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事實上, 要不是殿試不能黜落考生,方言欽甚至想直接革去他的功名。
不過方言欽轉念一想,歷擎宇雖然人品堪憂, 但也的确是有幾分本事, 要不然原劇情裏, 他也不可能橫掃首輔黨和永王黨。
最主要的是,方言欽根本沒有治理國家的經驗,而且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就能贏過那些權臣。
畢竟治理國家和做實驗可不一樣, 做實驗允許失敗, 可是治理一個國家卻不能出哪怕絲毫的差錯。因為哪怕只是絲毫的差錯, 都有可能害死無數黎民百姓。
既然如此, 為什麽不留着歷擎宇和那些權臣狗咬狗呢?
方言欽眉頭一挑, 而後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
不過他也沒有打算把剛才說出去的話收回來。
畢竟歷擎宇不配, 而且他要是也像承安帝那樣幫助歷擎宇, 那還是狗咬狗嗎?
而下方的那兩名官員聽見方言欽的話之後, 直接就懵了。
他們原本以為, 這麽好的一個給蕭首輔添堵的機會,承安帝一定不會放過。
所以他們萬萬沒想到現在承安帝不僅沒有順勢點歷擎宇為狀元,反而給了歷擎宇一個不堪大用的評價,斷了他的前程。
以至于好一會兒他們才反應過來。
所以他們當即欣喜若狂道:“萬歲英明。”
他們原本還以為他們辦砸了這件事情,事後在蕭首輔那裏少不得要被記上一筆,甚至還有可能牽連到他們的仕途,沒想到最後居然還能峰回路轉。
不過他們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如果承安帝僅僅是因為歷擎宇流連風月場所就奪了他的狀元之位,那這理由未免也太牽強了一些, 畢竟如今哪個官員不呷妓, 哪個士子不風流?
難道承安帝這麽做是為了讨好蕭首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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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 兩人恍然大悟。
連帶着目光中也多了幾分嘲諷。
只是他們都低着頭,不敢讓方言欽發現就是了。
只見方言欽随手将手中的考卷扔了回去:“其他的就按照你們拟好的名次排吧。”
因為這些文章他也看不懂。
兩名官員當即俯首拜道:“謹遵聖命。”
……
三天後,殿試放榜。
皇帝于太和殿舉行傳胪大典。
而天不亮時,諸貢士就已經在宮門前候着了。
其中就屬歷擎宇身邊圍着的人最多。
“為兄在這裏提前祝賀歷弟蟾宮折桂,六元及第。”
“到時候我等少不得要向歷弟讨上一杯喜酒喝了。”
“哈哈哈哈。”
歷擎宇一身公服,頭戴三枝九葉頂冠,端的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傥。
他嘴角噙着笑,謙虛道:“此話言之尚早,而且論才學,諸位兄長只在小弟之上,更何況,而且據說那位蕭公子對此次殿試也極有信心……”
聽見這話,其他人紛紛嗤笑着說道:“我等好歹寒窗苦讀了二十多年,雖然才學上比不上歷兄,但是基本的鑒賞能力還是有的。”
“畢竟歷兄殿試的文章我們可都是看過的,蕭錦成若是自覺自己的文章能超過你,那他為什麽不把他的文章也放出來?”
“除非蕭首輔徇私舞弊,否則狀元之位必定是歷弟你的,否則我們第一個不答應……”
“宋兄慎言,蕭首輔為人最是公正,豈會徇私。”
只是嘴上雖是這麽說,歷擎宇眼中的得意卻已然遮掩不住。
因為閱卷一結束,他就将自己所做的文章散了出去。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殿試所作的文章是如何的精彩絕倫。
而他也篤定蕭錦成的文章沒有他的好,畢竟他寫出來的那篇文章可是齊集了古今六大文豪的精華。
而這,正是他奪取狀元之位的最有力的一道保障。
因為這樣一來,首輔黨的人就算還想動手腳,也要看天下士子答不答應了。
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衆人突然全都失了聲。
歷擎宇回頭一看,卻原來蕭錦成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
蕭錦成一臉鐵青,額上更是青筋直冒,顯然是氣狠了。
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兩人。
只見蕭錦成咬牙切齒道:“我們走着瞧!”
說完,他拂袖走向了另一端。
看見這一幕,衆人頓時一片嘩然。
蕭錦成作為首輔之子,肯定能提前知曉殿試的名次。
可是他現在卻是這樣一副姿态,顯然是因為此次殿試的狀元不是他,而是歷擎宇。
想到這裏,就連那群想要明哲保身的人看向歷擎宇的目光中也多了兩分敬佩。
而簇擁在歷擎宇身旁的人更是興奮不已:“恭喜歷兄,賀喜歷兄。”
……
而歷擎宇也不由地握緊了雙拳。
就在這個時候,宮門開了。
衆人見狀,當即收聲站好。
不一會兒,便有連綿不絕傳召聲傳出來:“新科貢士進殿!”
衆人當即魚貫而入。
中和韶樂随即奏起,皇帝升座。
衆人随後跪倒在地,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禮之禮。
随後有鴻胪寺官出列,大聲宣道:“承安二十三年四月十五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
“第一甲第一名……”
衆人的身體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歷擎宇更是忍不住長吐一口氣,他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然後就聽見鴻胪寺官唱道:“蕭錦成。”
什麽?
所有人都驚住了!
歷擎宇更是面色巨變,他驀地擡起頭,然後就正好看見蕭錦成在鴻胪寺官的引領下出列跪在禦道左側。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一般,蕭錦成回頭輕蔑的看了他一眼。
歷擎宇驀地握緊了雙拳。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就算是真的丢了狀元之位也沒關系,榜眼的含金量也不低。
然後就聽那鴻胪寺官繼續唱道:“第一甲第二名,趙鵬。”
“第一甲第三名,宋威新。”
歷擎宇臉上的神情徹底崩不住了。
但這件事情到這裏還沒完。
然後是第二甲第一名。
……
第二甲第三十七名。
第三甲第一名。
……
第三甲第十名。
到這時,排在後面的貢士甚至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名次了,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用眼角的餘光看向歷擎宇。
直到鴻胪寺官最後唱道:“第三甲第九十三名,歷擎宇。”
轟!
歷擎宇居然是最後一名?
歷擎宇怎麽可能是最後一名?
歷擎宇僵着身體,跟着衆人行禮送皇帝還宮,然後跟着王公百官随金榜而出,前往東長安門外挂榜。
等到王公百官散去,他才回過神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蕭錦成大笑着走了過來:“喲,這不是歷狀元公嗎?”
而後他恍然大悟道:“哦,不對,您沒有考中狀元,您只考上了三甲最後一名。”
“怎麽樣,從高空中摔下來的滋味兒不好受吧,不枉我剛才特意陪你演了一場戲。”
歷擎宇瞬間紅了眼。
可是蕭錦成卻已然有些意興闌珊了。
因為現在的歷擎宇已經不配他繼續放在心上了。
但他還是‘好心’将事情的真相告訴了歷擎宇:“知道你為什麽沒有考中狀元嗎,因為你在風月場所與人争風吃醋的事情傳進了萬歲的耳朵裏,萬歲認為你放蕩不堪,不配為狀元,所以下旨将你貶為三甲末名。”
說完,他大笑而去。
而歷擎宇則是僵在了原地,他的瞳仁可怕地抽縮着。
其他人見狀,也不由面面相觑。
他們原本還以為歷擎宇的名次這麽低,是蕭首輔從中作梗,那他們到時少不得要鬧上一鬧,順便給自己揚個名。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真正的原因居然是這個。
歷擎宇原本就得罪了蕭首輔,現在就連皇上都認定了他不堪大用,即便鎮國公對歷擎宇青眼有加,只怕他也已經沒有了翻身的可能。
想到這裏,原本聚集在他身邊的那群人頓時都默默地遠離了他。
看到這裏,歷擎宇眼中猩紅更甚。
皇帝自己都後宮三千,又怎麽可能嫌棄他風流成性。
所以皇帝如此打壓他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想因為他而得罪蕭首輔。
所以他驀地轉過頭,看向皇宮所在的方向,恨聲罵道:“果然是昏君,否則堂堂一國之君,怎麽會如此懼怕一個臣子——”
……
“啊切!”
方言欽突然打了個噴嚏。
他正在逗弄一只臉盆大小的金錢龜,這是那位蕭首輔送來的,據說這只金錢龜已經一千多歲了,是祥瑞中的祥瑞。
除此之外,還有一大箱的珍稀藥材,其中不乏千年人參,萬年靈芝。
所以方言欽不免有些疑惑,畢竟這不年不節的,那位蕭首輔為什麽會舍得送給他這麽大的一份大禮。
直到他身後的一名小內侍偷偷擡頭看了他一眼,像是揣測到了什麽,所以壯着膽子提醒他:“萬歲,因為您罷免了歷擎宇,所以現在的狀元是蕭首輔的幼子蕭錦成……”
而蕭首輔顯然也會錯了方言欽的用意。
方言欽這才恍然大悟。
這大概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的真實寫照了吧!
然後他轉頭看向那名小內侍:“你叫什麽名字?”
那名小內侍當即激動道:“奴婢鄭聰。”
“果然很聰明。”方言欽道:“以後你就跟在朕身邊吧。”
鄭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謝萬歲,謝萬歲!”
聽見這話,跟在他身旁的總管太監任泰初臉色頓時變了變。
然後他狠狠地瞪了鄭聰一眼,因為沒想到這麽一個小小的洗腳婢居然膽敢越過他出風頭,而且居然還讓他成功了!
所以他忙不疊道:“萬歲,這些藥材可要送去仙緣觀?”
方言欽的注意力果然就被他的話吸引了回來。
仙緣觀?
他這才想承安帝還有嗑丹藥的愛好。
主要是因為三年前他得過一場重病,太醫治了大半年都沒治好,直到後來三仙觀的觀主敬獻了一顆前任觀主劉真人留下來的金丹,承安帝才終于得以痊愈。
至此,承安帝就迷上了吃丹藥。
只可惜那位劉真人留下來的金丹只有一顆,所以承安帝索性從三仙觀手裏把那位劉真人留下來的修煉心得和煉丹手劄全都搬進了京郊的仙緣觀,然後征召了一批方士進京,自己練起了丹藥。
所以方言欽立時就來了興趣:“那朕也順便去仙緣觀看看好了。”
“是。”總管太監任泰初當即輕蔑地掃了鄭聰一眼,
然後高喊道:“萬歲起駕。”
鄭聰卻面不改色,低着頭跟了上去。
而仙緣觀裏,一群方士正忙的熱火朝天。
看見方言欽過來,為首的一名老道士當即迎了上來:“無量天尊,貧道見過萬歲。”
這名老道士正是承安帝禦封的杜真人,專門負責給他煉丹。
方言欽掃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神識比普通人要強一些,看來的确是有些真本事的。
然後就見杜真人激動道:“萬歲,貧道不負萬歲所托,歷經三年,終于煉制出了三丸金丹。”
一旁的總管太監任泰初聽見這話,當即上前接過了杜真人手中的錦盒,然後打開送到了方言欽的眼前。
“恭喜萬歲,賀喜萬歲。”
“萬歲,正好您這幾天身子有些不大爽快,不如現在就吃上一粒試試?”
方言欽當即伸手就要拿起一顆。
他對這種能治重病的丹藥很感興趣。
也就在這時,一旁的鄭聰突然說道:“萬歲,奴婢聽人說這金丹似乎是杜真人改了劉真人留下來的丹方才練出來的?”
“嗯?”
方言欽仔細回想了一下劉真人留下來的丹方,才發現其中有幾味藥已經絕跡,難怪杜真人之前琢磨了三年,都沒能把金丹練出來。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杜真人居然還能通過改良丹方把丹藥練出來,也的确是有些本事。
所以他點了點頭:“不愧是杜真人,名不虛傳。”
可是鄭聰的本意并不是誇贊杜真人。
所以他當即說到:“據說、據說這裏面用到了秋金和紅鉛。”
他在賭,賭他這種低賤之人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後都覺得惡心,皇帝應該會更加嫌惡才對。
果不其然,下一秒,方言欽的臉色直接就變了,緊跟着手也瞬間收了回來。
秋金和紅鉛?
秋金是什麽他不知道,但他聽說過秋石,就是采集童男小便,掐頭去尾,取用中間部分,加藥材熬練而成的東西。
而紅鉛同樣惡心,原材料是處女經血。
杜真人見狀,瞬間就急了:“萬歲,《醫學入門》有雲,男子精塗金瘡出血不止,和鷹屎去面上靥瘢及湯火灼瘡,而女子若無月經,便無你我,所以何來惡心之說……”
方言欽:“……”
很好,他終于知道秋金是什麽了。
而且他當然知道這些都不惡心,那你不能拿來煉丹然後給人吃啊。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
“這些秋金和紅鉛是哪裏來的?”
“難道你們還搜刮了一批童男童女?”
一聽這話,鄭聰就知道自己賭對了,他全然不顧一旁總管太監任泰初吃人的目光,繼續說道:“奴婢知道,聽說杜真人專門從讓人牙子給他搜集了一批十七八歲的童男童女,有一百多號人呢,現在就關在後山的山洞裏。”
方言欽的臉色頓時就黑了:“走,去看看。”
到了地方,果然看見了一群被鎖在山洞裏的男男女女。
雖然早就知道古代的術士為了煉丹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但是怎麽也沒想到杜真人居然也這麽喪心病狂。
所以他當即說道:“把人全都放了。”
杜真人頓時就急了,要知道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改良出了這一個丹方,而且這些人不過是奴隸而已:“萬歲……”
也就在這個時候,方言欽的神識突然捕捉到了熟悉的精神波動,而後他下意識地看向山洞某處。
那是一個十八九歲左右的青年,唇如塗脂,眉若墨畫。
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想念就驟然看到了自家老婆的方言欽:“……”
這算什麽?
考官主動透露答案?
所以他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而後他改口說道:“其他的人都放了,他留下。”
杜真人瞬間閉上了嘴。
所以皇帝并不是覺得秋金和紅鉛惡心,而是覺得囚禁的童男童女太多,有傷人和?
于是他連忙說道:“可是只留下他一個人的話,肯定不夠用啊!”
青年:“……”
他面紅耳赤。
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