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們有相似的秘密與哀愁

作者有話要說:看文愉快!

再見到紫苑,是在她回校辦理休學手續的那一天。

當時,她和山薇走在一起,仍是一件寬大的黑棉服,仍是一張晶瑩白皙的臉,瘦是瘦了,眼神卻比之前更加清亮,在冬日的暖陽下,一雙烏眸閃閃發光。

書喬抱着書,怔怔站定,倒是山薇眼尖先發現了他,随即她推了推紫苑的手,紫苑便擡起頭,朝他看過來。

一看見他,紫苑就笑容滿面地向他揮手。

他的眼眶一陣劇痛。

他竟無法抵抗!

他不知不覺就朝她們邁步過去。

見到他,紫苑很開心的樣子,“好久沒看到你了,你還好嗎,書喬?”

“嗯……還好。”

他笑得很勉強。

這時,山薇在一旁哼了一聲。

他在心裏苦笑了下,也向山薇打了個招呼,但山薇板着一張臉,扭過頭,裝沒聽見。

還在為上次告白的事生氣呢,這姑娘。

紫苑說江槐已經住進醫院了,“雖然治療的過程很辛苦,但江槐真的很拼,醫生說,就憑他這份求生的意志,治愈率也會大大提升的。”

“那太好了,”書喬淡淡地說,“可惜最近我學習太忙了,一直抽不出時間去看他,回去你替我跟他說聲抱歉吧。”

“沒關系的,”紫苑溫柔地看着他,“江槐也一直跟我說之前浪費了你太多時間,他托我告訴你,接下來請好好學習,不用再操心他的事,等他病好了,他會再來看你。”

書喬點了點頭,但神情依舊很落寞。

他們就此告別。

聖誕節前夕,山薇往宿舍裏給他打電話。

“江槐獲準請假,今天晚上我們會在他家聚會,你要來嗎?”

“不。”

“有事?”

“沒有。”

“那是有約會?”

“這不關你的事吧?”

他咧了咧嘴,笑得有些惡意。胸口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煩悶,讓他出言不遜。

山薇被他惹火了。

“突然的你這是怎麽了?說話夾槍帶棒的,一點也不像你了!”

他冷笑起來,“你才認識我多久,你怎麽知道像不像我?”

山薇沉默了。

書喬感到一陣索然無味。

他何必跟山薇置氣呢,她根本就是個無辜的人,她也只是個無人關心的路人甲路人乙,可憐的山薇,可憐的自己。他晃了晃腦袋,語氣放輕下來,“對不起,我還有大堆作業要趕,要挂了——”

“等等!”山薇叫住他,突然的,她聲音變了,變得顫抖,“方書喬,你是不是還忘不了紫苑?因為忘不了她,又怕在江槐面前真情流露,所以幹脆不在他倆面前出現?”

書喬一陣心痛如絞。

他捏住額角,忍着眼淚,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能吼出一句:“你少管我的閑事!!”

他摔下電話,匆匆上樓,撲進棉被。

誰也理解不了他的心情。

隔天,他在學校附近找好了房子準備搬出宿舍。

舍友們對此沒有表示出任何異議,一方面是對書喬獨來獨往的性格已經習慣,另一方面,他們如果有時間也是都拿去關心江槐了,沒時間理會他。

獨居之後,書喬徹底放松下來。

他開始抽煙、酗酒、熬夜,經常是在電腦前一坐就是一宿,煙灰缸從來都是滿得溢出來了,也不知道去丢。

他一直無法入睡,即使身體已累到極點。

他又開始服用安眠藥,但即便如此,也只能換來短暫的淺眠,過程中惡夢不斷,尖銳的汽車喇叭聲,被撞飛的母親的身體,血肉橫飛的,驚醒後,他就開始吐,一直吐,吐到整只胃袋翻過來。

他迅速地消瘦,胃口不佳,經常是餓到快昏了,才叫外賣來,可送到了,也只能勉強地咽下兩口。

他喝大量的咖啡,仍舊喝大量的酒。

有一天夜裏,他已經喝到半醉了,想抽煙,發現煙抽完了,于是他披了一件外套出去買,沒想到,回來時,一腳踩空,跌進窨井裏。

當晚他進了醫院,醫生說他手斷腳斷,就連肋骨也有輕微的裂痕,需要盡快動手術。護士過來問他家人的聯系方式,他突然就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一時之間,他覺得自己真正像個被抛棄的孤兒,舉目無親,伸手無助。

護士忙安慰他,勸他別哭,要是痛得厲害,可以讓醫生給他開止痛劑,醫生卻走過來笑話他,“哎,小夥子,受個傷就哭成這樣,也太不像話啦,改天讓你到絕症病人的房間去看看吧,那裏可有一大堆比你更該哭的人,可他們沒一個像你這樣的。”

他感到羞愧,便漸漸止了啜泣,低聲向護士報出了父親的電話。

父親沒有親自來看他,電話中他說會派專人前來處理,有任何需要只要與這個人聯系即可。這是父親的一貫作風,他有他自己的世界,忙于工作、和泡各種新鮮的女人,而他手下養着一大批可以為他賣命的人,所以像這類小事,根本不需勞動他一根手指。

很快,書喬被安排住進高級病房,有專業的護工,每天的營養餐也有專人制作,父親在他身上一向不啻花費金錢,只是他覺得他不需要這些,所以向來都是拒絕,而眼下的境況非比尋常,他已萬分疲倦,無力再争鬥。

不知道山薇是怎麽知道他住了院的。

那天早晨,他正靠在床頭,就着護工的手在喝一碗清粥,突然有人撞門進來,門板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他轉頭看見山薇,大大地愣了一下,誰知山薇的表情比他的更誇張,兩只眼睛瞪得圓圓的,仿似他才是那個天外來客。

他嘆了口氣,推開了碗。

他有些懊喪,為什麽每次這麽狼狽的樣子,總是被山薇看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受傷的事情,她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山薇朝他走過來,到了之後,她忽然在床邊跪下來,摟住他的腰,撲入他懷裏。

她一直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哭着,眼淚熱熱的淌進他的病號服裏。

哭了将近有五分鐘,她才漸漸地停了。

書喬這時才開口笑她,“喂,姑娘,你總算是哭完了,要不要喝口水?”

山薇拿粉拳擊他肩膀,這個動作,不是不嬌羞、不含情的,但書喬選擇了視而不見。

他不會退而求其次,在紫苑那裏受到挫折,就接受山薇,拿她的愛,療自己的傷,這對她是不公平的。

打那之後,山薇每天都來醫院看他,給他帶新鮮的水果,陪他到花園曬太陽、兩人坐在一起看書或是聊天。

他們經常天南海北地聊,話題卻從不牽涉紫苑和江槐的事。山薇是怕提了讓書喬傷心,而書喬是打算安于現狀,既然沒有消息,也就意味着沒有壞消息,至少這也是個安慰。

他們就此成為了好朋友,一對心靈默契的好朋友,有相似的秘密,有相似的哀愁,有心裏那相似的不能圓滿的夢。

一個月後,書喬出院,學校也放假了,父親讓他回家,他拒絕了,他說想呆在自己家裏把落下的功課好好補一補,父親倒是沒反對,只說讓他有事繼續跟陳叔聯系,他答應了。

山薇來接他出院,他那時仍需要撐拐杖,山薇便一直扶着他走,他們坐上陳叔的車,回到了他的家。

“真是自在小天地。”站在他的小屋中間,山薇發出感嘆。

書喬笑了笑說,“你随便坐吧,我去泡茶。”說着,他就拄着拐要走。

山薇忙攔住他,“還是你坐下,讓我來吧!傷筋動骨一百天,斷了骨頭不好好養,老了可有你受的。”

“那太麻煩你了。”

山薇瞪眼,“跟我還客氣?”

兩人相視而笑。

那天晚上,山薇留在他家吃晚飯,山薇炖了一大鍋筒骨湯,打出一碗給他喝後,其他的留着涮火鍋。

外面下起了雪。

“已經放假好幾天了,準備什麽時候回去?”書喬喝着湯。

“你想我走?”山薇端着鍋,愣在桌邊。

書喬慌忙搖頭,“這話是怎麽說的?”

山薇笑了。

“那麽是不想我走?”

但書喬選擇閉口不語,低頭大口喝湯。

山薇一臉寥落地把鍋放下了。

這天晚上,雪下得很大,山薇說要留下來,不肯走。

書喬要把床讓給她。

山薇笑了,“果然還是這麽體貼啊,真要命,叫人想不愛你都不行。”

書喬羞得臉都紅了。

山薇抱着棉被躺在沙發上,一邊盯着書喬看個不停。

最近書喬都習慣了。

習慣了這樣被她凝視,愛意?恐怕還是戲谑比較多吧,呵呵——

“喂,方書喬,半夜你會不會忍不住?”

書喬不解,“忍不住什麽?”

“忍不住向我撲過來啊!”山薇做出一副餓狼撲虎狀。

書喬笑了,“撲你?怎麽也得讓人有撲你的欲望啊……”他故意用鄙視的眼神看着她。

山薇氣得撈起枕頭就向他砸過去,“方書喬,你敢說我不是大美女?”

書喬只“哎喲”了一聲。

枕頭砸中了他的腿。

“怎麽了嗎?”山薇吓得臉都白了,一骨碌從沙發上蹦起來,撲到他床邊。

誰知書喬哈哈大笑起來。

“你看吧,到底是誰該防着誰撲誰?”

山薇這才知道是中了計。

她突然委屈上來,眼淚滾滾而下,連哭聲也毫不隐瞞,書喬吓壞了,連忙跟她道歉,哄着她,可她還是哭,怎麽也不肯原諒他,最後恨恨地撿起枕頭跑回了沙發,背對着他,不肯跟他講話。

書喬自知理虧,卻又摸不着門路取得她的原諒,只得悻悻作罷。

夜,沉默下來。

書喬睡不着,心緒很亂,又怕起床拿藥會吵到山薇,只好熬着,好不容易到了後半夜有了點睡意,卻又隐隐約約地聽見山薇帶着哭腔的聲音:“方書喬你這個大笨蛋,方書喬是個大笨蛋……”

他一下子又睡意全消。

隔天上午,他們在一起吃過早飯,山薇拿起掃帚在門前掃雪,書喬拄着拐,手裏端着杯熱茶,靠在門邊看着。

“回頭我去市場買點花種吧,你看你這院子,不種點花,多可惜啊。”山薇指着被她清掃出來的一大片空地說。

“種花?”書喬笑,“現在好像是冬天吧大小姐?”

“冬天埋下種子,等到春天就開花了啊!”山薇笑得一臉燦爛,似乎昨晚的陰霾已徹底消失了。

“好啊,随便你,你高興就好。”書喬哄着她。

山薇一直沒說要走。

她一直睡在書喬的沙發上。

她每天照顧腿腳仍不靈便的他的生活起居。

直到農歷年快到了,她才說要往家裏打個電話,書喬拿出父親在他住院期間令他要攜帶的手機,山薇接過去,站在院子裏打。

她說着說着就跟電話中的人争執起來,書喬詫異,又看到她憤憤不平地用力按掉了電話,待轉過身來時,書喬看見她漲紅的眼眶與緊咬住的唇。

書喬拉住她,急問她是不是家裏有事,如果有事的話,還是快點回去比較好。

但山薇搖頭,說是沒事。

可是到了半夜,書喬又聽到她在沙發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樣子。

書喬起身,拄着拐過去,輕輕地替她拉好掉下來的棉被。

山薇回頭望住他。

山薇的一對眸子就像雨後的花瓣般閃現着濕潤晶瑩的光。

早已哭過了。

山薇終于向他道出實情,“家裏店被壞人砸了,爸爸病倒了,媽媽叫我回去,可是我,我怎麽能離開你……”

書喬像掉入了冰窟窿裏似的打了個寒噤。

他茫然地後退了一步,捧住了頭,“我算什麽?我算什麽東西要讓你連家人都不顧來照顧我?我算什麽,我算什麽……”

他氣得連聲音都在發抖,說罷後,他轉過身。

熱淚自指縫間流下。

山薇從背後緊緊抱住他。

她舍不得放手。她竟已如此愛他。

體會到這一點的書喬,終于帶着滿心的哀切與歉意轉回身,低下頭,回抱了山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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