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不是羅輯第一次踏入塔,高中的時候就組織過來參觀,老師還要求寫一觀後感。那時看着一層走廊上挂着的諸多出名哨兵和向導的照片——有些甚至是畫像——他只覺得離自己那麽遙遠。書上說的那些哨兵的感知和向導的安撫對他而言只是這樣的一個概念,他知道作為一個普通人永遠也無法體會。當時班上的同學們叽叽喳喳地讨論着,對那些哨兵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羅輯只站在那裏,一點都沒有投入進去。

他是個普通人,非常聰明,可是對于這樣一個邊境長期受到騷擾的國家而言,最重要的還是哨兵,更需要足夠數量的向導。

可是向導實在是太少了,軍隊裏充斥着大量未結合的哨兵,甚至有“和尚”部隊。而向導中94%都是女性向導,就算是與她們的哨兵同上戰場,大多也都是從事醫療、後勤等工作,更何況許多公職哨兵(例如巡邏哨兵,類似警察)也需求着與向導結合。

每一個向導都非常珍貴,國家壓根兒就不敢把這些女性向導放到戰場的前線——她們與哨兵的後代是向導的幾率可是普通夫婦上千倍。可就算如此,這個幾率也只有4.73%。

這就是羅輯的主要研究方向——如何增加向導的出生率。他的導師是這個領域的權威,同時也研究向導素的改良。

但這并不是他在今天來到塔的理由。以往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實驗室裏和導師一起做着實驗,他們現在正在對向導素進行提純。不過從昨天開始,這一切都要停下了。

當時他一個人在對實驗數據做最後的分析,那個他每天都會打聲招呼的保安突然沖了進來,在他詫異的目光下漲紅了臉說這裏好香。羅輯還以為他是聞到實驗室中向導素的味道,可誰知道他下一步就撲了過來,死死地抱住他還在他脖頸處嗅來嗅去。

羅輯也不知道當時自己怎麽會如此冷靜地拿過手邊的中和劑就對着這個哨兵的臉上噴去,然後在他掩着口鼻的時候将自己從頭噴到腳。

“你不會想上法庭的。”

這是他當時對這個保安說的話。謝天謝地他只是剛剛進行轉變,而且兩人都沒有陷入結合熱,在中和劑對信息素的掩蓋下,那個保安冷靜了下來,非常不舍地放開了羅輯。

“我明天就去塔。”

在保安離開後,羅輯這才手腳發軟地坐在地上。

一萬個向導和哨兵的孩子中會有473個向導,一萬對普通夫婦的孩子中只有4.1個左右,而在這個基礎上再乘以6%,這就是他是向導的概率。

0.00246%,十萬對普通夫婦生的孩子中可能有兩個男性向導。

他捂住臉。

而他就是這0.00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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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居然到22歲才轉變,他自嘲地想自己的青春期來得真晚。

然後他意識到,一切都毀了,他的學業、研究。以後他會成為一個哨兵的附庸,更可怕的是在結合之前他對那個人不會有多少了解。塔會将那些和向導相容性高的哨兵挑出一批,而向導會像在菜市場挑菜一樣就那樣選一個。是了,這就是塔給向導的“自主”選擇權。

而他還要更特殊。根據國家的法律,男性向導必須上戰場,而且會被派上前線作戰。天知道軍隊有多麽需求男性向導。假如那些“和尚”哨兵們看見女性向導會激動得撲上去,那麽看到男性向導的話,他們的長官則會激動得暈過去。

是啊,對于長官們而言男性向導是軍隊最好的選擇。男性無論如何也要比女性強壯,接受訓練後可以和他的哨兵一起執行任務,。女性哨兵數量要比男性向導還要稀少,大部分男性向導都是被指配給男性哨兵,也就是說他們不會有後代。這樣的話雖然男性向導陣亡他們也會心疼到死,可是以長遠角度看,還是女性向導更加珍貴。

男性向導是最方便實用的,還不用擔心在打仗的時候哨兵來報告他不小心把自家向導的肚子搞大了。

所以對于男性向導而言這聊勝于無的“自主”選擇權更是被剝奪,塔會在相容度符合的情況下,直接選擇出最優秀的哨兵指配給男性向導。所以男性向導不經過塔的安排就與哨兵結合,是違法的。

去他娘的義務!

那個哨兵的感覺還粘着在身上,哪怕是剛剛開始轉變,羅輯也感覺到了那個哨兵丢過來的強烈的欲望——結合——那種強烈叫嚣着的欲望簡直不能更下流。

還好他們并不相容。

剛轉變的向導很難豎立起自己的精神屏障,如果他和剛剛那個哨兵相容的話,可能立刻就被攻陷了。但是羅輯很清楚地感覺到了本能的抗拒,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花了一個下午平息好自己的情緒,将手頭的工作收尾。和父母、導師講明了一切,然後回去收拾了一些衣物,睡了一個不安穩的覺。

然後在今天,他來到了塔。

渾身都是中和劑的他自然在進入的時候就引起了注意,他很幹脆地坦白了自己的向導身份,然後就被帶去做了一系列檢查,主要是測試相容領域。

然後他就被帶到自己的房間,并強制帶上了定位手環——就算他這種“自首”的向導,塔也要小心翼翼地監視着。頭一天自己跑來塔第二天就後悔想要逃走的向導不是沒有。

手環除了定位以外,還是房間的鑰匙和這一層設施的使用憑證。除了自由以外,塔對這些未結合向導的待遇确實很好。房間內家具電器應有盡有,各種娛樂健身設施齊全,自主點餐,還有一個很大的聊天室讓這些向導們彼此接觸。

簡單收拾了一下,羅輯就打算去餐廳吃些東西。正值飯店,餐廳裏人不少。羅輯一出現就把大多數人的目光給吸引了,在衆多女性中混進來一個男性向導真是太醒目了。

羅輯挑了角落一張空桌子坐下,這裏有盆栽,剛好可以隔絕掉那些好奇的視線。

“請問我可以坐這裏嗎?”

幹爽的男聲突然響起,羅輯立刻擡頭,有些呆地看着面前這個善意微笑的大男孩,半天才反應過來:“當、當然可以。”

然後他感覺到小腿碰到了什麽,一低頭就看見一只金毛的頭在蹭着,見他望過來還很友好地吐出了舌頭。

“它很喜歡你。”

羅輯笑笑——在這個餐廳裏除了自己唯一的一個男性向導,難免會産生親近感。更何況他們的精神向導同是犬類,感覺距離又縮進了一些。

于是羅輯嘗試着集中精神,成功地讓自己的精神向導出現。

“唔……這是,邊境牧羊犬?”對方看着這個比金毛小上一圈多的黑白相間的犬類,努力辨認着。

“沒錯。”羅輯揉了揉自己的精神向導的頭,換來了一聲舒适的輕嗚。

兩人很快就聊到了一塊,羅輯知道了對方叫喬一帆,現在才19歲,可在塔裏已經呆了三年了。他早就被指配好了哨兵,不過因為雙方的年紀都還不大,所以都在各自做着訓練,計劃20歲的時候再結合。

“你的話可能沒多少時間訓練了。”

羅輯苦笑:“我知道,我的年紀确實大了些。”

“不過也別這麽沮喪,還是要看相容性的。如果給你指配的哨兵還小,就有時間去習慣這些了。”

“再說吧。”羅輯這麽說着卻還是有些沮喪——對方16歲的時候就已經被安排好了一切,到現在當然已經接受了。而自己的人生已經有了規劃,卻被攪得一團亂,他還沒有那麽豁達。所以他還是沒有憋住,問了出來,“你見過那個人嗎?我是說,你的哨兵。”

“見過。”喬一帆笑了,弧度不是很大,卻很溫暖,“是個很有才華、很努力、很好的人。”

羅輯感覺自己耷拉了下來:“……你真幸運。”

“你放心,塔不可能給你指配一個……唔……”喬一帆在努力找着詞。

“我知道,可感情的問題沒法勉強的吧,一旦結合,那就是一輩子了。”羅輯光是想就覺得恐慌——和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就這樣建立死亡才能隔斷的連結,就這樣過一輩子。也許那個人會很好,可是感情這種東西并不僅僅是對方是個好人就可以的。哦,或許還會更糟,畢竟戰場上究竟會發生什麽誰也說不清。

“你說的這些我當然也想過。”喬一帆說道,“我也想過拒絕,畢竟……”他想了一下措辭,“當時剛見到他,我有一種我才是哨兵而他是向導的錯覺呢!”

“啊?你是說他像喻文……”

“不不不,不是那種看上去很溫和的,而是……咳咳,見面的時候他比我還緊張,差點沒哭出來。”喬一帆臉有點紅。

“噗——”羅輯覺得這個世界真心很奇妙。

“所以說,和這樣一個哨兵過一輩子,總覺得很奇怪的吧。”

羅輯快頻率地點着頭,不能更贊成了。

“可是他這個樣子我卻完全放松下來了。其實那次見面很成功,我們年紀差不多又有共同話題,相容性也确實很高。而且接觸得越多,越覺得他真的很好。所以……”喬一帆看着羅輯,露出了一個鼓勵且帶着安撫意味的笑來,“你遇到的哨兵也一定會很好的。”

羅輯知道喬一帆是在對他進行精神上的暗示和引導,但他沒有抵觸。他緊張彷徨的情緒得到了安撫,他接受了喬一帆探過來的精神觸梢。和喬一帆給他的感覺一樣,那是非常舒服的精神力。羅輯非常配合地被喬一帆帶入了他的精神屏障,教他如何控制。

不過這個引導沒有持續幾分鐘就中斷了,在喬一帆的屏障中,羅輯能最直觀地剛收到他的情緒的震蕩。

興奮、激動、緊張、忐忑種種情緒混合在了一起。

“喲,一帆,都開始帶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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