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番外三(上)
因為卷卷從小體弱多病, 還有伴随終身的哮喘,所以林知繹一直對他有些保護過度。
盡管卷卷的幼兒園離鼎勝只有兩個紅綠燈的距離,但林知繹還是會讓司機一路把卷卷從幼兒園門口送到鼎勝的私人電梯口,生怕出半點問題。
卷卷很聽話, 但是他也有不開心的時候, 因為他慢慢發現其他小朋友都是爸爸媽媽來接的, 他們會手牽手過馬路,去對面的麥當勞吃漢堡, 但他只能一個人坐上司機叔叔的車, 然後一個人上電梯。
他的小爸爸永遠很忙,永遠在開會, 爸爸又不能提前下班,也不能在公司裏和他過分親近, 被其他叔叔阿姨看到了,他們就會說爸爸壞話,他曾經看到過四樓的一個叔叔用很不友好的眼神看向爸爸。
除了秘書姐姐還有小金叔叔,鼎勝的其他人看起來都很可怕,卷卷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待在那裏。
他記得以前他也經常被爸爸放在王奶奶家,天都黑了, 爸爸才來接他回家。
他在幼兒園有很多好朋友, 但是幼兒園之外的好朋友只有小起, 他又不喜歡和幼稚的小起玩,他的小爸爸還不準他一個人去游樂場,所以他時常覺得很無聊。
這天他坐在鼎勝十八樓辦公室的沙發裏,林知繹開完會進來,笑着把他抱起來放在腿上,揉他軟軟的肚子, 問他:“寶寶餓不餓?”
卷卷點頭,捏了捏林知繹的袖扣,歪倒在林知繹的懷裏,說:“餓。”
“想吃什麽?”
“炸雞和漢堡。”
林知繹皺眉,“卷卷不可以吃外面那些油炸食品,想吃的話,讓爸爸回去給你做,爸爸做的炸雞翅健康一點。”
“為什麽我不可以在外面吃?”
“因為卷卷有哮喘,不能吃很油的東西,上次去陸叔叔家吃烤魚,你回來是不是咳嗽了好幾天?是不是很難受?”
卷卷皺着小臉,很是委屈:“我也不想有哮喘的。”
林知繹察覺到不對勁,把他摟到懷裏,“今天怎麽了?在幼兒園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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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卷搖頭,把臉貼在林知繹的胸口,獨自悶悶不樂。
可是沒幾分鐘就有人敲門,是一個叔叔來彙報工作,林知繹問卷卷是去休息室裏玩還是去找爸爸,卷卷說想去找爸爸,林知繹于是把他放下來,整理了一下西裝,坐回到辦公桌後面。
門關上的時候,卷卷回頭看了看,他的小爸爸一手搭在桌上,聽着下屬彙報,看起來很嚴肅。
卷卷覺得害怕,一個人默默地往四樓走,結果他的爸爸不在辦公室,小金叔叔也不在,他們都去工程現場視察了,還沒回來,卷卷坐在檔案室的辦公椅上,掰着手指頭玩,自己給自己唱兒歌。
快睡着的時候,周淮生回來了,他捏了捏卷卷的小臉,笑着說:“回家了。”
卷卷伸手要抱,周淮生收拾好東西,一手拎包一手抱卷卷,坐電梯去地下室,在車裏等林知繹,卷卷忽然問:“為什麽鐘叔叔可以每天都陪着小起呢?”
“因為鐘叔叔在家裏工作,你不是看過鐘叔叔畫畫嗎?”
“爸爸,你和小爸爸為什麽不可以在家裏工作呢?”
周淮生愣住,耐心解釋道:“你看,爸爸的工作就是和四樓的叔叔阿姨一起合作把事情做好,小爸爸的工作也一樣,他要找很多人談話,布置很多任務,這些事情在家裏是完不成的。”
卷卷很沮喪,但還是說:“好吧。”
周淮生朝他招手,“來,爸爸抱抱。”
卷卷立馬從後排座位爬到前排,爬到周淮生懷裏,告狀道:“爸爸,我想吃炸雞和漢堡,小爸爸不許我吃。”
周淮生笑了笑,“小爸爸是為了卷卷好。”
“可是小爸爸什麽都不準我吃,也不準我出去玩。”
“最近小區裏有一戶人家進了小偷,到現在小偷還沒抓住,所以很不安全,小爸爸是擔心你一個人去游樂場玩遇到危險。”
卷卷心裏想:你們陪着我,不就沒有危險了嗎?
周淮生撥了撥卷卷的小臉,見小家夥沒精打采地,于是哄道:“這樣,待會兒我和小爸爸說,我們今晚去兒童餐廳吃晚飯,好不好?”
卷卷這才開心起來,笑得眼睛彎彎,摟住周淮生的脖子,撒嬌道:“爸爸你最好了。”
正巧這時候林知繹打開車門坐進來,看到周淮生在懷裏扭來扭去的卷卷,詫然道:“這是怎麽了?”
周淮生握住林知繹的手,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我們今晚去兒童餐廳吃吧?”
林知繹了然,不理會周淮生的暗示,俯身問卷卷:“周知蒙小朋友,我下午說了什麽?”
卷卷立馬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地坐回到周淮生腿上,小聲說:“說我有哮喘,不可以吃油炸食品。”
“兒童餐廳裏有什麽?無非就是那些高油高糖的東西,”林知繹拍了一下周淮生伸過來的手,惱道:“你幹嘛老是和我對着幹?我不是為了孩子好?梁醫生都說了哮喘要少吃油膩的東西或者甜品,你應該讓他習慣吃那些清淡易消化的。”
周淮生連忙握住林知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我怎麽會和你對着幹?我就覺得離上次吃那些東西都快過去兩三個月了,偶爾吃一次沒關系的。”
卷卷已經不關心他的爸爸能不能說服小爸爸了,他默默爬回後座,縮在角落裏,一聲不吭。
林知繹回頭看他,“生小爸爸氣了?”
卷卷搖頭,“沒有。”
林知繹想了想,選擇妥協:“那就去吧,少吃一點。”
卷卷低下頭,悶悶地說:“好。”
他們一起去兒童主題餐廳,幫卷卷點了他最喜歡的宇航員套餐,林知繹和周淮生則一人點了份意面,他們吃慣了中餐,對兒童餐廳的東西并不感冒,卷卷吃到一半就想去游樂區玩,周淮生先走進去,拿了消毒濕巾把滑梯上容易碰到的地方都擦了一遍,然後才把卷卷抱了上去。
林知繹坐在不遠處,正在接電話。
卷卷怔怔地坐在滑梯最高處,他不明白他的小爸爸為什麽總是這麽忙?
周淮生推了推小家夥的屁股,卷卷就倏地滑了下去,林知繹接完電話走過來,兩手搭在圍欄上,看卷卷玩。
卷卷看了看周淮生,又看了看林知繹,見他們兩個都笑着看自己,他這才滿意,小跑到樓梯處,爬到滑梯最頂端,然後咻的一聲滑下來,得意地跑到林知繹面前,仰頭問:“小爸爸,我厲不厲害?”
林知繹摸了摸卷卷的頭發,笑道:“卷卷最棒了。”
話音剛落,手機又響了起來,林知繹歉然道:“小爸爸去接個電話。”
卷卷看着林知繹的背影,心情像過山車一樣沖到了谷底,周淮生在他旁邊蹲下,“卷卷是不是覺得小爸爸太忙了?”
卷卷賭氣背過身。
周淮生彎了彎嘴角,把小家夥圈到懷裏,忽然問:“卷卷猜一猜鼎勝大廈裏一共有多少人?”
卷卷想了想,“一百個。”
“不止,有将近兩千人。”
卷卷睜大了眼睛。
“除了鼎勝大廈,我們上次去的那個還沒建成的大樓也是小爸爸的,小爸爸手裏除了大樓,還有酒店,還有很多小區,小爸爸管着這麽多東西,你說他會不會很忙?”
卷卷點了點頭。
“雖然小爸爸很忙,但他一有時間就全用來陪卷卷了,昨天小爸爸還和你一起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了,是不是?”
“是。”
周淮生把小家夥抱起來,把他放在滑梯上,哄道:“爸爸之後多抽時間來陪卷卷,卷卷不難過。”
卷卷撅起嘴,輕輕“嗯”了一聲。
最近鼎勝因為一些房産風波倍受輿論壓力,林知繹雖然及時控制住了局面,但後續的處理措施卻沒有跟上,所以輿論一直沒有扭轉過來,他因此發了一通火,下午開完會,相關負責人立即把整改方案交了上來,賠償到位,各方面工作都順暢了,負責人隔一段時間就要向林知繹彙報下情況。
挂了電話,林知繹走到游樂區,周淮生走上來問他:“源富花苑的事情解決了?”
“差不多了。”
“我下午去過一趟,那裏已經沒有記者了。”
林知繹點頭,“本來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他們怕被我知道,層層瞞報,最後才搞得這麽複雜。”
林知繹嘆了口氣,靠在周淮生胸口,抱怨道:“好累。”
見林知繹這麽累,周淮生打算明天再跟他講卷卷的小情緒,卷卷玩了一會兒泡泡球,連摔幾個跟頭之後就沒了興致,跑到周淮生身邊喝了半杯果汁,說想回家了。
等到開車回了家,周淮生帶着卷卷去洗澡,林知繹本想跟過去,可源富花苑負責人的電話又打了過來,他只好待在客廳裏接。
雖說林知繹是最高決策者,但他也不是在家坐等收錢的性格,他繼承了顧念的秉性,向來是敢闖敢拼的,所以從例會到重要談判,到商業宣傳,再到突發事件處理,他都是親力親為,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他安逸不下來。
等事情完全結束,他伸了個懶腰,像樹袋熊一樣扒在周淮生身上,讓周淮生抱他去洗澡,周淮生笑着托住他:“這麽嬌氣。”
“就是嬌氣,”林知繹哼了哼,摟得更緊,“那鐘晔還天天在家裏被陸謹承抱來抱去呢。”
“人家鐘晔眼睛不好。”
“我也不好,”林知繹咬了咬周淮生的耳朵,手從周淮生的領口鑽進去,“老公……”
周淮生抵抗不了林知繹這一招,他的步伐陡然變快,一到樓上他就把林知繹放在衛生間的洗手臺上,然後回身關上門。
卷卷看了會兒童話書,許久等不到人來,于是準備下床去找爸爸。
還沒到門口,就聽到爸爸和小爸爸從隔壁的浴室走出來,他的小爸爸笑着說:“……幸虧卷卷乖,要是生個小起那樣的,光是教育孩子這一塊我的頭就要炸了,陸謹承以後可有得發愁了。”
“小起其實也不是不乖,就是吃軟不吃硬,你跟他好好說話,其實他都聽得懂。”
林知繹趴到床上,“我不管,我就是喜歡乖寶寶。”
幾米外的卷卷聽得有些發愣,很久之後他難過地想:難道我不乖,小爸爸就不喜歡我了嗎?
第二天,幼兒園照常四點放學,司機叔叔在門口等他,他揪着小書包的帶子,停下腳步,沒有繼續往前走,他左右看了看,見有一群乘坐校車回家的小朋友往右邊走了,趁司機沒注意,他鑽到校車隊伍裏,然後一路往前跑。
他以為自己記得回鼎勝的路,轉個彎就能看到麥當勞,可是他走了好久,都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路口,再一擡頭,他正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街頭,旁邊車水馬龍,人潮擁擠,是他從來沒來過的地方。
他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瞬間吓得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他本來就害怕陌生環境,在鼎勝裏走動都怕,更何況一個陌生的街頭,他蹲在一個關門的店鋪門口瑟瑟發抖,他穿了件卡其色的小襯衫和奶白色的小馬甲,再加上頭上的漂亮卷發,看起來格外可愛,頻頻有路人停下來逗他,還有偷偷拍照的,卷卷就更怕了,只能一個勁地往旁邊躲。
過了很久,等到天都快黑了,他剛想鼓起勇氣,去找不遠處站着的小姐姐借一下電話。
一擡頭,就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林知繹沖上來将他抱住。
他鑽到林知繹懷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林知繹剛做了一場夢,體驗了一次失而複得,現在卷卷又差點丢了,他簡直氣到心口生疼,嗓子也是幹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拿周淮生的外套裹住小家夥,坐進車裏,周淮生則去感謝一同尋找的民警,處理完之後坐上車,卷卷還在哭。
林知繹輕輕拍着他的後背,“不怕,卷卷不怕。”
卷卷緊緊抓着林知繹的衣服,哭得嗓子都啞了,好不容易緩過來,一擡頭,就對上了冷着臉的林知繹。
他睫毛上還沾着淚珠,一眨眼,眼淚就掉下來,看起來格外可憐。
林知繹忍着心疼,嚴肅地問他:“告訴小爸爸,你放學為什麽偷偷溜走?”
小家夥把臉往林知繹懷裏埋,林知繹把他撈出來,“講清楚,為什麽要偷偷溜走?司機叔叔就站在離你不遠的地方,你為什麽要躲他?為什麽一個人跑走?”
卷卷不敢說,周淮生見小家夥害怕,只好碰了碰林知繹,讓他先不要問。
林知繹于是作罷,把卷卷身上的外套裹緊了些。
周淮生也是劫後餘生,一路上的氣氛都很凝固,回家之後,周淮生簡單做了兩菜一湯,卷卷坐在凳子上,握着兒童筷子乖乖吃飯,一句話都不說。
林知繹心口還是疼,什麽都吃不下,獨自躺在沙發上。
周淮生陪着卷卷吃飯,“告訴爸爸,今天為什麽要這樣?爸爸找了警察叔叔,調了監控,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知道有多危險嗎?小爸爸來找你的時候摔了一跤,手都摔破了。”
卷卷的眼淚啪嗒啪嗒往飯碗裏掉。
“告訴爸爸好不好?”
卷卷搖了搖頭,不敢說。
周淮生也很無奈,把菜夾到卷卷的碗裏,“好吧,先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