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衛昭伸手, 一旁的王镖頭急忙先一步推開了門。衛昭暼了他一眼,王镖頭讨好一般朝衛昭笑了笑。

沒有見識的粗野人家。若是在宮中,哪怕是最低級的仆役也知道,長公主的天顏, 豈是随意看的?此時應該垂下頭去, 盡量不與自己的視線對接。

衛昭想着, 神思飄忽, 說話倒是正經嚴肅的:“我的身份不希望旁人知曉。”

“這是自然, 一切都依殿下所言。”于誠急忙答道,他的胡須因激動而抖動着。衛昭随意的點頭,便邁開步伐離開了。而這一頭,于誠與王镖頭對望一眼, 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激動。

誰能想到呢?這趟旅程之中, 竟然還隐藏着這麽一尊大佛。

若不是水賊……

想到水賊,船老大的心中一沉, 可随即而來的又是興奮。若不是水賊,他自然也想不到長公主身上, 那麽此後平安送達, 再加上得知新航道的利潤就都不會屬于他了。一想到此後可能獲得的那些東西, 于誠便覺得,他或許還應感謝一下水賊才是。

“王镖頭, 此事一定要保密才好。”于誠對王镖頭道。

王镖頭點頭:“自然。”

衛昭是不知曉屋中的兩人的話與心思的。她出了房中, 覺得有幾分疲憊。這樣級別的談話,若是放在以前,那就是随意而為的事情,但是現在,她卻覺得很不高興, 就仿佛是一個休假中的富貴閑人,不得不站起來去幹活那樣,不費心思也覺得勞累。

“主人。”

法伊蓮開口道。

衛昭轉頭,看到隐藏在陰影下的自己的奴隸,輕盈有力,像一只隐沒在暗影處的獵豹,充滿了力量感。她沒有什麽受到驚吓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她的身邊總是站着這個人的緣故。她早就已經熟悉對方的氣息,就仿佛她們是一體。

衛昭朝法伊蓮走去,向她伸出手。法伊蓮躬身,接過她的手,衛昭的力氣微微一松,她依然站着,但身上的力道卻大多被法伊蓮承擔過去了。

兩人默不作聲的往前走,夜晚水波拍打船體的聲音傳到衛昭的耳中。走廊裏挂着兩個燈籠,朦胧的光芒從裏面散出,照亮腳下的路,光線昏暗,路也顯得朦胧。衛昭被法伊蓮帶着,一點點的往前,這條路沒有別的人,船艙裏有着不太好聞的水腥味,四周很安靜。

“我已經跟他們說了,還給了他們一條新的航路。”衛昭說道。

她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對奴隸這麽說。地圖,航路,都是衛昭在離開神都前就背熟了的,她向來喜歡提前做好準備,雖然她不懂,但于誠常年在這條水路上走,一聽就明白了。他們要避開水賊,走一條更為安全,也更為“官方”的道路。

這是最好的辦法。

只是這些,她可以不對法伊蓮說明的。

法伊蓮只是她的奴隸,只是……

衛昭垂下眼,她不知道原因,但既然已經将話說出了口,她也不介意為自己謀求最大的利益:“你是我最為信任之人。”

她依靠的手臂陡然緊了緊。

衛昭扭頭,她看到法伊蓮睜着一雙明亮而專注的眼睛,眼睛裏只有她一個人。那雙眼睛的主人對她說:“啊,我當然知道。”

這麽的理所當然。

這也是個粗野無禮的家夥。

衛昭扭頭,不滿的想着。

但,還是算了,畢竟自己輕飄飄的這麽一句話,讓眼前這個大狗豎起了耳朵,精神抖擻,目光中都好似帶上了光芒一般。有誰能抵抗這一個全心信任着自己的人呢?

反正她不能。

衛昭理所當然的想着,長得好看,又這樣的信任自己,比起旁人來,那便不知曉好上多少倍了。

就算有些無禮……

也沒有關系。因為她是衛昭,是大周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只要她在,護住一個沒什麽禮節的奴隸,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誰又敢在她面前多言一句?

衛昭打定了主意,眯着眼兒往前,她放開自己的思緒,任由法伊蓮帶着她往前行。她們聽到了歌唱聲,大周盛行歌舞,縱情取樂,無論是王孫貴胄,又或是尋常百姓都是如此。衛昭也不例外,她喜歡這份大周特有的特色,她稍稍用力,于是法伊蓮便卸了力氣,順從着她,跟她一起靠在欄杆上。

眼前湖水搖晃,月色灑落在淩淩波光之上,就好似柔軟的絲綢上灑下無數的珍珠粉末,柔柔發光,不見冷清,倒似乎有種溫柔的顏色。

衛昭看着眼前的景色,低聲道:“真好啊……”

在她的身邊,法伊蓮看着自己的主人,她的眼睛微微彎起,露出好看的卧蠶,随後又淡淡移開。她看到在她們的下方,阿棕也站在船邊,看着這樣的景色。而在阿棕的身邊,那個渾身黑色的昆侖奴正大口的吃着食物。那白色的精米可不是一個奴隸能吃得起的。

是好心嗎?

法伊蓮靜靜的看着阿棕,阿棕陡然擡頭。她們目光相遇在一起,随後,阿棕又低下頭。她等待着昆侖奴吃完了,便收起了碗筷,朝廚房走去。

船上不缺用水,但阿棕浪費了不少,引得其他人悄悄的遞過來幾個白眼。

“是奴隸啊,難怪手腳這麽的不利落。”

“就是長得一副狐媚子的樣子,也不知道要去勾引誰。”

水流嘩啦啦,那些聲音似乎漸漸的變了一副模樣。

“小師妹可真寵她。明明是個最低等的奴隸。”

“也就是個玩物,小師妹卻當寶貝似的。”

“小師妹身子不好,待她死了……”

“嘿嘿嘿,哈哈哈”

是那些不懷好意的笑聲。

阿棕的手頓住,她捏着碗,輕輕的呼吸了一次,沒有發出聲音。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令人厭惡的,無論她做什麽,都會被扭曲,人們的惡意會先天的落在她的頭上。而無論她做了什麽,好的都會歸功于她的主人,差的,則會歸咎于自己。

她永遠是低下的,卑微的。

阿棕面無表情的拿着碗筷往回走。

她路過了吃飽飯,正随意躺在一邊,像條狗一樣完全不挑剔地方,呼呼大睡的昆侖奴。又踏步上臺階,聽見衛昭的感慨聲:“這一次,總不能再出什麽意外了吧?”

“希望一切如你所願。”

“目無尊卑,應該叫主人。”

“哦,那就主人好了。”

“……什麽叫那就好了!”

“只是一個稱呼,那些都是你啊。”

阿棕腳步頓了頓,她聽見了那個異族奴隸的聲音:“你好,阿棕。”

阿棕對上對方的眼睛,她眼底一片平靜。阿棕沉默着,朝對方點了下頭。而奴隸身邊的主人,則從奴隸身邊探出頭來朝阿棕笑了笑:“你家小姐呢?”

“小姐還在休息。”阿棕躬身,一板一眼的回答,“她身子不好,因此早早就歇息了。”

“這樣麽,天冷夜黑,也是得多保重身體。”衛昭笑起來,“你見了她,也替我說一聲。”

“奴婢會傳達的。”阿棕垂眸道,又朝衛昭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看啊,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奴隸應有的模樣。衛昭忍不住眼紅,忠誠又恪守禮節。衛昭看眼身邊這個糟心的家夥,忍不住道:“你瞧瞧人家!!”

法伊蓮眨了下眼睛,笑:“恭順的奴隸遍地都是,但我卻是獨一無二的法伊蓮。”

說完這句話,法伊蓮微微擡了擡下巴,顯露出了十足的驕傲。衛昭便忍不住回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小姑娘被按在地上,也同樣揚起下巴,十足驕傲的對自己說“膽小鬼”。

衛昭牙齒有些癢癢,她沉下臉,對法伊蓮道:“把手伸出來。”

法伊蓮不明所以的伸出手,衛昭抓住,一口咬了下去,又狠又兇。

阿棕抽回眼,她武功高,眼力好,将兩人的模樣收入眼中,又轉頭離開,打開了房門。

宋思思已經睡着了,房間裏沉着一股中藥的味道。阿棕腳步很輕,她收好東西,對着黑漆漆的夜色發了一會兒呆,又悄悄的走到宋思思的身邊。宋思思是睡得很沉,她的身體不好,睡着的時候呼吸尤其輕,就好像時斷時續那樣。阿棕探出手,湊到宋思思的鼻下,在感覺到那若有若無的呼吸後,她輕輕的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輕松,還是失望那樣。

但她的動作依然吵醒了宋思思。

“阿棕?”宋思思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探出來摸索着,低聲道。

“小姐。”阿棕抓住了宋思思的手,手裏的小手柔軟滑嫩,卻又冰涼。

“你回來了?”宋思思朝阿棕靠過去,環住了阿棕的脖子,整個人都埋在她的身上。

“嗯……”阿棕環住宋思思的腰,“別亂動,夜裏涼,你應該要睡了。”

宋思思搖了搖頭:“你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

“……”阿棕頓了頓,輕聲道,“我只是……有些看不慣旁人對那個昆侖奴……”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宋思思已經不滿的打斷了她:“你為什麽要關注其他人。那個昆侖奴?你們是不一樣的,以後你不要理會他了。”

阿棕沉默着,她小聲道:“……可小姐說過我是你的愛侶……”提到愛侶兩個字,她的耳朵有些紅,眼神也跟着變得柔軟起來。

宋思思擡起了頭,說出了理所當然的話:“可是,你也是我的奴隸啊,你要永遠永遠,只聽我的。”宋思思低着頭,她有些不安的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我不喜歡你這樣,你眼下越來越不聽話了。我要罰你。”

說到罰的時候,宋思思擡起頭,目光隐隐透着瘋。

眼中的光碎了,阿棕懷抱着柔軟的小姑娘,她一動不動,仍由小姑娘胡亂的親吻她。最後她閉上了眼睛,低聲應是。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宋小姐就是個病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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