回來了,而他們這一群人格被捏合在一起,在記憶混合的最後,柯晨臨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要笑。

……

再次睜眼的時候,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天花板。

柯晨臨歪着腦袋看了看壓在自己面前的胸膛,下意識伸手戳了一下,嗯,依舊很軟乎:“親愛的,剛從副本出來不要給我看這麽刺激的東西。”

然後他就感覺自己身上的人繃緊了肌肉,軟乎乎的胸膛一下子變得梆硬,都抵住了柯晨臨的鼻尖。

“柯晨臨!”裁判的語氣相當的不善,“喜歡被爆頭是吧?”

“等等,那個并不在我的計劃之內。”柯晨臨掙了一下,結果發現自己的另一只手被綁在了床頭。

玩刺激的?

這次柯晨臨沒有再看到那個裝彈珠的玻璃瓶,但他能感覺得到自己已經吸收掉了那部分的積分。畢竟他現在不是人了,吸收得快些很正常。

想到這裏,他又看了一眼自己被捆住的那只手。裁判是用衣服捆的,這玩意想要禁锢他,大概就像用頭發綁住裝甲車,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不過柯晨臨又看了眼壓在自己身上的裁判,選擇閉嘴。

“你不解釋一下麽?”裁判冷着臉詢問。

“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柯晨臨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我解釋了,親愛的你要是真心軟那怎麽辦?”那可就不刺激了。

“你!”裁判被他這态度氣到了。

“來吧。”柯晨臨幹脆連另一只手也放棄了,把手墊在自己的後腦勺底下。

刺啦一聲,裁判把柯晨臨的上衣給扯開了。

“親愛的,需要幫忙嗎?”柯晨臨詢問。

“不。”說到這裏,裁判忽然覺得有些憋屈。

因為說是懲罰,柯晨臨卻半點驚恐都沒有,他甚至在期待,這點從柯晨臨上揚的嘴角就能看出來。

裁判啧了一聲,伸手就要去解捆在柯晨臨手腕上的衣服。

“幹什麽?幹什麽!”柯晨臨嚷嚷,在裁判将衣服全部解開之後,柯晨臨的手臂兩側出現了一個細小的紫色線條,而後小臂附着這部分皮膚的外殼緩緩被推了起來。

就像是敞篷車的車頂一樣,被收入了大臂之中,他的外殼是很薄的,所以基本看不出起伏。

而後裏頭的機械骨骼伸出了幾條靈活的機械臂,死死的捆住了床頭,假裝自己依舊在被鉗制。

“松開!”裁判在機械臂上拍了一下,“你現在先給我解釋清楚。”

他必須明确地在柯晨臨嘴裏得知,柯晨臨是沒有自殘意圖的。然而柯晨臨現在腦子裏只剩下了帶顏色的東西:“我不解釋,你可以發揮一下想象力,親愛的你看着我傷害自己難道不覺得憤怒嗎?”

說到這裏,柯晨臨又微微仰起頭,明明裁判才是居高臨下看人的那個。偏偏掌控權卻像是落在了柯晨臨的手上:“不想懲罰我嗎?”

是想懲罰來着,可柯晨臨現在這狀态,讓裁判覺得自己真懲罰了會被這人爽到。

這不是他的目的:“你剛才說了那不在你的計劃之內,你給我繼續。”

“我不。”柯晨臨抵死不從,相當的有骨氣。在說完之後,裁判忽然感覺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勾上了自己的腳踝。

他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又一條金屬觸手,金屬臂順着他的小腿緩緩往上爬。裁判熟悉寫東西,他自己也有,但他的機械臂在他主機上頭,裁判這個身體是不存在機械臂的。

“你幹什麽?”裁判問他。

“什麽?”柯晨臨反問。

機械臂依舊在緩緩地往上爬,柯晨臨看了一眼,而後哦了一聲:“我現在還不能很好的控制這些東西。”

“你放屁!”裁判啧了一聲,柯晨臨作為熄滅程序,在覺醒之後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力應該是完善的,不需要去練習。

“你不了解我,我是人類轉化的,和你們這種不一樣。”柯晨臨說,“我真控制不了。”

裁判愣了一下:“真的?”他自己嚴格來說并沒有做過人類,所以人類的體質會不會影響熄滅程序他也不能說絕對就清楚了。只能說理論上是這樣的,但理論也能有漏洞,不然熄滅程序也不至于被人從火種游戲裏頭偷走。

“你真信了?”柯晨臨也覺得詫異。

“你!”裁判剛想說些什麽,就被已經伸到他嘴邊的機械臂給打斷了。

“噓。”柯晨臨微微擡起上半身,他的手還被禁锢在床頭,所以這姿勢還挺難的,“我會解釋的,我們慢慢聊,說實話我也覺得我們應該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

“我提前告訴你名單真的只是以防萬一。我沒有自虐傾向,當然不希望自己被爆頭。”柯晨臨嘆了一口氣,他這時候坐在床上,雙手終于松開了床頭的欄杆。

說到這裏他看向裁判:“你能明白嗎?”

“嗚嗚嗚!”裁判暫時沒法回應。

“我能明白你的意思親愛的。”柯晨臨伸手在裁判的角擦了一下,将水漬擦去,“你是覺得我這樣還是太冒險了對麽?”

“但我也沒有辦法,游戲裏頭是不可能百分百安全的。”柯晨臨皺起眉頭,“我不喜歡被爆頭的那種感覺,那模樣也實在不好看,別說你了,我自己也被吓得不輕。”

“親愛的你要是能聽清我說話就點個頭呗。”柯晨臨現在實在是分辨不出來裁判的情緒。

直到裁判的腦袋上下輕晃了一下,柯晨臨這才知道對方是一直在聽的:“所以你現在能體諒我了嗎?”

裁判沒能說話,柯晨臨意識到了什麽,把那一條機械臂給收了回來。

“柯晨臨!”裁判咬牙切齒,想要讓自己有一些氣勢。奈何現在他的姿勢和動作都不怎麽允許。

“懲罰得不盡興?”柯晨臨佯作不解。

“這到底是在懲罰誰?!”裁判質問。

“哦,這都是一樣的。我們是伴侶,我們的一切都可以分享。”柯晨臨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麽問題,而且,“親愛的你也挺興奮地不是麽?”

“親愛的。”柯晨臨摟住了裁判的脖頸,裁判此刻依舊被機械臂包裹着,而柯晨臨就像是沒看到似的,他認真的詢問,“無論未來會是什麽樣的結局,你都會陪着我的,對嗎?”

裁判實在看不慣柯晨臨這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樣子,想說別自作多情了,可看着柯晨臨那雙已經轉化為淡紫色的眼瞳,裁判發覺這時候自己沒法撒謊。

倒不是柯晨臨操控了他,只是他發覺柯晨臨此刻的神态已經認真了起來。

“是。”裁判說完,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他又重複,“是,我會陪着你的。”

“哪怕是死亡?”柯晨臨湊近了又問,“哪怕是我被火種系統消滅,你也會跟着我嗎?”

“會的。”裁判說,“我不會再扔下你了。”

柯晨臨笑了出來,他伸手在裁判的臉頰上輕輕觸碰了一些,而後低頭吻了上去。

不得不說,熄滅程序完全體和人類的體能是有本質上區別的。

像柯晨臨的這種胡鬧程度,他居然完全沒覺得累。

要知道在他體能最好的時候也就一起玩一個多小時而已,該說人類的身體确實是有極限的嗎?

如果不是在傍晚的時候收到了秋餘的電話,柯晨臨是不會停下的。

他們醒來的時候是早晨,太陽不大,柯晨臨停下的時候太陽也不大,因為快落山了。

【我有打擾到你們嗎?】那頭秋餘詢問。

現在柯晨臨接打電話都是用的自己本身這副軀體。

柯晨臨看了眼在床上神情恍惚的裁判,想了想,覺得還是禮貌一些:“沒打擾太多。”意思就是打擾到了。

那頭秋餘顯然明白他的潛臺詞,所以秋餘沉默了一會兒,不過她還是開了口:【那些25仔的組織被我們找得差不多了,暫時你們那邊應該是沒有問題。呃,你想知道副本裏那些神經病玩家的家屬近況嗎?】

“沒興趣。”柯晨臨伸了個懶腰,将地上扔的衣服全部都拾起來,拍拍打打确定沒有奇怪的污漬之後,他準備給裁判穿上,“我知道他們的家人很悲痛,哦,也許還會過得很慘,但我們沒法像他們伸出援手,報以最真誠的同情,因為我們也是一樣的。”

他們一旦贏了,就連官方組織起來的這個特管處的存在都會被抹除。

柯晨臨記得金信那個神經病是有一個妹妹的,根據秋餘他們所說,這個妹妹很喜歡金信這個哥哥。而金信死亡的年紀太小了,也就是說,等他消逝之後,他的妹妹會忘記自己還有這麽一個哥哥。

她只會在自己父母追憶往昔的時候得知金信的存在。

大家都是一樣的,沒必要去同情誰。同情了也沒用,因為他們也會消失,最後他們也會被忘記。

“柯晨臨?”裁判終于反應過來,爬起身,他剛想說話,就被柯晨臨給他套上去的高領毛衣給捂住了。

“別傷感了。”柯晨臨也知道裁判想要說什麽,“順其自然地接受就行了,親愛的。”

等裁判把臉上的領子扒拉下去,才繼續開口道:“我不是在傷感,我的意思是火種系統有些不對勁。”

“什麽?”柯晨臨愣了一下,“什麽叫不對勁?”

“說不上來。”裁判在出了副本之後是能夠連接到自己主體的,“祂似乎有點低落。”

“可火種系統按理說是沒有情緒這種東西存在的。”柯晨臨從裁判這句話裏頭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裁判裝了感情系統,所以裁判有情緒。而火種系統再怎麽“拟人”,也不該讓裁判察覺到祂的低落:“你怎麽知道這不算是一種情緒模拟?”柯晨臨說到這裏的時候已經認真了起來。

“我的主體和祂只是正常的交接工作,祂忽然找我聊天,本身這就已經很不正常了。”其實火種系統是非常“善解人意”的,祂主動找人聊天的情況只建立在祂認為這個存在需要做心理輔導的時候。

而更多的時間裏,火種系統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祂本身沒有煩惱這個東西,只是一個工具:“祂來找我詢問我和你的故事,這個相當奇怪。而且他語氣裏那種疲憊感根本掩藏不住。”

“你問過你們那個所謂的元帥沒?”柯晨臨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麽個人。

“我正在找他,還沒找到。”裁判也是第一時間想起了這個混蛋,只不過現在暫時沒有找到人。

“哦。”柯晨臨點點頭,他沉思了一會兒,最後得出結論,“我們一起出去逛逛街嗎?”

裁判看向他:“……”

柯晨臨也看向裁判,四目相對過了很久,裁判才疑惑的詢問:“你覺得你的上下文有聯系嗎?”

“沒有,但是無論火種系統做什麽,我也進不去,幹着急也沒辦法。”柯晨臨聳肩,而後繼續說,“而且親愛的我和你一起逛街也不妨礙你做正事對麽?”

裁判是個程序,他可以多線運行。

“我們進入游戲之前是準備到處逛逛看個日出的,但這不是時間被耽擱了麽?”柯晨臨朝着裁判伸出手,“所以去逛逛麽?”

“好。”裁判也沒有再糾結。

倆人把衣服穿好,立即就出了門。

“哦,等等,我忘記挂電話了。”柯晨臨在察覺到體內的通訊還在的時候也愣了一下,“秋餘你怎麽不提醒我?”

聽了全程的秋餘:“……”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從哪裏開始吐槽起,

剛才她明顯聽到了很不得了的東西,而事後的發展也确實讓她措手不及:【那,我挂了?】

“好的,再見。”柯晨臨跟她告別。

另一頭,秋餘在挂了電話之後,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卧槽了一聲。

這個信息必須得上報!她被柯晨臨剛才那态度給整迷糊了,火種系統出現問題,這是很嚴重的突發事件啊!

作者有話要說:

第7卷 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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