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知繹沒有将自己的怒火表現出來,他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情緒。

卷卷爬到床邊,伸着小胳膊去夠林知繹的衣擺,林知繹感覺到了,他放下衣服回過身,抱起卷卷去廚房看周淮生做飯。

青椒肉絲和青菜豆腐湯,另加一份炸藕盒,算不上豐盛,但也不錯,林知繹想起周淮生早上的飯盒,他甚至能猜到這份藕盒是因為他來才有的,周淮生平時肯定舍不得買。

周淮生個子高大,做菜卻很細致,他能切出一樣粗細的青椒絲,案板四周也很幹淨,他把青椒絲倒進鍋裏炒斷生撈出來,再爆炒肉絲,他倒生抽老抽的時候都不用勺子估量,手肘一轉,就是适當的量,然後再放鹽和澱粉水。

卷卷吸了吸鼻子,林知繹笑着說:“小饞貓。”

林知繹吃完就離開了,周淮生照例把他送到車前,“林先生,今天又讓你破費了。”

林知繹沒有吭聲,他冷着臉坐進車裏,但沒有立即發動,車門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走出來,問道:“周淮生,你到底說不說?你在怕什麽?你知道兩年前發生了什麽,對不對?”

周淮生臉色一凜,視線下意識地躲。

難道和周淮生有關?

林知繹竟忘了下一句要說什麽,他難以置信地望着周淮生。

“林先生,再給我一點時間,可以嗎?”

“為什麽?”

周淮生看了一眼二樓的窗,內心在兩難中煎熬,為兩年前的事,他應當受到懲罰,他是一個孤兒,是個在山村裏長大的beta,本來就不該和林知繹這樣的富家omega有什麽交集的,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興沖沖地帶着林知繹來到城市尋親,讓失憶的林知繹跟着他吃苦受罪,不僅沒找到家人,最後還喝酒誤事趁人之危,讓林知繹懷了孕。

他真是該死。

卷卷這樣體弱多病,可能是報應。

他不是不想告訴林知繹,只是怕卷卷以後沒人照顧。

要是卷卷已經長大成人就好了,他會立即向林知繹坦白真相,該有的懲罰他心甘情願接受。

林知繹哪裏知道周淮生心裏的糾結,他厭煩了周淮生的沉默,他氣惱道:“不說就算了。”然後重新坐回車裏,開出了巷子。

他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周淮生,然後煩躁地揪了揪頭發,林衍德林知文田敏堯所有的人加起來都比不上周淮生的沉默讓他心力交瘁。

他終于知道徐楊說的“你就像缺了一塊”是什麽意思了。

失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二十六歲的林知繹,失去了兩年的記憶,醫生說他被人虐待,他的身體也莫名比以前虛弱,可真相無影無蹤,誰都好像知道,誰都不告訴他。他的人生變成缺了一節的鐵軌,不知道什麽時候,火車開過來,他的人生會瞬間傾覆。

林知繹感覺到很累,他很想回到那張窄小的床上,抱住軟綿綿的卷卷,聽他喊兩聲“叔叔”,摸摸他的小卷毛,好像疲憊就能消失不見。

他回了一趟公司,林衍德聞風趕來,敲了兩下辦公室的門,就自顧自走了進來,劈頭蓋臉地問:“你昨天和陳彥朗到底發生什麽了?”

林知繹并不回答,打開電腦看文件。

“你不會和他鬧掰了吧?你知道這會給合作帶來多大影響嗎?重安家居是目前家居行業的頭把交椅。”

“這個合作是我和徐楊還有工作小組裏的人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完成的,從構想到調研,從試點到方案,我比你更想做好這件事,但是你扪心自問,你把陳彥朗推給我真的只是想促進合作嗎?”

“你們年紀相仿,交個朋友又怎麽了?你年紀也不小了,爸爸也沒催着你結婚,但談個戀愛拓展一下社交也不是壞事啊。”

“林董,他的風評和你差不多,你把這樣的人介紹給我?”

“說話怎麽沒大沒小的?”林衍德不滿道。

林知繹笑了笑,“不對,他不如你,你年輕的時候比他會裝,裝得所有人都以為你老實,都以為你真心實意地愛着我媽,在這一點上,陳彥朗比你差遠了。”

“你——”

“陳彥朗不會終止合作,徐楊會繼續負責,你也不用在我這邊吵嚷,怎麽,知道你那個alpha兒子身世存疑,又開始把心思轉移到我身上了?”

“你在胡說什麽?”林衍德被戳中痛處,他幾乎是暴怒,在林知繹的辦公桌上猛拍了一下,“知文是我兒子,是你弟弟!”

“很好啊,我沒否認,”林知繹輕蔑地瞥了林衍德一眼,勾起嘴角:“林董,我媽給我留的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你想都不要想,我可以搶走鼎勝也可以全部捐給慈善機構,就是不會給你,一分錢都不會。”

林衍德臉色鐵青,他指着林知繹,怒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一身輕松,想怎麽就怎麽?小子,你和你媽一樣,表面堅強而已,你當真以為自己一身輕松?什麽軟肋都沒有?”

林知繹意識到林衍德話裏的意思,他猝然起身,“你把話說清楚!”

林衍德的面容很猙獰,偏還恢複成慈愛的語氣,“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爸爸不想讓你傷心。”

林知繹眼底猩紅,他急切道:“林衍德,你把話講清楚!”

“看,你這個模樣,真的和顧念一模一樣。”

林衍德笑着點頭,然後轉身離開,林知繹攥緊拳頭,指尖戳在掌心,很疼。

林知繹獨自去酒吧喝酒,他剛一坐下,就有一批又一批的alpha迎上來,林知繹微微倚着靠枕,歪頭打量着身邊的alpha,敢來和他搭讪的男人自然是條件優越的,他們英俊潇灑,侃侃而談,望向林知繹的眼神裏充斥着欣賞和誘惑,林知繹的理智在說“試一試”、“你寂寞很久了”、“也許玩一玩也沒什麽”,但本能卻讓他拒絕,他喝完一杯又一杯,然後拎起外套離開了酒吧。

他的大腦在瘋狂叫嚣着一個人的名字,他的手不自覺地從外套裏拿出手機,想要撥通那個號碼,但他忍住了。

倒貼這個詞,林知繹從來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實在好笑。

從酒吧到石方巷,林知繹走了一個半小時,他以為自己是漫無目的地行走,可當他走進黑漆漆的小巷子的時候,他愣住了,沒有進去,他在巷口借着路燈踩了十分鐘的影子,最後還是折返回了家。

走很遠的路,腿酸腳痛,可是身體很累,就不會覺得心累。

他在手機上給卷卷買了兩套玩具,然後就直接睡着了。

這邊林衍德應酬完回到家中,田敏堯正在客廳裏等他,見林衍德進來,田敏堯去廚房倒了杯檸檬水,端到林衍德面前,林衍德坐在沙發上扯了扯領帶,等到田敏堯走到他身邊了,他才望向她,“你最近倒是很勤快,怎麽不去和梁遠山去臨江樓了?”

“我說了,我想把我爸媽送到他的養老社區裏,我爸媽在老家平日裏也沒什麽事做,老鄰居都搬走了,我看梁總那養老社區辦的不錯,就想着把我爸媽送進去住一陣子,但又怕條件不夠好,就想跟梁總了解一下情況。”

“打個電話不就行了?”

“我和梁總又不熟,怎麽打電話?這話你都翻來覆去問我多少遍了?”田敏堯把檸檬水舉到林衍德嘴邊,她把半個身子都靠在林衍德胸口,軟聲道:“你怎麽能不相信我?我這幾年還不夠聽話嗎?晏雨的事,我都沒計較,你倒跟我先鬧起來了。”

提到晏雨,林衍德的臉也有點挂不住,他喝了一口檸檬水。

“倒是知繹,他這樣挑撥你和梁總的關系,也不知道是什麽用意。”田敏堯說。

林衍德酒意上頭,只覺得煩,不想再說,解開領帶上二樓洗澡去了。

林知繹忍了兩天沒有去見卷卷,第三天的下午他就開始坐立難安,在處理完員工交上來的文件之後,他就拿起外套開車去了石方巷。

他以為要在樓下等到晚上,結果卻看見王嬸在院子裏剝豆角,卷卷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玩小火車。

看到林知繹,卷卷立馬高興地喊了一聲“叔叔”,然後就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林知繹蹲下身接住他。

王嬸怔了怔,“你是小周的朋友吧?”

“是,您好,”林知繹禮貌地微笑,抱起卷卷之後問:“周淮生上班去了嗎?”

“他去一個老中醫那兒做針灸了。”

“針灸?”

“他有關節炎,刮風下雨跑上跑下地送外賣,膝蓋哪能支撐得住,再加上他又對自己不上心,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有點什麽小病就硬抗過去,關節疼得不行了才去做一次針灸。”

“在哪裏做的?”

“離這邊挺遠的,他都沒騎電瓶車,說坐公交車過去,在北城區一個叫……叫老楊醫館的,我也不清楚位置,只聽他提過一次。”

林知繹本想抱着卷卷過去,可想起來自己的車上沒有兒童座椅,便還把卷卷放回小板凳,然後對他說:“叔叔去接你爸爸,很快就回來,好不好?”

卷卷乖乖點頭。

林知繹轉身去開車,王嬸理了理卷卷的領子,笑道:“卷卷要有小爸爸了。”

卷卷聽不懂,跟着學了一句:“小爸爸。”

林知繹在手機地圖上翻了半天才找到這家老楊醫館,他把車停在門口,進門前他停住腳步,擡頭望向門牌,忽然覺得眼熟,但他沒有在意,徑直走了進去。

周淮生果然在裏面,他坐在角落的凳子上,靠着櫃子睡着了,看起來很累的模樣。

一個老人走過來,林知繹正想解釋自己是來找人的,不是來開藥的。

老人卻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說:“我就猜到還能再見到你。”

林知繹心口一緊,“什麽?”

“他說你倆分開了,我不相信,你倆怎麽可能分開?想當年你懷着孕,一有個什麽小感冒,他就立刻把你帶過來,我說就是小感冒,吃點藥就好了,他偏不信,非要我給你再看看,生怕你有個閃失,見過恩愛的,沒見過寶貝成這樣的。”

老人笑着收拾桌上的東西,對林知繹說:“你倆啊,分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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