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因為憐星膝蓋有傷,邀月吩咐将午飯擺到寝殿,讓憐星在床邊用飯。
邀月面前照例是一大堆的菜色,憐星面前兩葷一素,兩葷是豬血、雞血,一素是紅根菜,配的花生紅棗粥。
憐星一見這些菜,便道:“姐姐,這還不如白粥饅頭呢。”
邀月道:“我許你選了麽?”
憐星把臉別過去:“總之我不吃。”
邀月冷笑一聲,将憐星整個人提起來,轉過身子,隔着衣服打了兩下,憐星不敢相信地看她:“你…你…你…”
邀月慢悠悠地道:“我怎麽?難道我沒打過你?”
憐星道:“這麽多人…”
邀月冷笑道:“你也知道這麽多人?坐好,吃飯。”
憐星羞憤欲死,坐在床邊,捧着飯碗,半天沒有動靜。
邀月嘲諷道:“方才好像有人說知道錯了,我怎樣對她都可以,怎麽,不過是些尋常吃食,你就受不了了?悔過之心真是堅定。”
憐星讷讷道:“我…我不過…”
“你不過什麽?仗着是我妹妹,依舊如以往那般胡作非為?”
“不是…我…不是。”不是什麽,憐星也說不清楚,低了頭,拿起勺子,兩手一齊向口裏送菜。一口一口吃得幹幹淨淨,邀月又命她躺下,撩開她的裙子,給她上藥。
碧綠的藥膏敷在膝蓋上,冰冷如邀月的指尖。
邀月彎腰時松散垂下的長發落在她的腿上,撓得她全身酥酥麻麻,想要動,又舍不得。
Advertisement
邀月對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
當初宮變時候說的話,歷歷在目,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在挖她的心。
回來以後,這個人也總是或激烈或冷淡,無論神情,還是言辭,都明明白白地表達着她的憤怒。
可是現在這個挖她心的人,這個恨着她的人卻坐在她面前,這樣溫柔,她們的距離這樣近,她卻被鎖着,沒法送出一個擁抱。
憐星努力地伸直雙手,碰到了邀月的頭發。
邀月頓了頓,擡起頭看她,眼神迷離而溫柔。
然後下一刻,她又恢複了冷硬的神情,哼了一聲,命侍女送憐星回寒玉谷。
桃蕊帶人擡着一頂兩人涼轎,将憐星放進去。
憐星怔怔地,将雙手湊到眼前,鼻子裏好像還留着她的香氣,用力一嗅,卻什麽也嗅不到。
現在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覺一樣。
眼前溫柔的邀月是虛的,方才的觸碰是虛的。
什麽都是虛的。
只有香氣最真實,卻捉不到。
憐星閉上了眼,淚水流出來。
她在移花宮中流過那麽多眼淚,卻只有這次的眼淚格外地熾熱。
好像是從心底流出來,先灼傷了心,又燒壞了眼睛。
憐星感覺自己入定了很久。
久到她醒來的時候,覺得這重新來過的一世已經過去,她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個白發老人。
然而看牆上的刻畫,卻是一日,都還沒過。
手被箍得不舒服,輕輕一掙,鐐铐居然從中間斷開。
憐星揉了揉眼睛,将兩手張得盡量遠。
雙手确實是,自由了。
山谷中的幽暗好像沒有那麽可怕了,夜明珠熒熒微光,如今卻似日光般灼然閃亮。
隔着厚厚的石牆,她也可以聽出百步外巡邏弟子的腳步聲,甚至更遠處,竊竊說笑的聲音。
山谷一側傳來水流聲,憐星側耳傾聽,确定是在有藤條的那一面,走到那邊,這樹藤十分茂密,頗費了一點力氣才清出一條道,看到泥土封住的洞口,運起內力,毫不費力地推開了這堵厚重的泥牆,牆裏面是個窄小的孔洞,連夜明珠也不用帶,直接步入甬道。彎彎曲曲地走了有十來丈,眼前忽然現出星光,原來這甬道竟與外面相通。
憐星毫不遲疑地走出去,站在那一塊凸出的平臺之上,舉目四望。原來整個寒玉谷竟然是淩空而設,只有一面與山峰相接,谷下山壁從厚至薄,形成一個倒錐形狀,凸出主峰而在,憐星現在站的地方,便是最靠外邊的一片。
耳中但聽山風呼嘯,這自然造化之風,每一股每一縷都強勁得絲毫不下絕世高手全力的一擊。
山風之外,又可以聽到喧鬧的水聲,目力所及,數丈之外,一條瀑布咆哮着從頂上不知何處奔流而下,水勢如此宏大,卻是只聽聲音,不見下處是何等深淵。
星光熠熠,漫天星子遍灑,泛出幽藍的光芒,夜色下整片山脈,都朦朦胧胧,顯得神秘而安寧。
憐星向繡玉谷所在望去,只見數點燈光閃爍,分不清是哪一殿哪一室,也不知邀月今夜,會枕着哪一處燈光。
突然,很想見見她。
這平臺與主峰之間,少說也隔了有幾十丈遠。
憐星估量了一下距離,眼光落在山壁上,輕輕一笑。
靈巧地一躍,轉眼就攀上了陡峭的山壁,手指些微用力,便深入石中,再度用力,摸索中攀爬向前,不多時就躲過寒玉谷看守的衆人,踏上了向主峰去的平地。
再一刻,便到了邀月的寝殿之外。
邀月并不在內。
想了想,又去了她閉關常用的小殿,殿中門窗緊閉。
貼着門,聽到裏面輕緩卻急促的呼吸聲。
邀月在裏面。
憐星聽到她咬牙切齒地喊了一聲:“花憐星。”
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急忙倒挂在屋檐上,貼着橫梁躺着,良久并不見邀月出來。
側耳傾聽,可以聽到細碎的,針紮入肉的聲音,還有邀月悶哼的聲音。
憐星心裏一緊。
這場景實在再熟悉不過,她當然知道,邀月是在做什麽。
“花憐星。”她聽見邀月又憤憤地喊了一聲,銀針急刺入肉,聲音極其輕微,卻瞞不過她這絕世高手的聽力。
雖然紮在邀月身上,憐星的心,卻像針紮一般地痛起來。
從前她曾真正地恨過江楓,只因他将那樣的痛苦,加諸于她的親姐姐身上。
在出那個同胞相殘的主意的時候,她是真心的,在恨着江楓的。
恨他踐踏了她的姐姐。
而今,這施加痛苦的人,變成她了嗎?
很想要出去,抱一抱邀月,像從前那樣,找個拙劣的借口,撒嬌撒癡,糾纏着她,不許她自牂。
可是,卻不知道該以什麽立場,什麽身份,來做這件事。
花憐星是個叛徒,背叛了自己的姐姐,背叛了移花宮。
這是她自己加諸于己身的恥辱,一輩子,難以洗去。
作者有話要說: 紅根菜就是菠菜~據說很早就引進中國了但是死活找不到古稱所以就随便選了個看起來特征明顯一點的別稱~
一不小心虐了,咳咳下一章開始甜蜜期…總受存稿箱君開放調戲一天(晚上12點前)~調戲成功了晚上加更吃蘿蔔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