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有花堪折
“再見。”我也與他道別。
方章又看了我一眼, 轉身準備離開。
“對了。”我叫住他,“你什麽時候比賽結束呀?”
我想知道什麽時候能夠聯系上他。
他離開的腳步一頓,卻只轉了一個側臉面對着我。
“……下周六。”方章說。
那就是整整一周。
整整一周呀。
我跟方章正式認識的日子也就一周的時間,就要一周看不見他了, 看不見也就算了, 甚至連聯系都聯系不到。
方章走後, 我悶悶地上三樓坐進活動區的沙發裏, 不遠處籠子裏的顧真貂扒着鐵格子好奇地看着我,仿佛在疑惑這個人類為什麽突然就不開心了。
不能吸方章獲取能量的日子會很難熬吧。我看着天花板想。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拿起手機一看,是一串陌生的電話號碼。
是誰呢,我沒仔細想,點了接通,“你好?”
對面是一個柔和悅耳的女聲:“你好, 請問是向陽花工作室的調香師李葵女士嗎?”
是正事。我坐直的身體,回:“對的,您是?”
“你好。我是F家香水事業部品牌中心的負責人姚晴,想邀請您參觀我們的香水研究中心, 參與我們的最新項目, 不知道您是否有意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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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家香水是全球頂級的香水品牌之一,怎麽會突然邀請我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調香師?
但是機會是個好機會, 只要對方不是騙子。
“為什麽是我呢?”我問。
“如果您關注香水行業的話, 可能知道我們家現在很關注私人定制香水的市場, 我們的研究院是在嶼城,這次也只是邀請了幾位嶼城的調香師來進行市場前景的探讨。只是初步接觸互相熟悉一下, 當然, 我不否認我們有想與獨立調香室合作的意圖。”
這話說得坦蕩, 是我喜歡的交流風格,于是我直接問:“是什麽時間呢?”
對面笑道:“可能我們的邀約比較晚了,明天下午一點鐘,不知道您是否有時間呢?研究院的位置離您的調香室不遠,大概四十分鐘的車程——如果不堵車的話。”
時間我是有的,而且我也需要找點事做轉移自己最近見不到方章的注意力。
“可以。”我說。
“那我加您微信,給發送電子邀請函,研究院地址也在上面。”姚晴說道。
“好的,我的手機號可以直接加。”
“感謝您的配合。我們明天見。”
“明天見。”
我挂了電話,邊通過姚晴的微信好友申請邊有些惆悵地想:今日份的“明天見”是給了一個還不算認識的陌生人呢。
要跟方章說“明天見”,至少還得等上一個星期。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打開姚晴發來的邀請函确認了一下地址,然後到自己的朋友群裏哭哭。
我:TAT我要一周都見不到方章了。
周五下午這群人都忙着約會,一時半會兒看不到我的消息。
什麽時候我也能脫單,以約會為理由弧弧他們呢。
羨慕,嫉妒。
果然群裏十幾分鐘後才有人回複我,是謝一塵。
謝一塵:不就是去參加比賽了嗎。別炫耀了。
天地良心,這哪就是炫耀了,謝一塵最近的心眼還沒芝麻大。
我啧了一聲,回:謝一塵你最近真的不可愛,嫉妒使人醜陋,你注意一下。
我可太知道謝一塵注重的是什麽了。
果然,謝一塵的回複隔了幾分鐘。
謝一塵:好的,祝他比賽順利。
我滿意了,發給他一個點贊的表情包。
朋友們現在都沉浸在愛河當中,是沒辦法感同身受我現在正處于暗戀時期的悵然的。
因為周六有了行程安排,風靈很早就過來準備接替我看店。
午飯就是陳叔私房菜館送來的老三樣,味道很好,但是讓我更想念方章了。
我們在線上的對話向來是不多的,說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晚安”。
今天早上我給方章發了一條“比賽順利”的消息,并沒有收到回複,應該是通訊設備已經上交。
我要正式開始适應沒有方章消息的日子了。
我提前約了去F家研究院的車,風靈扶我上車時不太放心地問我:“你确定要自己一個人去嗎?”
“我自己可以啦。”我說。
雖然落地時腳還是有些疼,但是走路已經沒問題了。
“可是參觀的話,肯定會走不少的路吧。”風靈憂慮道,“不然還是給你準備個輪椅吧。”
我笑了一下,風靈好像真的跟輪椅過不去了。
“真的沒關系。”我說。
風靈向來是說不過我的,見我堅持便只說:“有問題就及時同F家工作人講,不要硬撐。”
我笑着點頭,讓她放心。
然而我還是沒有被免除坐輪椅的命運。
在打車來到F家的研究園時,那裏早就有工作人員在等候,看到我一瘸一拐地過來,又查看了我的邀請函後,他們互相耳語了幾句,幾分鐘後一個輪椅就被推了過來。
“參觀的速度很快,這樣的話您會更方便一些。”他們委婉道。
好吧,我知道了,他們是怕我這個小瘸子拉慢參觀進度。
不想給他們添麻煩,我還是坐上了這輛輪椅。
我算是到得比較晚,在我之前這裏已經到了幾個調香師,我數了一下加我也不過七個人。
調香師的圈子不大,但彼此之間并沒有什麽社交,我們互相自我介紹了一下就算認識了。
等我們在大廳接待區到齊,接待我們的工作人員讓我們先簽訂了一份保密協議。
名字叫姚睛的負責人來得要晚一些,但也沒遲到,她是個看上去就很職業的女人,短發,瘦高個,穿着白色的休閑西裝,腳下是五厘米的高跟鞋但也健步如飛。
我最近對高跟鞋有些陰影,以至于現在看到高跟鞋就腳就隐隐作痛起來。
這裏是F家的研究中心,生産中心并不在嶼城,因此我們也看不到香水批量生産的環節。
參觀的流程果然很快,姚睛并兩個工作人員帶我們參觀了香水展廳以及各系列産品的研究室,但盡管我們已經簽訂了保密協定,我們也沒能進入室內參觀,這讓我有些疑惑簽訂保密協議的目的。
F家的主要可參觀部分就只是一幢大樓,一個小時多就已參觀完畢,姚睛等人帶我們去他們的會議室。
如姚睛在電話中所言,他們是意向有與獨立調香工作室合作的,或許再加上宣傳品牌的目的,在姚晴的主持下,我們一行人先在會議室看完了F家品牌的宣傳視頻,包括創始人、品牌故事,歷史成績,品牌矩陣等等,最後姚晴還講了一下F家的一些發展思路。
不像是與我們探讨香水行業的發展方向,倒像是發展經銷商似的。
我聽得有些昏昏欲睡。
終于在一個小時後,姚睛與工作人員正式起身,我才知道他們在這啰嗦了好久其實就是為了等這一行人。
來者不過三人,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推着輪椅上一個已經白發蒼蒼的長者走了進來。
姚睛和兩位工作人員迎上去,尊敬地打招呼:“王院士。”
而我在看到來人時差點以為自己看錯,“王院士”正是輪椅上的白發長者,是寫在專業教科書上的人物。王院士本名王川,男性Beta,是國家信息素研究院的院士,我們現在在用的抑制劑等提高AO生活水平的東西都是這幾十年的時間裏由王院士帶領的團隊發展完善的。
他們确實是可敬的人,在場所有人在聽了對他的介紹後也都起立致敬——包括我,我只是走路不方便而已,并不是站不起來了。
王院士已經上了年紀,但精神很不錯,面貌上也很慈祥,他看到我也坐在輪椅上,哈哈大笑:“有小朋友和我作伴。”
現場氣氛頓時輕松了些許,王院士的一句玩笑話讓他仿佛不是一名德高望重的科學家,而只是一個親切的長輩了一樣。
院士到達會議室之後,我們的會議這才算正式開始。
也是這時候,我才明白了我們為什麽要簽訂那份保密協定。
F家是有野心的,他們常年與信息素研究院合作,給了研究院不少的支持,在王院士提出自己的團隊正在進行信息素撫慰劑的研究時,F家決策者的商業頭腦立刻開始了運轉,他們料定,未來的香水行業一定會有大的變革,而他們就要搶先一步占領市場。他們的商業決定就意味着他們将來需要與大量的調香師合作,這也就是他們為什麽把嶼城的調香師都請來的原因。
信息素撫慰劑,主要面向的是非AO結合的伴侶們。非AO結合的伴侶中的A或O可能會受到在易感期或者發情熱期間的折磨,雖然現在抑制劑已經相對成熟,但是常年使用抑制劑而得不到伴侶信息素撫慰的A或O的身體健康也會受到影響。
而王院士的團隊要做的信息素撫慰劑就是要模拟天然的信息素撫慰,讓Beta也能完成對伴侶的撫慰工作,同時也适用于失去伴侶的Alpha或者Omega,減緩A與O特殊時期的不适。
調香師要做的,則是給撫慰劑穿上一層香味的的衣裳。
随着項目介紹的緩緩推進,我的頭腦逐漸從昏脹中清醒過來,甚至越來越振奮,連一開始對F家的不好印象都消散了。我非常感激他們能邀請我來,因為我可能要見證一次人文變革。
毫無疑問,在信息素撫慰劑研究成功被正式推廣使用後,AO所受的限制将會再次降低,或許到那時AB戀,BO戀等将不再是需要讨論的課題,AO結合的伴侶若不幸喪偶也能減少一些餘生中的痛苦——至少在生理層面。
會議持續了兩個多小時,衆人都頗有些意猶未盡。
接下來的環節更加放松一些,大家放開了自由讨論、社交。
或許我在這群人裏确實看起來年紀小得醒目,加上也是坐在輪椅上,王院士招呼我讓我坐到了他的旁邊。
王院士笑着問我:“你看起來很小,剛畢業嗎?”
我家裏沒有這個年紀的長輩,不自覺坐直了身體,板板正正地回答:“還在讀書,剛上大一。我在教科書上見過您的。”
王院士有些驚訝的樣子:“是什麽專業?”
“生命科學。”我說,“受家父的影響。我的父親也在研究院工作,他叫李解。”
“我知道你父親。”王院士哈哈笑道:“論起來他還是我的師侄,不過我知道他還是因為你的母親。”
我疑惑地問:“我的母親?”
王院士笑道:“你母親在可是專門為研究院設立了一個基金會呢,你不知道?“
我搖搖頭,說:“母親不會對我說這些。”
王院士笑呵呵地說:“你呢,對自己未來的規劃?你選擇了這個專業,你母親的事業由誰來繼承呢?”
我笑着說:“那是母親自己的事業,她怎樣安排都好。我的父母從來沒有要求過我什麽,我的人生目标也很簡單:盡我所能,問心無愧。”
王院士怔然半晌說,“這句話,我……我的亡妻也說過。”
他的臉上染上了回憶的神色:“轉眼已經二十多年啦,她離開我已經二十多年了,我已經好久,好久沒跟人提過她啦。”
我推着輪椅稍稍湊近這個老人,說:“您願意的話,可以跟我講講嗎?”
王院士長嘆一聲,開始講述他們的故事:“她是我的愛人,也是我的事業夥伴,我們青梅竹馬,一起考進了A大,後來就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風風雨雨相伴幾十年。那時候還沒有抑制劑,我只是個Beta啊,她一個Omega明明有更好的選擇的。”
“後來,我們一起加入了抑制劑的研究團隊,把所有的青春所有精力都給了這個項目,可是在抑制劑臨床實驗已經進行到第二期,眼看着就要投放使用了,作為研究者的她卻突然在實驗室裏倒下,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跟我說最後一句話。”
“她畢生的理想就是成功研究出抑制劑和信息素撫慰劑,讓AO性別的人不再受到信息素的局限。”
“如今抑制劑已經用了幾十年啦。希望在我有生之年,還能來得及實現她的夢想。”
王院士講得很平靜,但聽故事的我已經無聲地哭成了個傻子。
“這孩子,你哭什麽。”王院士笑着說,“生老病死,愛別離,人之常事。”
我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他拍拍我的手讓我平靜下來,老人的手粗糙但溫暖,像是永遠攏着愛與理想之火。
“與你們見面呢,我也是有私心的。”王院士說。
我揉了揉眼睛,看着王院士說:“您說。”
“我是個Beta,從來沒有聞到過我妻子的信息素味道。”他說,“你們都是很厲害的調香師,能幫我調一瓶她的味道的香水嗎?我這裏有一小瓶她的腺體信息素。”
我有些猶豫道:“調香師一般都是Beta,只有Beta的嗅覺不會受到信息素的幹擾。雖然我也是Omega,但我有信息素接收障礙的問題。如果您能信得過我的話,能不能将它交給我,我請我的朋友幫忙聞一下,我們合作完成這份香水。”
王院士笑着點了點頭,說:“可以。”
說着,他挑了下自己脖子上的紅繩,紅繩的尾端墜着一個一指節大小的玻璃瓶,旁邊王院士的助手幫他把繩子解了下來。
王院士捏着玻璃瓶認真地看了幾秒鐘,然後伸手遞到我掌心:“我把它……交給你啦。”
小小的玻璃瓶還帶着院士手上的溫度,沉沉地落在我的手心裏。
我緩緩把玻璃瓶攥緊,鄭重道:“我會好好做的。”
王院士笑着看我,并沒有說什麽囑托,而是轉開了話題,像一個普通人家的老人一樣與我閑聊:“小朋友現在有對象嗎?”
“沒有。”我又想起了方章,不自禁地微笑起來,“但是有想要追求的人。”
“去追吧。”王院士笑着說,“人生苦短,青春有限,有花堪折直須折,莫留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