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
搭在地上,這樣他能聽得更清楚些,因為這些岩石把聲音傳送到了他下巴上的觸須了。
“不只是娜克麗絲,”塔克瓦說。“其他人也在抱怨了,甚至帕阿魯也抱怨了。”
“帕阿魯在哪?”她問。
“我說不準,卡拉達,”哈圖回答說。“他很少在營地裏呆,而是晚上在河谷裏游蕩,白天就在高峰上逛。”
“躲着我,是嗎?下次你眼睛要是再看到那頭豬了的話,告訴他我要見他。不,最好是你把他帶到我這裏來!如果他自己不願意來,就把他拖來!我有很多東西要償還給他!”
哈圖和塔克瓦都要悄悄從她身邊走開。看見他們的首領,紅着眼,頭發像亂草窩一般,沖他們高聲叫嚷着,即使這兩個久經沙場的老将都感覺害怕。要不是被她大聲嚷嚷的聲音吸引過來的阿邁羅出現了的話,她可能還會繼續痛罵帕阿魯的。
“妮安奇?怎麽回事?”他兩眼緊盯着她看,一臉吃驚的樣子。“你怎麽啦?”
她的怒氣就象火熱的早晨的霧水一樣立刻蒸發掉了,在呼吸幾下的空間裏,妮安奇的臉上顯現出百感交集的樣子——高興、釋懷、痛苦、羞愧。她顯現出這個樣子并沒有逃過哈圖的眼睛,他十分仔細地注意着。
“阿邁羅,”她說。“請原諒,我并不是故意要大喊大叫的。”
“有什麽麻煩嗎?”他向前邁進一步,伸出手來,但是他姐姐躲開了他,不讓他觸到她。
“沒有麻煩,阿庫丹,”塔克瓦趕緊說。“我們在商談我們隊伍離開阿庫——沛裏的日子。”
“噢?什麽時候走?”
“很快就走,”那兩個男人異口同聲說道。
妮安奇的嘴唇開始活動了起來。“我還沒決定呢,在這裏還有些事情要做。”
“你要呆多久我們都歡迎,”阿邁羅對她說,把一只手放到她的背上。她搖晃了一下,把眼睛閉上了一會兒。
“傳我的話,”她對她的兩個追随者說。“卡拉達的隊伍将在她說離開的時候離開——而不是在她說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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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圖沒說話,但是塔克瓦點了點頭,說:“是,卡拉達。”
之後他們走開了。
“你是不是從山上掉下來了?”阿邁羅問她,表情十分嚴肅。
她自我意識地摸了摸頭。說:“它纏到樹上去了,我打不開,就把它剪了。”
“用什麽剪的?斧子?”
“不,是用一把燧石刀。”
他兩眼直盯着她看,她避開與他的目光相遇,然後就讓自己由他關切的眼睛盯着。
“我好了,”她堅定地說。“這麽多天來,我是第一次感覺好了。”
“你肯定嗎?原諒我,你看上去好像剛剛赤手雙拳跟一頭豹子打完架似的!”
“一頭豹子都比我與之較量的東西要容易對付。”
“是不是大腦裏的狂熱?”他問。
“不是,是其他地方的……痛苦。”
聽到杜拉尼克斯在附近用鼻子哼哼,阿邁羅就向他走去,妮安奇緊緊跟在後面。
溫暖的風吹到他們臉上,阿邁羅停了下來,往黑暗裏瞧。然後他把一根手指按到嘴唇上,指了指。杜拉尼克斯終于睡着了,微風是他的呼吸。
阿邁羅拉起他姐姐的手,于是他們颠起腳尖走開了。在阿邁羅領着妮安奇經過瀑布走到升降裝置處的過程中,他們什麽話也沒說。妮安奇記起了她最後一次上洞穴去的時候,她的腳跟就站住,停滞不前了。
為了能在這個翻騰着的水的咆哮聲中被聽見,阿邁羅只好把嘴巴湊近她的耳朵說話。“沒事的,”他安慰她地說。“這次你不會再掉出來了。”
他把藍子扶正來,幫她進籃子裏了。然後繩子猛一拉緊,阿邁羅就開始把平衡重量向下拉下來,籃子在他們兩個人合在一起的重量之下拉直了,随着一聲呻吟,籃子開始離開了地面。
他們到達時洞內是漆黑的,阿邁羅熟悉路,穿過去走到爐子邊,他捅了捅下午燒的火的灰燼,發現有一些碳還在發光,他扔了一些草到餘灰上,不一會兒冒着煙的紅火就燒了起來,于是他又在上面放上幾塊大些的木材,當火光燒起來時,在高高的牆上便投下了巨大的陰影。
“過來吧,暖暖身子,”他說着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到火邊來。“餓不餓?”
妮安奇僵直地坐到一堆獸皮上。阿邁羅撥了撥火,又添上幾塊大的橡木頭,把秋天的涼氣趕到洞外面去了。
“哈圖說得對,”妮安奇突然說。她的聲音從遠在上邊的天花板上彈了回來。“這支隊伍應當離開了,而且很快就要離開了。”
“真的嗎?為什麽?”
“我留在這裏不好。”
阿邁羅把雙手舉起對着畢畢剝剝的火。“冬天很快就要來了,我還以為你到這來,是想讓你的人民躲避風寒的呢。”
“我們要往北邊的地方走,那裏會暖和些,還會有獵物,我們會過得很好的。”
“你覺得怎麽樣最好就怎麽樣做,但對我來說,我希望你能留下來。”
她充滿渴望地望着他。“你真是這麽想的?”
“當然真是這麽想的,”他回答說,對她反應中的熱情感到吃驚。“你是我的姐姐,而我剛剛才找到你,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妮安奇退縮到爐子陰暗的那一頭,有一會兒洞裏邊除了燃燒的木頭發出的畢剝聲外就沒有聲音了。最後她打破沉默,說:“阿邁羅,你覺得你的生活幸福嗎?”
“是的,我覺得幸福,但有時也很艱難。”他把手指交織在一起,擱在一個膝蓋上。“村民們期望我任何時候都知道該怎麽做,無論他們什麽時候有疑問時我都能回答他們。今天,有一百個問題,明天有一千個問題,後天又有一百個問題。人們都以為杜拉尼克斯告訴我什麽是什麽,但他真正地卻幫我不多。他喜歡聽人聊天,但對村子裏真正的工作卻不感興趣。我不斷嘗試新思想——我想使我們的生活更好過些,更容易過些,所以,最近我一直在研究一種方法,能夠從懸崖的岩石提煉出金屬來——”
“那麽往後的生活你怎麽過呢?”妮安奇打斷他說。
他聳了聳肩。“只有神仙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是說你與另一個人共同渡過的那部分生活呢?”
“杜拉尼克斯是我的朋友——”
她翻了一下眼睛。“一個伴侶,白癡!你有沒有娶過老婆?”
“沒有,我沒有時間。村子裏有個姑娘,叫做哈詩……”阿邁羅淡褐色的眼睛裏蒙上一層雲霧,痛苦地回憶起那次塌方。“但是她死了,你們來之前不久。”
“你愛她嗎?”
阿邁羅考慮了一下,然後确定,要是他考慮那麽久才說出來,答案一定是不了。“我喜歡她,還沒時間想其他事,”他說。然後他舒服地變了一下姿勢,改變一個話題。“你呢?有沒有什麽男人入你的眼的?”
她狠命地搖搖頭。
“帕阿魯怎麽樣?他似乎是個不錯的小夥子。”
妮安奇的雙眼在半明半暗中閃閃發光。“帕阿魯是平原上最大的傻瓜,很快他就要為他的愚蠢付出代價。”
她話音中的殘酷無情讓阿邁羅渾身打了個冷顫,他在火中又添了一塊柴火。
“我應該找個老婆了,”他點點頭說。“我想,我是不可能一輩子都和一條龍在洞裏過的。”
“我想是和村子裏的某個姑娘吧。”
“我不知道。你覺得跟你們游民中一個強悍的女人怎麽樣呢?你有沒有可以推薦給我的?”
她的聲音降低到差不多是耳語了。“你喜歡強悍的女人?”
“我喜歡你,而且你非常兇狠。”妮安奇看到一邊去了。“當我想找一個伴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老是在想像我們的母親一樣的女人,她是奧托的好伴侶,又是我們的好母親,你不這麽認為嗎?”
一片沉默。妮安奇盯着火苗看,阿邁羅把她的不說話歸結為累了。他肯定是累了。
他伸了懶腰。“我說完了!歡迎你今晚在這過夜。睡個好覺,妮安奇。”
火收小成了一個發光的碳火床,阿邁羅爬進在岩石地板上挖出的一個碗狀的洞,那就是他的床,不一會兒他就睡着了。
夢裏他感覺到他母親的手在親撫他的臉,就像他小時候她經常做的那樣,盡管他自己有一部分知道這是個夢,但卻是一個深沉的令人舒坦的夢。他睡在極其幸福的詳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