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一動作利落灑脫,一身黑色的短裾秀着暗金色的烈焰紋理,腳下蹬着一雙黑色的皂靴,一柄帶着淩冽寒意的匕首從靴子中微微探出了頭,在微弱的燭火下,格外刺眼。

一張冷俊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低眉斂裾,嘴唇緊緊的呡着,滿頭的墨發盡數紮于腦後,看上去宛若一塊冰冷的石頭。

然而,卻偏偏是這麽一塊沉默冷硬的石頭,內心卻打開了一道柔軟的縫隙,将葉清歌盡數包裹了進去,只為護着她開心,寧願為她背叛自己的主子。

老護國公對楚穆炎兄弟三人都是一視同仁,自小就在兄弟三人面前耳提命面,他們今後都是要去上戰場殺敵的。

只不過,楚穆炎年紀小,前面兩個兄長又都是一心習武,他便在家裏一直被寵着。

相比較于兩個兄長的暗衛,原主楚穆炎的暗衛一開始和他更像是朋友,是玩伴,而不是似兄長的暗衛那般,只為了保護主子的安全。

其餘的暗衛都是老護國公安排的孤兒,而暗一,卻是楚穆炎親自從惡霸手中救下來的。

雲勵寒定定的看他幾眼,思緒陷入了回憶,那是一個冰天雪地的冬日,五歲的原主第一次趁家裏沒人偷溜出去玩。

卻在街上卻被一個渾身髒兮兮,穿着邋遢,瘦弱不堪,好似馬上就能昏死過去的人給撞了滿懷。

身後還有一群揮舞着木棍,嘴裏叫嚣着要打死男孩的人在追逐,但男孩卻沒有直接跑開,反而是停留下來對原主說了一聲抱歉。

也正是這個原因,導致男孩被追逐的人抓住,揚言要打死他。

在原主的一番詢問下,才知道,扶養男孩的老乞丐生了病,快要活不下去了,男孩為了救老乞丐的命,才去偷別人的銀子,卻因為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太過于緊張被人當場抓包。

原主替他還了銀子,還送老乞丐去醫館看病,只不過老乞丐實在是病的太嚴重了,在包餐了一頓後,還是去了。

自此,小男孩就跟在了原主身邊,與其他幾個暗衛一起,成為了原主的玩伴。

時光日漸逝去,小男孩表現出了驚人的武學天賦,他超過了老護國公精挑細選的小孩,憑借自己的天賦和努力,成為了暗衛的首領。

也在老護國公死後,成為了原主最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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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也是這個人,親手将“嗜血”下到了原主的茶水裏,眼睜睜看着他喝了下去,親眼目睹了原主第一次毒發。

暗一被雲勵寒的視線盯的頭皮發麻,但身體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動作,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只是離開了兩個月,卻感覺主子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良久,雲勵寒目光一轉,不再緊盯着暗一看。

然而,還不等暗一松一口氣,雲勵寒冰冷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可還記得朕是你的主子?”

暗一臉色微僵,身體好似多年沒有上發條的零件,只能憑機械性的本能作答,“是。”

雲勵寒漫不經心的掃過暗一垂在腿邊僵硬的手,唇角微微揚起,語調輕快仿若回到了小時候,“可當年朕救下你的時候,你曾說過的話?”

暗一呼吸一滞,不明白雲勵寒為什麽突然提起了以前的事,但他還是老實回答,“屬下說,屬下這條命是主子救下的,以後生殺予奪,都憑主子做主。”

話音落下,寝殿歸于平靜,暗一方才進來時窗戶未關嚴實,一縷微風透過縫隙吹過來,撩動床幔葳蕤。

雲勵寒淡淡的暼了一眼窗框,他慢條斯理的起身,緩步走到窗子邊上。

“啪——”

窗戶被大力關上,木制的窗柩微微顫抖,發出難聽的吱吱呀呀聲。

暗一跪在地上呼吸漸沉。

緊接着,雲勵寒又沒有了任何動作。

背後是一片靜默,然而暗一卻不敢回頭去望一眼。

壓抑的氛圍讓他逐漸經受不住,額間滲出了些許細密的汗珠。

他聽見自己的心髒一下又一下,在胸腔中跳動的厲害。

沉默……沉默……

還是沉默……

清冽的冷香絲絲縷縷,不斷湧入暗一的鼻尖,背後那似有若無的視線,讓他緊繃的身子也開始顫抖。

背後的帝王好似整個人都羽化了一般,呼吸聲也淡到幾不可聞。

幽寂,凄冷包裹着他,就連靈魂都凍的開始發抖。

終于,暗一再也忍耐不住。

“锵——”

一道沉重的撞擊聲讓雲勵寒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聚集在了暗一的身上。

只見那平日裏嚴肅的青年此刻匍匐在地,額頭緊緊的貼在地上,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

雲勵寒轉身看向他低垂的頭顱,像是頭一次見到暗一一般,發出訝異的語調,“你這是做什麽?”

暗一:“……”

他剛才都要以為自己要被凍死了。

暗一深呼一口氣,低着頭沉沉說道,“屬下……屬下……”

暗一內心糾結不已,知道雲勵寒将葉清歌關進了冷宮一定是他察覺到了什麽,但他又不确定雲勵寒到底知道了多少。

心裏默默盤算着,沒有被發現的可能……

卻突然,頭頂傳來了一道輕笑,那聲音帶着絲絲好似看透一切的揶揄,“是在想怎麽随意找個理由搪塞朕呢,還是在想要怎麽隐藏你內心真實的想法?”

沉默了一瞬,暗一梗着脖子,“屬下對主子一片真心,不知道主子在說些什麽。”

“哦?是嗎?”雲勵寒緩身彎下了腰,唇角微微勾起,眼尾都帶上了笑意,冷淡的語氣更加的溫和,宛若春風化細雨。

似笑非笑的眼眸微彎,幽深的眸子注視着暗一,一手卻突然猛地掐上了暗一的脖子,徑直将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那雙手指節根根分明,修長有力,透過白皙的皮膚還能看到似有若無的青筋。

明明是這般漂亮的手,卻在做些這個世界上最最殘忍的事情。

修長的手指漸漸用力,帶着溫度的脖頸就在雲勵寒的手中逐漸變的滾燙,暗一逐漸感覺到呼吸困難,吞咽口水的動作也開始停滞。

大手鉗制着暗一的動作,他被迫仰頭看向雲勵寒,卻對上了一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

一時之間,暗一內心風起雲湧,掀起驚濤駭浪。

臉色漲的通紅,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更襯的雲勵寒手指纖細白皙。

雲勵寒的眼眸中始終帶着笑,看的暗一心裏直突突,恨不得就此直接坦白直說,也好過讓他遭受良心的折磨。

但是他不敢,這深宮中還有他心愛的女人。

他不能讓她因為自己受苦。

暗一忍耐着,忍耐着……

卻漸漸的,他發現雲勵寒笑意吟吟的眸子逐漸染上了血色,絲絲縷縷紅色的血絲爬上了眼白,整個眼睛看起來詭異又妖豔。

暗一喉結顫了顫,他親手将藥粉攪拌進茶杯裏的情節再次浮現在眼前。

對上雲勵寒煞紅的眸子,暗一得出了一個令他心驚的結果:

——“嗜血”發作了!

暗一身體劇烈的抖動了一下,他努力的吸了一口氣,毫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恐慌,“主……主子……您,您……”

“嗬——嗬——”

暗一剛說了幾個字,掐着他脖子的手卻突然加大了力氣,暗一努力的睜大的眼睛,那凸起的眼球好似快要碎裂一般,上面布滿了一條條暗紋。

胸膛劇烈的跳動着,拼盡全力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嘴巴張到了最大,卻只能發出幾個不成調的音節。

漲紅的臉色逐漸向着發紫發青的方向轉去,臉皮下方的經脈也開始滾動起來,似一條條毒蛇在翻滾。

終于……暗一承受不住,兩眼一閉徹底的昏死過去。

“啧!”

雲勵寒撇撇嘴,好似甩垃圾一樣将暗一甩了出去。

嫌棄的神情不以言表,如此廢的身體,竟然還敢背叛,枉費他任由“嗜血”發作沒有去壓制,白白浪費精力。

頓了頓,雲勵寒喊了一聲,“暗二。”

另一道黑影閃身躍了進來,“屬下在。”

雲勵寒随意的指向暗一,清清冷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風中夾雜着一抹淩厲,“弄醒。”

暗二應了一聲,轉身蹲在暗一身邊,手指放于前頂穴後五分,再外開一寸通天穴處,一絲暗勁湧出。

一聲帶着萬般苦楚悶哼,暗一頃刻間轉醒,劇烈的痛苦讓他的面容都有些扭曲。

暗一忍着痛,身體深深的伏到了地面,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屬下不知做錯了什麽,竟讓主子如此懲罰,如若主子還不解氣的話,一劍殺了屬下便是。”

雲勵寒微微歪頭,看向暗一的眼睛,忽的笑出了聲,随即眼神又犀利下來,聲音中帶着一絲殘忍,“就一劍砍了你,豈不是便宜你了?”

暗一黧黑的眼眸愣了一瞬,一顆心卻好似跌入了萬丈深淵,直直的綴了下去,找不到底。

雲勵寒探究的看向暗一,語調依舊輕快,“愛情……就能如此讓你沉溺,不惜背叛救了你性命的主子?”

平靜的問話,不含任何多餘的情緒,卻讓整個寝殿陷入了更加詭異的沉靜。

——他全都知道了!

暗一頓時如墜冰窖,一顆心徹底的沉寂了下去,陷入沼澤再也拔不出來。

他跪在地上不停的扣頭,任由額前撞的鮮血橫流,卻始終沒有停下來。

雲勵寒淡漠的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暗一沙啞着嗓子,“是屬下愧對于主子。”

雲勵寒毫不在意,眼神沒有絲毫的波動,“所以?”

暗一的動作越來越快,鮮血從額頭上冒出,染紅了他整張臉。

血腥味越來越濃重,透過那鮮紅的血液,暗一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他也不說話,只是不停的磕着頭。

雲勵寒冷笑一聲,“以為朕會心軟?”

他可不是和暗一從小長大的原主。

暗一動作一頓,梗着脖子,“屬下知道,屬下所做的事天理難容,如今只求一死,求主子成全。”

青年此刻衣衫淩亂,整個上半身都被粘稠的血跡包裹,修長的脖子從衣領中伸出來,露出凸起的喉結。

好似雲勵寒只需微微一動手,就可以讓他屍首分離。

雲勵寒卻輕輕的笑了,“死有何難?”

霎時間,一股不祥的預感從暗一心底升起,他猛地瞪大了雙眼,驚恐的表情還來不及爬上臉頰。

雲勵寒的身影便似一陣風一般閃過,手指飛速的在暗一周身幾大穴上點去。

一陣骨骼碰撞的“噼啪”聲後,暗一整個人似無骨之蛆一般癱軟在地上。

黑色的衣衫被汗水濕透,混合着粘液的血液,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息。

他整個人似剛從水裏撈起來一般,大汗淋漓,無助的躺在那裏大口大口的喘氣。

他怎麽也想不到。

雲勵寒竟會打斷了他全身的經脈!

如今的他,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廢人!

雲勵寒遺世獨立般站在暗一面前,居高臨下的看向他,平淡的眼底不帶有一絲情緒,仿佛他剛才所做的,只不過是懲罰了一只蝼蟻。

雲勵寒修長的手指微微活動一番,清清冷冷的聲音緩緩傳來,“如此,便回你真正的主子那裏去罷。”

“暗二。”

“屬下在!”

“想必晉王會十分喜歡這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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