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頭回有了浪潮
獵場上, 秦準跟秦泊淮間的暗流湧動幾乎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見。
于是其餘人便若有似無避開他們。
秦準從小便當天之驕子當慣了,凡事都想争第一,射獵這種事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打獵最忌諱的便是操之過急, 他越着急, 心越不穩, 獵物便跑得更快。
秦泊淮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裏,依舊按照自己節奏來, 風輕雲淡。
幾輪交鋒較勁, 秦準臉色愈發難看, 缰繩被他死死攥住手裏, 手背骨節凸出, 泛着青白。
一聲號令響起, 射獵正式結束,面板上的積分就此定格。
地上到處都是動物殘肢,血腥混着青草氣息糾纏蔓延, 發酵成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專員負責處理現場, 把獵物們清理幹淨, 以待等會兒做成食物, 開燒烤盛宴。
獵場裏的動物全都經過基因鏈改造圈養, 肉質鮮嫩肥美,稍微烤一下味道就很好,經過處理,灑上調料及特制醬料,鮮美得讓人恨不能舌頭都吞下去。
獵場上的馬一匹匹歸位, 人們盡興而歸。秦泊淮的馬走在最前面, 抵達欄杆邊, 他翻身下馬, 動作利落。
沈星瀾被太陽快曬化了,看見秦泊淮,遮在眼簾前的手放了下來,往前走了小步,張嘴喊道:“泊淮哥哥……”
秦泊淮長腿微頓,停了下來,視線偶一掠過他。
不過一個月功夫,沈星瀾在嬌軟嗓音間切換自如,他眼眸亮如星:“你真厲害哎。”
拉開第二名如此大差距,也算是史無前例,誰見了不說聲牛批。
剛進行完場激烈的運動,晶瑩汗水順着男人額角淌下,雄性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帶着些微壓迫感。
秦泊淮臉上沒什麽表情:“還行。”
他沒有停留的意思,随手解開兩粒紐扣,脫下外套,放到臂彎裏攬着,朝換衣間走去。
沈星瀾眉頭淺蹙了下,後知後覺捕捉到某種微妙情緒,漂浮在空中,看不見摸不着,但就是存在。
賭桌上,押秦泊淮的正在分錢,熱熱鬧鬧,氣氛歡快,旁邊人見沈星瀾沒動,好心将星幣送到他手上。
沈星瀾沒數,接完星幣說了聲謝謝,轉身往秦泊淮離開的方向跟過去。
也不過幾秒時間,秦泊淮居然走得沒影了。
沈星瀾腳步微頓,在算了吧和還是去看看間猶豫徘徊會兒,還沒想明白,腳尖先一步邁了出去。
曠野的風很大,烈陽傾瀉,整片原野便在光中揉碎了色彩重組,變成暖色的綠。
順着小道往前,走到盡頭左拐便是換衣間,往右是片薔薇花園,長亭游廊環繞,風景優美。
憑直覺,沈星瀾往試衣間方向走去,剛結束完打獵,許多人都在試衣間換衣服,門口刷卡區紅燈大半亮着。
一個個看過去,沈星瀾找到元帥專屬換衣間門口,卻發現燈是熄的。
人并不在裏面。
方才明明看見是往這個方向過來,這麽小會兒功夫,能去哪兒?
順着環形走道至出口,沈星瀾轉念想,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回去再說也一樣。
來都來了,不得先好好吃點東西麽。
他遂拐彎準備回去,走出環形試衣間時,陽光潑潑灑灑撞到綠樹,濃綠便在光裏漫開。
乍然從光線昏暗到明亮地方時,沈星瀾眼睛眯了下,适應強光後,他瞥見薔薇花邊有道身影一閃而過。
花影重重,交疊搖曳生姿,投在地上,男人倚在花團邊,長影斜立,指間夾了根煙,袅袅煙霧絲一般消散空中。
往前走半步,花枝互錯輕搖,旁邊那截修長有力的手腕鍍了層白光似的,十分顯眼。
繞過簇簇豔麗薔薇,沈星瀾看見長廊那端的人。
角度問題,對方背對他,漫不經心往前走,并未注意到身後動靜。
這是沈星瀾頭回看見秦泊淮吸煙。
那股若有似無的微妙感重新席卷上頭,沈星瀾微微啓唇,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在風中被花香嗆得咳嗽。
只咳了秒,他彎下腰去,脖頸到下颔部分漫上層薄紅。
這動靜,連死人都很難注意不到。
秦泊淮回眸,撞見青年扯着襯衫衣領口,手撐廊柱,雪白膚色與潮紅反差強烈,像是白花裏泅開的胭脂。
他視線移到手裏夾着的煙,無聲将其熄了,複又看他,用很低的聲音說了句:“這麽嬌氣。”
兩人距離有些遠,沈星瀾模糊聽見些聲音,但沒聽清他說了些什麽,他站直身體,擡起頭:“什麽?”
剛才咳得有些狠,他連眼尾都泛着潮濕,那雙眸水淬過似的晶瑩明亮。
秦泊淮靜了秒,臨到嘴的話重新咽了回去:“沒什麽。”
沈星瀾沒追問,他屈起手指在眼尾輕抹了下:“剛才在馬場上……”
沒想到的是,秦泊淮與他同時開口:“秦準來找過你?”
他用的是找這個詞,而不是問的他是否找過秦準。
雖然秦泊淮親眼看見他從秦準試衣間裏走出。
這是種比較溫和的提問方式,若是有軍部下屬過來聽見秦泊淮用這種語氣,指不定以為見了鬼。
在外人面前,他向來是令行禁止,紀律嚴明,說一不二。
沈星瀾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他看見了什麽或者是聽到了什麽。
那在獵場上的反常,就完全可以理解。
秦泊淮眼眸低垂,他眼皮薄,眼睫又格外纖長,這麽垂眼看人時,透出點銳利冷硬的弧度,所有情緒全都掩在海般深邃的眼眸裏。
既然得知秦泊淮變化緣由,這道題于沈星瀾而言完全是送分題。
他微微仰頭看他:“他找我是為了什麽,泊淮哥哥還不清楚嗎?”
陽光透過枝桠在地上跳躍,斑駁一片,花香融入風裏,在微高的溫度下融化。
青年背手朝他走近了步,紅唇白齒,銀絲拂過雪白脖頸,他擡頭望他:“此生我只認泊淮哥哥一人。”
花香愈發濃郁,像拉開的糖絲。
兩人一低頭一擡頭,如此親密的距離,恍若只要有人再靠近半分,便會徹底越過那條紙糊的線。
表情,動作,神态,每一分沈星瀾都把握得很好,他甚至都知道秦泊淮會有什麽反應。
總歸是占了叔叔這個稱呼,在秦泊淮眼裏,哪怕他對他此刻的感覺确實有點說不清,但終究不會做什麽。
只會像之前那樣,節制有禮地保持距離。
之後沈星瀾再撒個嬌,兩人回家,這件事就此揭過。
他如意算盤打得很好。
然而下一瞬,沈星瀾便僵住了。
靜了許久的男人伸手,很輕地碰過他側頰,蜻蜓點水似的移至下颔,手指與唇角僅毫米之距。
兩人本就近的距離再次縮短,線條清晰凸出的喉結在沈星瀾眼前上下滾動了下,溢出聲笑。
低沉暗啞,像是某種軟鈎,不輕不重地在沈星瀾心上帶了下。
捏住他下颔的手指用了點力道,讓他擡起頭來。
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眸,頭回有了浪潮。
男人淡淡道:“人要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