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走吧

“世子, 老奴來拿。”管事太監忙要接過,手還未碰到,被他出聲阻攔,“不必。”

鐘慕期接過油紙傘, 又低笑道:“這東西你碰不得。”

管事太監怔了一下, 見他已擡步往府中走去, 連忙跟上。就是心裏犯了嘀咕:一個普通小匣子而已, 世子笑什麽?

兩人各回住處。

屋內已備好熱水姜茶,李輕婵滿心都是外面的雪花和待會兒要見平陽公主的緊張感, 被壓着換回了自己的衣裳,重新梳了頭後,已過去半個多時辰。

公主府裏侍女衆多,比刑獄司裏照顧得更仔細,挽月見她今日精神好, 還特意給她點了胭脂。

李輕婵出去這幾日別說是點胭脂了,就是清醒的時日都沒多少,這會兒見了胭脂口脂也很喜歡,都淺淺抹了一點, 看着更嬌豔了。

重新換回鮮豔衣裙、戴上簪子釵墜, 李輕婵竟然覺得有點怪了,對着銅鏡捋了捋發絲, 露了個腼腆的笑。

“小姐這一趟回來氣色好多了, 還是世子找的大夫厲害。”挽月在一旁誇贊了一句。

秋雲也驕傲地附和:“我們家小姐打小就好看, 等病好了還能更好看。”

說了幾句,外面有人來了, 是平陽公主等不急讓人來催了。

一行人拿暖手爐的, 取鬥篷的, 撐傘的,擁着李輕婵往平陽公主的榮豐堂去。

雪才下了一會兒,路上還未積白,沿着連廊穿過兩個月洞門就到了。

李輕婵剛到外間,正要摘鬥篷,聽見裏間傳來腳步聲,她的手才摸上脖子上的鬥篷系帶,順着腳步聲擡眼看去,就看到了疾步出來的平陽公主。

幾日未見,平陽公主依舊是雍容華貴的模樣,原本因為着急而緊繃的神色,在看清李輕婵的瞬間冷了下來。

李輕婵連忙行禮問好,“姨母……”

Advertisement

她才喊出兩個字,就被打斷,平陽公主冷聲質問道:“誰讓你在臉上胡亂抹東西的?”

李輕婵被她這語氣弄得無措起來,手指捏着系帶呆愣着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旁邊等她脫鬥篷的挽月急忙下跪認錯:“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見小姐今日精神不錯,就擅自給小姐抹了胭脂。望公主恕罪!”

李輕婵身邊其餘幾個侍女跟着一起跪下。

“是我自己要抹的……”李輕婵什麽心情都沒了,臉上火辣辣的,笨拙地解釋着,“是我非要抹的,我馬上擦掉……”

說着拿手背在臉上蹭,想把胭脂全部擦掉。

平陽公主臉色更難看,瞪着她不說話。她身後的欣姑姑看着這景象,偷摸給李輕婵使眼色。

可李輕婵正低頭難堪地擦着胭脂,根本沒看見。

“這是在做什麽?”幾人就這麽堵在外間,又有聲音傳來。

李輕婵反應比誰都快,立馬扭頭往外看,在鐘慕期出現時嗓音低低地喊了聲“表哥”。

鐘慕期堪堪捕捉到她這一聲,聽出她嗓音裏的低落和為難,目光落在她揉紅了的臉頰上。

他掃視了一圈周圍跪着的侍女,再看平陽公主鐵青的臉色,道:“都起來吧,外面冷,小心傷寒。”

平陽公主倒未說話,瞥了眼局促的李輕婵,冷哼一聲甩手往裏去了。

李輕婵還慢慢用手背蹭着臉,低着頭一聲不響,也不動。

“進去。”

李輕婵頭埋得更低了,悶聲道:“擦幹淨了再進去。”

外間開着半扇門,沒有風,但能看見外面的院子,天色更暗了,雪花不知何時已大了起來,紛紛揚揚地往下落。

鐘慕期看着她被被胭脂染紅了的指尖,吩咐侍女去打熱水、取帕子和她常用的面脂,又支使開其餘人。

等周圍空了,他往前一步擡起了李輕婵的下巴,看見她眼圈泛紅,淚珠顫顫,唇上口脂已經花了,甚至抹到側頰上去了,臉上更是被搓得通紅一片。

李輕婵這幾日都是被小心地哄着的,剛一回府就被平陽公主毫不留情面地訓斥了一頓,還連累了身邊侍女,心裏難過得緊,也覺得委屈。

明明更狼狽的樣子都被他看過了,這時候李輕婵卻不願意被他看到,擺着頭想躲。沒能躲開,就伸手去拽他手腕,但除了把眼中淚水晃落之外,沒有一點兒用。

直到裏間又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鐘慕期才松了手,李輕婵立馬低下頭去,一滴眼淚啪嗒落地,被她用腳尖壓住。

欣姑姑快步出來,見外面只剩這兩人愣了一下,很快回神,低聲道:“公主一直念着阿婵小姐呢,方才還說要看看小姐氣色有沒有好一些,誰知道挽月竟給小姐抹了胭脂……”

她往前貼近李輕婵,在她後背上輕拍了拍,道:“小姐莫怪,公主就是着急了些,不是在為難小姐。”

李輕婵頭壓得低低的,微微點了點,表示知道了。

欣姑姑松了口氣,想再幫着多說幾句,旁邊的鐘慕期忽地動了,他手伸到李輕婵脖頸處,解下她的鬥篷,随手扔給了欣姑姑。

李輕婵根本沒反應過來,淚眼模糊地擡頭時被他攥住手腕往裏間帶去,根本沒有絲毫反抗力就被他帶了過去。

裏間挂着紗幔,擺足了炭盆,十分暖和,平陽公主正滿面怒色地坐在軟榻上,見着他倆又怒哼了一聲。

李輕婵跌跌撞撞地被鐘慕期帶着走,隔着淚霧看見了平陽公主,怕被她罵又急忙想要抹掉眼淚。

手才擡起被人抓住,鐘慕期捏着她下巴逼迫她擡起頭,道:“哭。”

“我、我不哭。”李輕婵不肯,又去抓他手腕。

“那你就忍着吧,忍到你全身潰爛,死無全屍。”

李輕婵一愣,想起了自己還中着毒的事。

耳邊鐘慕期繼續用冰冷的聲音道:“到時候連你的舌頭都爛掉,話也說不出來,死後魂歸地府,你娘都認不出你!”

李輕婵心頭一酸,眼淚唰地流了下來,頃刻就打濕了雙頰,也浸到了鐘慕期手上。

哭聲也冒了出來,只用了兩三個呼吸的時間,就從哽咽變成啜泣又轉成了大哭。

平陽公主被震住了,呆呆看着說不出話來。

鐘慕期收回了手,見她一邊哭一邊抹眼淚,抹的速度比不上眼淚流出的速度。

他問:“哭什麽?誰欺負你了?”

李輕婵雖哭得厲害,但理智尚存,知道他說過不讓別人欺負自己的,可現在是在平陽公主這受了委屈,不能說。

她哭着否認道:“沒、沒有誰。”

“那是為什麽哭?在這裏住着不舒服,想走是不是?”

李輕婵方才已經違心一次了,這一次想也不想就點頭。

“那就走吧。”鐘慕期說罷,轉向平陽公主道,“母親,我送阿婵走。”

平陽公主的臉已經冷得如外面落了雪的湖面一樣了,眼看着鐘慕期拉着人往外去了,還是拉不下臉說軟話。

欣姑姑在外間聽了半晌了,見兩人出來,想勸話,一看李輕婵哭得停不下來的樣子,話說不出口了。

她往鐘慕期臉上看,見這位也冷着臉,跟裏面那個有的一拼。

最後先出聲的反而是剛才被絆住腳、姍姍來遲的秋雲,她一見了李輕婵就驚叫道:“小姐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李輕婵哭得說不出話,只能哽咽着搖頭。

“你還說沒有?在姑蘇那會兒也沒見你哭成這樣過,肯定是有人欺負你了!”秋雲着急地胡亂猜測,“是不是荀氏讓人傳信來說了什麽?還是老爺讓你回去?”

屋內的平陽公主人沒動,但耳朵聽得一清二楚,聽見秋雲把她當成了荀氏,惱得想摔東西。

欣姑姑趁着秋雲在外面說話,輕手輕腳地繞進來了,低聲道:“才剛回來就被公主罵,阿婵小姐是真的難過了……今早公主不是還說讓府裏人都小心伺候別惹她難過嗎?”

平陽公主沒反應,她繼續道:“現在外面下着大雪呢,她還病着,這麽小個人無親無故能去哪……”

“什麽無親無故?我是死了嗎!”平陽公主忽地摔了手邊暖手爐,青着臉往外走去。

李輕婵還被秋雲攔着,屋內暖若陽春,屋外的鵝毛大雪,她站在檐下使勁止憋住眼淚,用哭腔道:“咱們去外面……”

“哪都不準去!”平陽公主快步追了出來,怒聲道,“給我回來!”

李輕婵聽見她聲音,往鐘慕期身旁躲了躲,使勁擦着眼淚。

平陽公主上前兩步拉住她,厲聲道:“今日是我錯了,不該那麽對你!我給你賠不是!”

李輕婵還當她是在罵自己,嗚咽着說着客氣話,“這些日子,多謝、多謝姨母、收留……”

“我說我錯了!”平陽公主怒喝一聲,把李輕婵震住。

趁着她反應不過來,攥着她手腕把她往裏間拉。

“小姐?”秋雲懵了,急忙跟進去。

欣姑姑也跟進去了,唯有鐘慕期往外邁了一步,沖躲在柱子後面、角落裏的侍女道:“把熱水、帕子和面脂送進去。”

侍女們依言進去了,他自己倒是沒進去,獨自回了住處。

晚些時候,欣姑姑過來了,道:“阿婵小姐已經不哭了,公主讓奴婢來跟世子說一聲,公主已經知道錯了,以後會好好說話的。”

鐘慕期放下手中書,淡淡道:“跟我說有什麽用。”

“阿婵小姐慣常會忍氣吞聲,要不是世子誘哄着,哪裏敢硬氣一回?”欣姑姑笑道,“今日這樣倒是有幾分小時候的模樣了。”

這句話讓鐘慕期也笑了,但開口卻道:“是嗎,我不記得了。”

欣姑姑也未再多說什麽,告退一聲打算回去了。

鐘慕期喊住她:“她回去了嗎?”

欣姑姑道:“世子問阿婵小姐?一刻鐘前剛回去。”

欣姑姑走後沒一會兒,鐘慕期去了房間裏,出來時手中拿上了那個紅漆小匣子,就這麽毫不遮掩地去了聽月齋。

到的時候侍女正收拾着衣裳,見了他忙道:“小姐正在沐浴,世子可是有事?”

“無事。”鐘慕期答道,然後徑直越過侍女往裏間走去,侍女遲疑了下,沒敢攔。

鐘慕期進了裏間,模糊能聽見隔壁相通的洗浴室傳來的水聲,他聽了片刻,走到床榻邊把手中小匣子塞進了鋪得整齊的被褥裏。

出來時跟外面的侍女道:“待會兒跟阿婵說,匣子給她送來了。”

侍女不明所以,茫然地點了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