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聊聊?

原劇情線裏當然也有生日會,那時何書已然被強制性送回邊遠城鎮。

何魚養父母先開始以為他身上有從何家帶回來的好東西,想從他身上撈錢,等确認他确實淨身出戶後,登時翻臉不認,對他不聞不問。

華燈初上,車流奔湧,來來往往的人各自都有目的地。

何書坐在陌生繁忙的街頭,垂下手裏握着手機,還未熄滅的屏幕上,是微信朋友圈,相熟的朋友,發小,還有同學,哥哥們,大部分都發了祝何魚生日快樂的視頻。

香槟,紅酒,鮮花,被衆人簇擁的少年一身純白西裝,面對鏡頭猶不太習慣,小心露出個羞澀的笑。

何書就這麽看了許久,他不擅長哭,打小有淚不輕彈,諸多事情積累至今,也只是讓他覺得前所未有疲憊。

他什麽都沒了,如今身上連吃飯的錢都沒有。

睡一覺或許會好起來,對,他得睡一覺……

何書跌跌撞撞爬起來,褲子上沾滿灰塵,他那麽愛幹淨一人,卻渾然未覺,只是機械地擡腳往前走。

忽然身後有人拉住他手臂,“喂!”

何書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有人拉他,他便猶如浮萍停下。

有人從身後三兩步邁到他身前,語氣帶抱怨:“這地兒真偏啊,我找了好久。”

這聲音很眼熟,何書只要稍加分辨就能認出是誰。

他很輕地擡了下眸,眼裏如枯寂死水,映出來人身影,那是宋旭。

在看清何書模樣時,宋旭也十分訝異。

何書被兩個哥哥捧着長大,是個金尊玉貴,沒吃過苦的小少爺,衣服向來精致整齊,臉上永遠是高傲,冷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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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下,他像是跌入泥裏的鳳凰,華貴羽毛沾上污漬,寶石般的瞳孔也産生裂紋,整個人慘淡不已。

極大的反差讓他有些認不出,以至于宋旭愣了愣。

何書緩慢反應過來,态度很冷:“擋着我了。”

不含情緒,輕飄飄的四個字,讓宋旭憶起被甩時,何書亦是如此。

可現下兩人身份地位已然不同了,宋旭有種微妙的快意,或許他有這種想法很久了——想看何書低頭,想看這人跪着說後悔的話。

宋旭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他眼珠轉了轉,繼續伸手攔在何書身前,笑嘻嘻道:“你知道我過來幹什麽嗎?”

何書沒興趣知道,打算繞開他往旁邊走。

但宋旭鐵了心攔住他,他繼續往旁邊挪:“小魚是個好人,生日時還沒忘記你,讓我過來給你送點東西,你這會兒肯定很缺錢吧?”

這問題壓根不用問,光是看何書狀态就能看出回到這兒的這幾天,他過得有多落魄。

聽見「小魚」兩字,本來毫無波動的何書驟然變了臉色,捂住耳朵道:“別跟我提他!”

那聲音尖銳刺耳,簡直不像活人發出。

宋旭被吓了一跳,蹙眉道:“确實不配提,你哪能跟他比?人家菩薩心腸,你呢?你看看自己什麽貨色啊,嗯?”

你哪能跟他比?你哪能跟他比?

這一瞬,這句話被放大無數倍,何書宛如被千夫所指,所有人圍着他指指點點,罵他是小偷,罵他狼心狗肺,罵他沒有分寸。

無論怎麽捂住耳朵,這些謾罵聲都潮水般湧來,何書感覺前所未有窒息。

宋旭嘴唇一張一合:“是不是想要錢?這樣,你跪下來舔我腳底,我就給你五十萬。”

掙不脫,逃不得,離不開,何書無論朝哪個方向跑,宋旭手宛如鐵箍般禁住他。

聽他說出這種荒誕至極的話,何書想也沒想,用盡全身力氣,反手甩了宋旭一巴掌。

事情從這刻開始變質,宋旭唇角滲出點點血絲,他手指輕抹了下,慢慢看向何書。

暮色四合,天邊徹底昏沉下去。

兩人僵持許久,宋旭抓住他頭發,強迫他往後仰起臉,毫不在意地笑了:“不想跪?那也行啊。當初在一起時老子舔了你那麽久,連個嘴都不讓親。”

“我不辭辛苦親自跑一趟,怎麽也得值回票錢吧?”

或許從對方語氣意識到什麽,何書猶如瀕死的魚般掙紮,那完全不是人能有的力氣。

但他掙紮得有多劇烈,宋旭壓制得便多兇狠。

……

第二天天空泛起魚肚白時,何書留下遺書,縱身躍海,如化為泡沫的人魚,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在沈星瀾看來,只要他堅持活下去,未嘗沒有翻盤機會。

但人死不能複生,上輩子收到那麽好的禮物,這一世的生日會,他定然會為何魚回贈份豐厚大禮。

何家人對生日會這件事,跟開過會似的,不約而同保持緘默。

比賽通道馬上要開放,沈星瀾把大部分精力全都放到畫畫上。

算了算日子,這天中午沈星瀾沒畫畫,在學校旁蛛網似的街道邊,依稀憑記憶找到家破舊斑駁的賓館,「如家」招牌被風吹得卷邊,女口分家。

一往裏走,不大的小客廳裏坐了圈人圍着打麻将,屋內煙霧缭繞,剛踏進來沒兩分鐘沈星瀾便被嗆得咳嗽。

店老板摳着指甲,櫃臺上擺滿雜物,緊挨錢櫃邊是瓶喝了一半的燒酒。聽見咳嗽聲,他頭也沒擡,絡腮胡蠕動兩下,聲音洪鐘似的響起:

“打牌還是住店?”

沈星瀾一言不發,拿出真皮錢包,雙指撐開皮夾口,當老板面慢條斯理從裏面掏出疊厚厚的錢。

那一刻,老板眼睛驟然閃爍了下,态度熱絡道:“有什麽吩咐您盡管提——”

那只拿錢的手潔白如玉,修長幹淨,原本要落到櫃臺上,又不緊不慢收回去。

“是有件事得麻煩下,”沈星瀾微微笑着道,“我兄弟爸媽從農村過來看他,兩口子舍不得花錢,多半是住你這兒。兄弟爸媽就是我爸媽,我提前打點下,等兩人來了,能提前告訴我聲麽?”

不愧是學生,單純講義氣,完全不知道賺錢多難。

老板自然不會拒絕到手的錢,他積極道:“小事,小事,他們長什麽樣啊?叫什麽?”

沈星瀾憑借記憶報了信息,老板認真記下信息,表示包在他身上。

得到保證後,沈星瀾先付了五百好處費,他單肘撐桌,身體朝前傾,對老板招了招手。

老板看他跟看散財童子似的,眉開眼笑地湊過去。

沈星瀾在他耳邊低語:“聽說你路子廣,百事通,能麻煩幫我再找一個人嗎?”

與上世相同時間節點,金露杯賽如期舉行,此次比賽并非官方賽事,而是由八大著名院校聯合舉辦,其中便有被譽為藝術殿堂的X校。

如若能在此次比賽中獲獎,便有很大幾率得到主辦方抛出的橄榄枝,提前走直招也不是沒可能。

所以當初比賽時間甫一确定,便有很多人不眠不休盡全力準備。

作為兩個孩子都參加比賽的何家,這幾天也很難熱鬧。

何母吩咐廚房,各種提神補腦的營養品不計成本地給何魚炖,順便捎帶給何書,何母到底沒那麽小家子氣,在吃上克扣。

但這些日子她對何書态度也愈發冷淡,仿佛這家裏根本就沒這號人。

沈星瀾該幹什麽幹什麽,每天縮房間裏畫畫。

雖說犯不着他親自動筆,但要想象畫面,還是得消耗時間精力。

真正結束畫稿這個晚上,沈星瀾坐在窗邊往外看,半空挂了輪上懸月,長夜極靜,仿入無人之境。

而與之相對的是他的畫,與這寂靜形成鮮明反差。

比賽通道開啓那天正好是休息日,何母特地定鬧鐘提醒。

畢竟是頭回參賽,為了減緩何魚心理壓力,吃早餐時,何母寬慰道:“就當練手,不必在意結果。”

這幾天改稿子何魚熬得眼底都泛着淡青,他吃完嘴裏食物,對何母揚起笑臉:“哥哥們都那麽優秀,我自然也不希望自己太差。”

何盛遠接茬道:“小魚已經很棒了,聽說你這回月考又拿了前十?”

沒料到會在這麽多人場合下被誇成績,何魚低下頭,不好意思道:“這回沒複習好,考差了。”

他當時轉校時的摸底測試可是六百多分的高分,讓很多老師咋舌,在教育資源普遍落後的邊遠縣城,居然也能出這樣的好苗子。

捧着咖啡杯的何母略一點頭,淡淡道:“挺厲害,以後有不會的多問問你兩個哥哥。”

她說的是兩個哥哥,而不是三個,已然自動把何書除名。

沈星瀾低頭喝湯,看不出神情,何盛遠見不得這種凝滞局面,主動把話題繞回到何書身上:“聽說小書不僅準備金露杯賽,還準備了物理競賽?”

在學校這是件新鮮事,在家裏同樣是。

就連何母都忍不住擡眸,露出絲意外,旋即,她頗覺不靠譜道:“競賽不是鬧着好玩的場合。”

沈星瀾頭也沒擡,“您說的對。”

餐桌上一時比方才還安靜。

之前那般強硬地與何母撕破臉,如今又一副不欲多言的敷衍态度。

何母捏餐叉的手指緊了緊,惱怒的同時,又帶着股深深的疲倦。

何書是個怪胎,她一向都不懂如何與他相處。

坐在角落一直沒吭聲的何青程身體往後靠了靠,姿勢閑散,嗓音溫潤:“我那兒有物理筆記。”

以往這種時候,沒人會為何書說話,而何青程這句話像是給勢單力孤的何書抛了塊浮木似的。

有種微妙的,轉換陣營的意味。

作為大哥,何盛遠第一反應也是幫襯說話,一碗水端平:“我還有些初級競賽題集,資源不用白不用,小書要就盡管拿。”

不明白為什麽話題好端端忽然轉到何書身上,何魚腦子轉了轉,擡手揉太陽穴,輕輕插話道:“啊可能是這兩天沒休息好,我吃飽了,先去補覺。”

他站起身,順手收拾自己餐盤,對何書露出個友善微笑:“何書哥競賽加油噢。”

沈星瀾笑得比他還親切:“小魚不舒服怎麽沒早點說?用不用叫醫生?”

收拾的動作霎時頓了頓,何魚擠出絲弧度,“小事,睡一覺就好了。”

何母原本要關心的話霎時咽了回去,頓了頓,她又打算說些什麽。

沒想到這回依舊是何書開口:“熬這麽久夜辛苦了,等會兒讓阿姨再煮點老母雞。”

何母:總有種她多餘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同樣都是熬夜參加比賽,何書之後還得準備物理競賽,這會兒反倒關心起別人。

本來兩人同天生日,沒給何書辦生日會,何盛遠已然覺得不妥,這會兒愧疚心占據上風:

“小書困不困啊?要不要也睡會兒?”

把碗筷放到廚房,慢吞吞上樓梯的何魚眼角餘光瞥見這幕,搭在樓梯扶手上的手指泛着青白。

在他眼裏,何盛遠何青程,何母,已然都是他家人。

任何多餘的注意都不該分給何書。

實在是,太礙眼了。

金露杯賽在藝術生間引起巨大讨論熱度,大街小巷都能間或聽見幾個零星關鍵詞。

被讨論最多的當然是何書何魚兩兄弟,何書師承正統,是嚴老親自帶教,從小又天賦極高,是個難得一見的好苗子。

而何魚恰恰相反,沒人知道他來歷,而他的畫也并不像是系統學過,什麽元素都有,看着也很新鮮。

評獎這件事除了實力,多少也跟運氣沾點關系,藝術無論對錯,只有表達方式優劣之分。

若是正好遇上伯樂被賞識,從幾千幅畫裏被挑中,說是氣運之子也不為過。

如家旅館門口,一個男人站在飲水機邊打水,他身材高大,皮膚黝黑,額頭上有個泛白舊疤,那是用鋤頭時不小心磕到的。

廳裏打牌的人沒了茶水,過來續杯,見他用暖水瓶打水,不耐道:“搞快點!”

男人絲毫不動,如樹皮般的手緊握瓶身,整個身體把飲水機擋得嚴嚴實實。

那人瞪大眼睛,聲音拔高道:“喂!”

男人側頭看了他眼,那眼神不像是個久居城市的人發出來,充滿蠻勁,像牛。

莫名的,那叫嚣的人便不再叫了,嘟囔罵了幾句渾話,轉身離開。

見人走了,何家運繼續回去盯着水瓶,一直等到它接滿,他把木蓋塞上,穿着拖鞋回身上樓梯。

大城市花銷貴,吃頓飯都要幾十塊,中午可以湊合下,買兩桶泡面。

吃飽了才能有力氣幹活,下午放學蹲守在學校門口,只要把這出戲演好,那可是十萬,十萬啊……

何家運從來沒擁有過這麽多錢。

正在胡思亂想,身後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肩頭,何家運猛地回頭,以為還是剛才打水那人找事:“你他媽沒完?”

但讓人意外,來人是個幹淨酷帥的少年,他站在樓梯口,拍何家運的手臂剛放下,唇角牽起抹淡淡弧度。

何家運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你你……”

他還沒找他,他怎麽反倒找上門來?

“何家運,男,四十,在家務農。”少年準确無誤念出他身份信息,口吻輕松,“遇見了就是緣分,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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