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
第57章五十七
柏冉說完朝屏風後走了兩步,突然止了步子,神色極不自然的回過身來,短促的望了襄城一眼,又極快的低下頭,微含窘迫道:“阿茹不在,這裏沒有我換洗的衣物。”
公主的府邸怎會沒有驸馬的衣物,襄城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頓時也十分的不自在,急忙轉開了眼,輕聲道:“你且脫下,今晚不讓人進來就是了。”
柏冉想了想,濕了總不好再穿回去,也只能這樣了,便點了點頭,去用熱水擦洗了身子,又将頭發散開清洗擦幹,草草的用緞帶束起,再換上幹淨的雪緞裏衣,她自己上上下下看了看,覺得這個樣子在襄城面前有些扭捏,彎身拿起束胸的帶子,濕噠噠的,不知明日能不能幹。
柏冉嘆了口氣,自己拿皂莢洗洗絞幹,找了個空闊些的位置挂着,明日若不幹,也只好将就了。
她扯了扯衣裳,拉平整了,狀似泰然的走出去。襄城倚在榻上,臉色比剛才更為蒼白,額上還冒出了一層層的密汗,嘴唇也有些幹澀。她本是蜷着身子似乎是在出神的想什麽,又似乎忍耐着痛楚,見她出來,擡身看了一眼,旋即又無力的躺回去道:“你就在那邊的卧榻上歇一晚,有事待明日再說。”
柏冉沒應,徑自走上前,伸手就拉住了襄城的手腕,襄城見她又開始動手動腳,皺着眉頭欲要掙紮,只動了兩下就被柏冉扣上了她的脈息,還輕輕斥了一句:“別動!”
她神色嚴肅,手下力氣又大,牢牢地控住了她的手腕,襄城一面惱怒不已,一面腹中傳來一陣陣生疼,幹脆就由她去了,橫豎掙也掙不開。
時人讀書,不但要習詩文,雜藝也多有涉獵,柏冉通些醫術,比起謝氏那比禦醫都要強的技藝,她的就遜了許多,但要診出是什麽毛病還是很容易的。
診了一會兒,柏冉又撥開襄城的眼皮看了看,再令:“舌頭伸出來。”
襄城不肯:“大夫已看過了!”話音帶虛。
柏冉蹲在她身前,語氣緩下來,不似剛才的嚴厲:“讓我也看看,不親自看過,我不放心。”聲調輕輕柔柔的,像在哄孩子。
她這樣不像之前的胡攪蠻纏,又不似方才的嚴肅認真,極盡柔和的勸說,讓襄城窘迫不已:“沒什麽大事,只是受了點涼。”
“受了點涼怎麽冷汗淋漓?也沒有發熱的跡象。”柏冉起身,坐到襄城的身邊,襄城挪開,與她遠了些,翻過身,背對着她道:“時辰不早,你去安置吧。”
柏冉卻不肯走,她忽然就想起來了,襄城的小日子就在這幾天,莫非是恰好來了,下午又淋雨受寒,因此腹痛?她越想就越覺得是這樣。忙去倒了杯熱水來,爬上榻,将襄城扶起,要喂她喝水。
這個人固執的要命,只顧着自己怎麽想就怎麽做,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襄城渾身發冷,腹中還疼痛難忍,本身就無力,加上現在要反抗一定是無效的,幹脆省點力氣,任她擺弄。她接過杯子,不讓她喂:“我自己來。”
一杯熱熱的水下肚,果然緩了點痛意。
柏冉滿意的看她喝完了,拿過杯子就往邊上一丢,一把将襄城攏到懷裏,将手搓得燙燙的,輕輕揉她的小腹。
襄城吓了一跳,連忙推開她的爪子:“你別碰我。”
柏冉心道,誰還不知道呢,我上輩子也痛得死去活來來着,這一世有謝氏小心調養,從頭便仔細得很,倒是一直沒疼過。
這麽一感同身受,她就更不肯放開了,一手像抓着小貓咪似的把襄城慌亂的兩只手抓住放到兩旁抱起來,另一手繼續給她揉着。她的手很暖,隔着薄薄的布料,貼在小腹上,熱意十分熨帖。
總是這麽強勢。襄城既窘迫又慌亂,咬着下唇,閉上眼想忽視一切,可偏偏眼合上了,感官就更清晰了。她又睜眼,柏冉用絲帕給她擦去了額上的汗水,輕聲道:“流了一身汗,衣服都要濕了,明天不疼了再換吧。”又道,“等過了這幾日,請阿娘給你看看,總要調養好了才好。”
“就這回淋了雨,從前沒有。”襄城忙道。
“那也看看,萬一落下病根。”柏冉回答的很理所當然。
她的肩膀并不寬闊,懷抱也不寬大,只是靠着還是覺得很舒服,有暖又舒适,襄城感覺到背後抵着的軟軟的胸口,頓時臉就燙起來,她一點也不想要這麽接近,可是偏偏,這人就不容她抵抗退卻。
“到時再說,你去睡吧,我好多了。”的确好多了,身上的冷汗已不發了,只是腹部還是悶悶的疼。
柏冉沉默了一下,還是沒松手,帶着些沮喪道:“殿下,我喜歡你,因此在意你。你不适,我不安,你高興,我亦欣喜。請別對我避之如虎。”
她就在她的懷裏,如同被她容納,她清甜的氣息,她柔順的青絲,她柔軟姣好的身體,都被她容納,仿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事實,她們卻隔得很遠。柏冉再怎麽覺得自己有優勢,覺得自己可以贏得佳人芳心,對眼前這樣的狀況,仍是感覺到了害怕不安。
襄城勉強一笑,反問:“那你以為,我該如何待你?若不想終成仇怨,你就不要再糾纏了,我永遠都無法達成你的期望。”
柏冉心口一滞,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漫步她的全身,仿佛置身沙漠,口幹舌燥,心都要被猛烈的豔陽灼成灰燼了,可即便如此,她仍舍不得松開,面上的神色紋絲不動,只是一開口,聲音卻有些發緊:“你睡吧,我抱着你,等天明就好了。”
襄城不知為何,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她忙合上眼,合上眼努力的投入睡眠。
這一夜混亂的很,等柏冉心緒雜亂地睜眼到窗外吐白,她感到一陣渾身酸痛無力的疲憊,意識越來越含糊,頭也很疼。柏冉垂首便看到襄城依着她睡得十分安穩祥和,柏冉微微的笑,把唇貼到襄城的發上,輕輕吻了一下,便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識。
襄城醒來,發覺自己還靠着柏冉的肩膀,她的手臂依然扣着自己的腰身,只是力道并不大。襄城忙退出來,看天況已大亮,再不起便趕不上早朝了,她正想是否要叫醒柏冉,卻見她雙目緊閉,面上紅得異樣,雙唇白如素紙,幹澀起皮。
襄城大驚,探手一觸到柏冉的額頭便立即縮回了手,那體溫燙得驚人,顯然是發熱了。襄城心頭猛地跳了一下,也顧不上旁的,忙推了推她:“醒來,快醒來。”
柏冉夢中簇起了眉,似有些不耐又似難受,那緊合的雙眼卻未睜開。
襄城急,忙下榻,走出兩步,想到了什麽,又趕回身替柏冉将被子蓋嚴實了,以免過會兒旁人入內見到,便大步走到門邊,開門喚了阿蒙來,快速吩咐:“你速令人往柏宅請夫人來,驸馬體熱,已入昏迷。”
阿蒙大驚,半點不敢耽擱的去尋人快馬出府。
謝氏來得甚快,幾是沒半分耽擱便到了,一入府,顧不上說旁的,便急道:“阿冉何在?”
襄城亦是含慌帶急:“阿娘随我來。”
說罷便親自在前帶路。
走到屋前,襄城令阿蒙等俱在門外,未召喚不得入內,方打開門,與謝氏走了進去。謝氏見她如此,暗暗點頭贊許,只是眼下且顧不上說其他。
柏冉依舊昏迷着,臉燒得通紅,眼睛閉得緊緊,似乎十分不安穩的模樣,嘴角抿成了一道線,鼻中呼出的氣息都燙得驚人。
襄城站在一旁,只等有必要便搭一把手。錦娘與阿茹見了柏冉這模樣,皆驚。錦娘道:“恐燒壞腦子,要盡快退熱才好。”
說得襄城心下一緊,拽着絲帕的手也不自覺的用力。
謝氏入了內室便一言未發,只是沉靜的容色顯示她很是憂心。她先試了試柏冉額上的體溫,又把了脈,而後有條不紊地起身寫了方子令阿茹抓藥來煎,再吩咐取酒來:“要烈酒。”
一應事宜一樣樣的安排下去,多而不亂,接下去便是等湯藥煎好了喂柏冉服下。
幹坐着什麽也不做,總是令人不安,何況目下情境并不輕松。襄城猶豫良久,終不禁問了一句:“狀況如何了?”
謝氏答:“不好,只能以湯藥護心脈脾胃,再輔以酒擦身降溫,等醒來,方好再開旁的藥服。”
襄城聽罷,咬了咬下唇,再問:“幾時能醒?”
“等午間,若能醒便好,不能,怕要施針了。”
襄城額角突地一跳,顯然沒想到竟要至此,其時針灸為醫家絕技,等閑禦醫都不肯輕易嘗試,到冒險用針的關頭,光景便不容樂觀了。她神色惶然,眼中掙紮着濃濃的擔憂。
謝氏轉過頭,愛惜地摸了摸躺在榻上不斷發汗的柏冉的臉龐,嘴角緩緩含了絲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差點忘了今兒是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