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三十一.複雜

三十一.複雜

鄉企的辦公大廈在一個城鄉結合部的低窪地，外面有圍牆和鐵門圈着，東面是高樓大廈林立的市區，西面卻是廣闊的農田和遍地的油菜花。汽車從中間的小路弛進去，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颠簸了會兒，停在大廈外的鐵門口。

尹莫凡心裏還有氣，一個人下了車，率先踱進去。

“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就是這樣。”瞿雲舟勾起唇角，帶着些嘲諷的意味，往尹莫凡離去的方向瞥了一眼，“不過，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你們的關系很不好嗎？”薛長風的目光有些複雜。

“沒聽過灰姑娘的故事嗎，繼母和繼妹哪有好的？”

聽到這句話，他卻忍不住輕笑出聲，“你不是灰姑娘……你是白姑娘。”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她臉上掐了一下。

瞿雲舟驚愕地倒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臉頰忽然變得火燒火燎，沒等他接話，就步伐紛亂地奔進了鐵門。

他懊惱地站在原地，只恨自己過于輕率。

從外表看上去，大廈是整幢的舊式藍玻璃，進去後，設備也比較陳舊，地上鋪地還是五顏六色的格子地磚，很是土氣。

瞿雲舟緊跟尹莫凡之後，到了一樓的人事部報到，然後被扔到了二樓的一個工作室當調香師助理。說是調香師助理，實際上她們根本沒有機會參與調香工作，幾天下來都在打雜。

工作室裏的調香師兼主任叫周麗麗，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濃妝豔抹，對任何人都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在瞿雲舟和尹莫凡來之前，手下就有三個助理，兩女一男，原本的工作都是由他們做的，這下正好，全部推給了尹莫凡和瞿雲舟。

“受不了了，憑什麽這些全部都要推給我們？”忙碌了一個下午，尹莫凡忍無可忍，猛地把幾份統計文件摔倒了對面的辦公桌上。

樂雯雯和柳青青在看時尚雜志，被砸了個正着。柳青青也是火爆脾氣，站起來就罵，“新來的，吵什麽？我們也是這麽過來的，才幹了幾天就受不了，還不如趁早滾回去！誰求你來了？”

“什麽，你敢這麽對我說話？”尹莫凡氣煞，伸着手指指着她的鼻尖。

柳青青陰陽怪氣地說，“你以為你是誰呀？還沒畢業的小丫頭，讓你打雜都是輕的，真不知道是靠什麽擠進來的？除了長了一張狐貍臉，就沒見你有什麽別的本事。”

“再說一句，我撕了你的嘴！”

“有本事你來呀，看誰撕了誰。”

尹莫凡被氣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抓起手邊一個水杯就扔了過去。一聲慘叫，柳青青的額頭被砸出一塊青紫，還有血絲從發際線冒出來。她伸手摸了摸，呆呆地看着手心，半晌，也瘋了一般操起旁邊的咖啡杯，朝尹莫凡丢去。

尹莫凡早有準備，跳到一旁。

一擊不中，柳青青直接拿起角落裏的拖把就朝尹莫凡打去。尹莫凡像條死狗般在工作室裏逃竄，打翻了不少文件和瓶瓶罐罐。

最後兩人打在一起，都變得鼻青臉腫。樂雯雯和柳青青交好，也上去幫忙，尹莫凡很快敗下陣來，被她們兩個追着打。

瞿雲舟樂得看熱鬧，早早退到角落裏。

“夠了，都在幹什麽！”一聲大喝從門口傳來，一身火紅色套裙的周麗麗滿臉怒氣地站在那裏，手裏攜着文件。

三人不情不願地分開。

“我才不在半天，就弄成了這樣，你們是要作死啊？快說，這是怎麽回事？”周麗麗怒吼着，臉上厚厚的一層白粉仿佛要抖落下來。瞿雲舟撇過頭忍着笑，冷不防周麗麗猛然回頭，對她也吼道，“還有你，看到她們打架為什麽不上去勸阻，難道你們不是一個工作室的嗎？一點團結意識都沒有。”

真是躺着也中槍，瞿雲舟只好低頭認錯，“對不起，周經理，我錯了。”

“知道錯了還不快收拾去。”周麗麗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見她認錯，也不再找她的麻煩，轉頭又把矛頭對準尹莫凡、柳青青和樂雯雯，“還愣着幹什麽，趕緊把這裏給我收拾幹淨！做完後每人加班到晚上九點，整理不完這一期的香水市場預測報告，誰也別想回去！”

“我不服！”尹莫凡大聲道，“明明是她們兩個不對，憑什麽連我也要罰？你這分明是偏袒。”

“偏袒？”周麗麗刻薄地看着她，“我就是偏袒怎麽了，你個小丫頭片子也敢質疑我的決定？其他人加班到九點，你——十二點。”

“你……”

“不服的話，就給我滾回去！”周麗麗不再理她，踩着高跟鞋踱出去。

尹莫凡全身發抖，最後也只能屈服，只是在心裏已經把周麗麗恨到了骨子裏。瞿雲舟看着她的笑話，見時間不早，也覺得無趣，收拾了一下東西就要出門。

走到走廊拐角處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人叫住了她，回過頭來，發現是辦事回來的陸帆，對他笑了笑，“你好。”

“剛才在走廊上就聽到動靜了，沒出什麽事吧？”陸帆穿着白襯衫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笑起來很開朗。

“沒事，謝謝。”

“周麗麗就是那樣，你不用計較。”

瞿雲舟沒有答話，和他一起走出大廈。陸帆比柳青青和樂雯雯的資歷更老，為企業做出過卓越的貢獻，本來是可以繼任工作室主任的位置的，但後來被周麗麗搶了，一直和她不大對盤。

走出大廈後，天色已經有些晚了，陸帆說，“一起吃個飯吧。”

瞿雲舟剛想拒絕，他笑着說，“以後還有很多時間要一起工作，總要熟悉一下吧。再說，你剛來這兒，難道不想更好地了解這裏，更好地融入？”

拒絕的話又咽了下去，瞿雲舟半開玩笑地說，“好啊，不過，我可不會請客。”

陸帆笑道，“當然不能讓女士請客。”

瞿雲舟上了他的大衆汽車，出了城鄉結合部，到了東面的市區，在一家大排檔裏停下來。兩人尋了個露天的位置坐下來，旁邊是座公園，環境相對清幽，夜間的晚風吹在身上涼涼的，瞿雲舟的心情忽然非常寧靜。

她吃了塊煮熟的肉，看着對面已經喝得醉醺醺的陸帆，試探地問，“你好像不太開心？”

“開心？有什麽可開心的？”陸帆冷笑一聲，仰頭灌進一大瓶啤酒，酒液沿着下巴流到襯衫裏，臉上是一臉的頹廢。

瞿雲舟皺了皺眉，“是因為周麗麗搶了你的職位？”

“她有什麽本事，不就是靠着和于強的關系嗎？整日對我頤指氣使，難道我上輩子欠了她嗎？”陸帆猛地摔了手中的酒瓶，發洩般咒罵道，“總有一天，我要讓她滾出這裏！”

瞿雲舟冷淡地看着他，“你也只是在這裏說一說而已，還是鬥不過她。”

“你胡說！”他已經喝得神志不清，揪住她的手，“你憑什麽這麽說？”

“想壓倒她，就別只在這裏喝酒，回去好好想想吧。你的心眼只有這麽一點嗎？”

“什麽意思？”

“于強。”瞿雲舟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淡淡地看着他，“一個經理的位置，怎麽樣都比一個主任好吧？”是人都有貪婪之心，壓抑太過，只會讓反抗來得更加迅猛。

陸帆的酒頓時醒了，驚吓般放開她，起身離座退到公園後的樹影裏，靠到在粗糙的樹幹上，良久沒有說話。

瞿雲舟起身付了錢給老板，慢慢走到他面前，低頭看着他，“還是我付吧……有些事情，你應該好好想清楚。是龍是蟲，有時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丢下這句話，她抓了包轉身離開，卻聽他在後面說，“你為什麽這麽說？你又憑什麽，你有這個本事幫我嗎？你也不過……”

“我當然有這個本事。”瞿雲舟走回到他面前，“至于你想當龍，還是做蟲，全憑自己的意志。我不會幫你，我只想找一起奮鬥的人。”

最後，陸帆也沒有回答她，但是瞿雲舟知道，只要再過幾天，他一定會給自己答複。陸帆不是一個甘于平凡的人——她有這個信心。

這家鄉企其實并不是一無是處，如果經營得當，也會大有作為。只是高層腐敗，所以這些年來的業績一直不理想。

如果她能扶持陸帆接手這家企業，對她将來的事業，是個不可多得的助力。想要拿下它，周麗麗和于強就是擋在面前的第一個絆腳石，必須踢開。

但是，許慧玲一定會在暗處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所以這件事一定要做得隐晦，絕不能親自出手，讓她看出破綻。

她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裏又過濾了一遍，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這時陸帆從後面追上來。他的酒已經醒了，“謝謝你，瞿雲舟。已經很晚了，還是我送你吧。對于你的提議，我會好好考慮的。”

“我不急。”瞿雲舟笑了笑，顯得非常鎮定。

汽車在原地留下一串尾氣，絕塵而去。遠處公園裏走出個女人，手裏的奶茶杯都捏緊了，溢出來魚白色的液體。

“原來你在這兒，我找你很久了。”樂雯雯買了杯橙汁，走到她身邊，看到她臉色不對勁，不禁問道，“怎麽了？”

柳青青一甩手，把這杯奶茶扔到了垃圾桶裏，“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