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顧言墨是在車醒來的,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雙手被束縛着坐在副駕駛上。

舒佑凡的側顏嚴肅陰沉，仿佛在極力壓抑着什麽。

他這次用藥似乎有手下留情,所以自己才能這麽快醒來。

舒佑凡也注意到了蘇醒的顧言墨,他聲音低沉沙啞，帶着些瘋，“別怕，我們馬上就安全了。”

顧言墨蹙眉,透過車窗看到了身後跟着的一輛車。那輛車不遠不近地墜在他們的車後面，顧言墨看不清楚車上的人，卻本能覺得那是來救他的。

他的眼眸一下亮起來,被束縛着的手激動地扒上車窗,透過窗戶看後面的車。

“言墨就這麽想跟他們回去？”

舒佑凡聲音暗啞,像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他從後視鏡中看旁邊坐着的顧言墨,眼神肉眼可見的一寸寸冷下來。

原來,不管他做什麽,顧言墨都不會想待在他身邊。

原來,他這些天的努力在顧言墨那裏只不過是場笑話。

那他還堅持什麽呢？

是不是只有言墨只有永遠睡着,才會老老實實乖乖巧巧地待在他身邊？

輕呼一口氣，舒佑凡一雙眸子冷的像冰,再沒有一絲溫度。

方向盤還在舒佑凡手裏，顧言墨立刻坐好了,小心翼翼用餘光觀察他的表情。

待看清那雙沒有絲毫情緒的眼眸,顧言墨心口一悸,迅速結結巴巴解釋,“我沒有啊,我就是看看後面是什麽情況。”

“真的,我沒有想要走，你誤會了，”顧言墨盡力安撫着舒佑凡，“而且你在說什麽啊？我都不知道後面跟着的是誰，我就想和你去看看你說的是什麽地方。”

舒佑凡一只手開車，一只手拿起旁邊的水遞給顧言墨，“是嗎？那言墨乖乖把他喝了。”

顧言墨顫巍巍接過那杯水，審視地盯着舒佑凡的側顏看。舒佑凡不會讓他去死的吧？

頂多就是讓他再睡一會兒？

猶豫的功夫，車體迅速朝旁邊傾斜而去，似要竭力撞向山體。

舒佑凡是在威脅他！

“我，你冷靜點，我就是不渴，”顧言墨幹巴巴說着，“你看我喝了啊。”

顧言墨知道舒佑凡一直注意着他，深吸一口氣将水都喝了下去。

舒佑凡果然在裏面放了藥，只喝了一兩口的顧言墨便又困了，斜靠在車座上緩緩閉上了眼。

身旁的呼吸聲漸漸平穩，舒佑凡一只手輕輕撫了下顧言墨的側臉，給他調整了一個更舒适的角度。

一腳把油門踩到底，舒佑凡的眼神愈發猙獰瘋狂。

“操，舒佑凡是瘋了吧！”

祝辭開着車跟在後面。一直偷偷觀察着舒佑凡動靜的他是第一個發現舒佑凡帶着顧言墨跑了的。

他想都沒想的充當了先鋒隊，同時聯系了顧詩。

顧詩和單書寒本已做好了今晚收網的準備，他們的計劃更加小心全面，生怕舒佑凡傷害顧言墨。

卻沒想到舒佑凡如此警覺，竟先帶着顧言墨跑了。

祝辭的車後面，還有顧詩和單書寒派來的人。單書寒就跟在他後面，兩輛車也在角逐着。

單書寒是在和他搶這個英雄救美的機會。意識到這一點，祝辭開的愈發快。

但他們都沒有舒佑凡熟悉這裏，自然也不敢把車開的像舒佑凡那樣瘋狂。

舒佑凡憑着的便是這一點，嗤笑着他們的優柔寡斷。

兩輛車的車距漸漸拉大，祝辭在突然出現的三岔路口處跟丢了。

他不确定舒佑凡走的到底是哪個路口，只能和身後的車輛分開行動。

而開出三岔路口沒多久，舒佑凡便将車開進了一個狹窄的小胡同裏，輕手輕腳地将顧言墨抱了起來。

這裏地形溝溝繞繞，一個個小胡同相互串聯交彙，是舒佑凡選的另一處地方。

他選擇這裏沒多久，自然沒有上一個地方準備的那樣完全。但這邊有一個他十分喜歡的地方，那就是位于房子後面的四私人泳池。

泳池建造的格外大，一眼看過去像是一汪蔚藍的人造湖。他過的第一個生日是顧言墨給他的，那天顧言墨什麽都沒準備，只答應了以後會帶他去海邊，去湖光山色的地方旅行。

那是顧言墨給他的第一份生日禮物，可惜到現在都沒有兌現。

将所有的門窗都鎖好封住，舒佑凡将顧言墨抱去了房子後面的泳池邊。

顧言墨還睡着，乖巧地待在他懷裏，像是一只布娃娃。舒佑凡感受着來源于顧言墨的溫度，緩緩閉了下眼睛。

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他被顧言墨撿回家，那是他第一次被顧言墨抱着，透過單薄的衣服，他感受到小小的顧言墨身上那陌生的溫暖。

那時候他就想，他要抓住這份溫暖，要這份陽光永遠留在他懷裏。

舒佑凡下巴輕蹭着顧言墨的腦袋，脖頸處是顧言墨呼吸間噴灑出的溫度。

他眼眸死氣沉沉盯着面前死寂的水面，沉默地吻了下顧言墨的耳尖。

既然留不住這份溫暖，就讓這份溫暖永遠消失。

他的光，到死都不能讓給別人。

舒佑凡忽然笑起來，笑得甜蜜眷戀。他抱着顧言墨走下去，朝着最深的地方走去。

冷，刺骨的冰冷。

顧言墨是被凍醒的，睜開眼睛的一瞬，他便驚恐地拽住了舒佑凡的胳膊，竭盡全力地想要往上爬。

他整個人都泡在冰冷的水中，水面已經沁到了他的下巴處，他只要稍微一動，水就會漫進他的鼻子。

他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舒佑凡放開了，腰肢卻被舒佑凡緊摟着。

舒佑凡死死墜着他，眼底沒有一點點希望的光。

顧言墨被凍得有些僵，說話時控制不住地抖，“舒佑凡，你不想活了？”

舒佑凡腦袋在顧言墨的脖頸處輕蹭，像一只撒嬌的狗狗。

可他所作的事情可一點都不像一只乖巧的狗狗，甚至扭曲的像一只奪人性命的怪物。

“言墨不乖。”

“只有言墨永遠睡着，才會屬于我。”

舒佑凡說着，手腳微微用力，将顧言墨往下拉。

顧言墨整個人下沉，咕嚕嚕嗆了好幾口水，無法呼吸的窒息感讓顧言墨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

他奮力蹬着水底，想要掙脫舒佑凡的掌控。

可之前的藥效還在，即使沒有喝太多，他的手腳依舊沒有舒佑凡有力氣。

舒佑凡可以輕易地帶他去死。

舒佑凡也已經做好了去死的準備。

“舒佑凡！我跟着你，你去哪裏我都跟着你，你別想不開！”

舒佑凡眸中一片死寂，他現在一點都不信顧言墨。

“言墨又在說謊了。”舒佑凡恥笑，“言墨覺得我還會相信嗎？”

他箍着顧言墨的腰，帶着顧言墨一點點往下沉。

顧言墨從沒一刻像現在這般渴望活下去，他拼盡了全力要游上去。

他水性不錯，拼盡全力的情況下好歹從舒佑凡懷中掙脫了出去。顧言墨睜大了眼睛，因為在水下，眼球一片酸澀。

可他想看着池塘邊，這樣仿佛就能看到希望。

腳裸被一只冰冷的手拽住，輕輕一拽便将他整個人都拉了下去。

肺部的空氣越來越稀薄，顧言墨眼看着活下去的希望越來越遠，終于還是沉了下去。

舒佑凡就在下面，他終于露出了一個笑容，在水中像一只奪人性命的海妖。

四面八方都是水，顧言墨最後的一點力氣已經透支，他看着舒佑凡，竭盡所能地靠了過去，手指輕輕和舒佑凡的手指相碰。

他盡力開口，即便水流淹進喉嚨，即便發不出任何聲音。

“對不起。”

“但這次是你錯了，我不原諒你。”

舒佑凡不知道有沒有看懂，盯着那一張一合的唇。本應該是很好看的粉色唇瓣被凍成了绛紫色。

他們兩個就這樣沉下去，在觸及池底的時舒佑凡深深望了眼顧言墨，本一直攥着顧言墨的那只手緊了又緊，終究還是松開了。

不知道是終于力竭，還是最終決定放那束光離開。

顧言墨已經沒有力氣了，卻還是本能動着手腳，一點點地往上游。

他能感覺他的意識在慢慢消散。

或許，他就要和舒佑凡長眠于此了。

酸澀的眼睛再也支撐不住，顧言墨緩緩閉上了眼睛，卻猛然聽到巨大的落水聲。

聲音像是隔着一層膜，辨不清真假。

顧言墨想睜開眼睛看看，他奮力眯起一條縫，看到一道人影朝着他游來。

來人像是披着星光，顧言墨奮力伸出一只手，想要碰一碰那一束光。

身體在緩緩下沉。

他與他的距離卻在慢慢縮短。

伸出的手被猛然攥住，即便是在水中，攥着他的那只手依舊溫暖。

單書寒的力氣很大，一把便将顧言墨拽到懷中，低頭吻上了那張唇。

他眼眸中漆黑一片，倒映着顧言墨的模樣。

終于獲得了一點氧氣，顧言墨輕舔了下對方軟軟的唇，不肯放開。

單書寒緊抱着顧言墨，帶着顧言墨一起回到水面。

跟來的醫護迅速來到顧言墨身邊，另一波人則将泳池團團圍住，有人下去将舒佑凡也帶了出來。

單書寒就守在顧言墨身邊，手指和顧言墨十指相扣，一刻都不肯分開。

顧詩看了兩人一眼，轉身去了舒佑凡旁邊。舒佑凡的情況比顧言墨嚴重，卻沒有人在意。

他狠踹了舒佑凡一腳，才讓人來看他的情況。

“呦，顧總還幹這種事兒呢？”

祝辭泡在水裏，還是比單書寒晚了一步。他嘴唇有點哆嗦，凍得發白的手指按着池邊，用力一撐爬了上來。

他一雙狐貍眼盯着顧詩看，右腳則偷偷踹了舒佑凡一腳。

媽的，凍死他了。

顧詩冷着臉把外套脫了扔給他，轉身走向顧言墨。

顧言墨的狀态好了很多，縮在單書寒懷裏緊緊攥着他的衣領。

他中途迷迷糊糊醒來一次，認出抱着他的是單書寒，緊繃着的身體才緩緩放松，他費力抱住單書寒的脖子，緊緊抱着不肯松開。

像一只在野外應激了的小貓崽在尋求主人的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