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九點回
外交部辦公室十分空曠, 設計得很有科技感,靠牆的置物櫃裏各種獎杯讓人眼花缭亂。
板寸頭穿了身綠色軍裝,肩膀戴三顆星勳章, 他端茶杯放回到桌上, 然後親自為秦準拉開座椅:“三皇子請坐。”
雖他不在這兒辦公了, 板寸頭的這副态度顯然讓秦準十分受用,他坐下, 矜貴地開口:“近段時間軍部情況怎麽樣?”
板寸頭眼珠轉動了下:“跟以前沒什麽兩樣。”
秦準也不廢話, 單刀直入:“我要四張通行證, 能搞到嗎?”
一邊說着, 他從口袋裏拿出張支票, 緩緩推了過去。
兩人間的互動模式向來如此, 板寸頭負責做事,而秦準負責提供錢。
板寸頭視線囫囵在支票金額上轉了圈,壓下眼底稍縱即逝的光芒, 他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笑道:“這麽點小事, 何必勞煩您親自跑一趟?”
對方小動作被秦準盡收眼底, 他勾了勾唇:“陪老元帥回來轉了圈, 順便過來趟罷了。”
板寸頭起身給秦準倒了杯茶,手指拂過桌面上的支票,納入口袋裏,恭敬道:“您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給您辦好。”
兩人能合作這麽久除了分工明确外, 秦準能在萬人中挑選出他來, 也是因為他做事效率比較高。
對于這種速度, 秦準顯然很滿意, 能用錢解決的事那完全不叫事。
果然沒讓他失望,大概就過了二十分鐘,板寸頭拿了個木盒走進來,将盒子放到秦準面前。
秦準擡起木盒看了眼,四張證件摞得很整齊,上面蓋了秦泊淮的親章。
有了它們,秦準跟蟲族關系便得以更進一步維系。
別說是個小小牧野了,就算是日後想要跟秦泊淮進一步抗衡,也不是不可能。
秦準滿意地彎起唇角。
得知秦準最大秘密,沈星瀾已然有了計劃。
光腦上堆積了許多信息等待處理,他瞥了眼,瞥見有則推送消息——滾石酒吧因不知名原因起火,多人傷亡。
新聞底下配了幾張圖,火災現場觸目驚心,牆壁立柱全被燒得東倒西歪,焦黑濃煙網似的鋪散所有角落,張牙舞爪。
滾石酒吧背景深,人脈廣,怎麽會說起火就起火?
主要是這個時間點,太巧了,讓人很難不多想。
——東窗事發,M想借一場大火來掩飾什麽,或者吸引旁人注意力。
但他如意算盤注定要落空,通訊器并不在酒吧現場,而是被沈星瀾給偷走了。
沈星瀾長睫低垂,換了個坐姿,手指接着往下翻,在一大堆同事學生以及娛樂消息推送中,其中有條消息格外簡短。
【九點回】
來自秦泊淮。
也不知怎麽回事,那麽多眼花缭亂的消息裏,沈星瀾獨一眼瞥到它。
他收起光腦,穿着拖鞋走出去,到冰箱檢查剩餘食材,有幾天沒去逛超市,裏面只剩下半截胡蘿蔔,半顆包菜,還有小塊五花肉。
沈星瀾決定出門看看牧語,順便買菜。
牧語的隐藏地點很隐蔽,他特地在附近森林裏給她找了個小池塘,方便照料。
每次當他走近,只有聽見熟悉腳步聲和聲音,牧語才會出來。
今天也不例外。
平靜無波的水面上蕩起圈漣漪,一顆濕漉漉腦袋從水裏冒出來,牧語往前搖曳,靈活游到岸邊。
光線昏沉,森林裏蟲鳴陣陣,小姑娘趴在草地邊,浸過水的側臉雪白一片。
“哥哥。”她擡頭喊他,沈星瀾伸手幫她把頭發捋到耳後,然後拿出一籃食物給她,裏面裝的是牧語最喜歡的小魚幹,風幹後澆淋上獨特醬料,散發誘人香味。
趴在草地上的牧語看了眼,沒什麽興致,她動了動嘴唇,似乎要說些什麽。
沈星瀾察覺到她未盡之言,靜了靜,主動開口詢問:“想吃點別的?”
以往送小魚幹時,牧語都會興高采烈,十分滿足。
牧語搖了搖頭,她神色恹恹,嘴唇沒什麽顏色,勉力支撐起身體,聲音很輕:“我……就是胸口悶得慌。”
作為有預言異能的人魚,在某些事情到來前身體會給出征兆,上回她感覺極不舒服,還是牧野結婚的時候了。
沈星瀾擡手想去摸她額頭,手伸到一半,反應過來人魚生病跟普通人并不一樣,普通人類生病體溫超過三十七度三就算發燒。
但對于人魚族而言,體溫高過正常水溫就算發燒,而用手并不能感知出來。
池塘裏,牧語眨巴眨巴眼睛,無聲望着他,魚尾小小在水裏擺動下,掀起圈水花,她反過頭來安慰他:
“不是什麽大事,過會兒就好了,最近哥哥千萬要小心,能不出門就別出門。”
或許是兄妹間的心靈感應,從小到大,牧野雖是哥哥,但牧語能預知到的未來全都跟牧野有關,像是他的守護神。
最近的确正值多事之秋,沈星瀾點頭,為了讓她放心,他從口袋裏拿出枚橢圓通訊器:
“這個送你,另一半在我這兒,如果我安全,它會一直亮黃光。”
橢圓通訊器上,還有個小黃鴨圖案,那團柔軟光暈落入牧語手心,映亮她眉眼。
緊蹙眉頭終于舒展開來,牧語雙手捧着它,彎起唇角:“好。”
安撫完小姑娘,沈星瀾去了趟超市買菜,同居這麽長時間,他差不多摸清楚秦泊淮的口味,他挑了些牛排豬肉,還有西蘭花。
在自助收銀臺結完賬,沈星瀾拎着購物袋往外走,到大門口處停了下來。
就這麽會兒功夫,外面下雨了,雨絲斜織,細如銀針,在地上濺起朵朵水花。
他只好回去又買了把傘,一手撐傘,一手拎購物袋。
超市離元帥府并不遠,十分鐘就能到。
下雨天,沈星瀾走得格外慢,路過轉角時,忽然有道聲音穿透雨幕模糊響起:“買菜嗎?”
雨聲嘩啦,從腳邊淌成小溪般的河流往外蔓延,握住純黑傘柄的手指往上擡了擡,露出傘面外的視野。
轉角處有個屋檐,立柱邊放了個籮筐,裏面裝滿了菜,瘦弱幹癟的老太太蹲在籮筐後,看着沈星瀾,又說了遍:“買點吧。”
大雨天賣菜,怪可憐的。
沈星瀾腦子裏劃過這個念頭,嘴上卻道:“雨下得大,等天晴您再出來吧。”
寒風中老太太身體瑟縮了下,往裏蜷了蜷,咕哝道:“得賺錢給孫子看病……”
那聲音很輕,路過她面前的沈星瀾若不是聽力好,壓根聽不到這話。
雨下得大,砸落在籮筐周圍,把青菜葉打濕,老太太把籮筐往裏收了收,籮筐底下有臺階。
提拉的時候沒注意,籮筐外翻,青菜葉子倒出來大半框,雨水頃刻砸落,淋濕葉片。
老太太哎了聲,焦急地用枯槁手指去撿那幾片葉子,視線被大雨模糊,她也全然不顧。
菜葉與泥濘混到一起,已然髒了,常人壓根不會買,可于老太太而言,卻是唯一救命稻草。
撿起葉子,她珍惜般地用袖子擦拭,然後放回去,緊接着是下一片,再下一片。
數不清第多少片時,被淋得透濕的老太太頭頂上,雨忽然停了。
她仰了仰頭,眼裏倒映出剛走過去那年輕人的影子。
天邊烏雲滾滾,雷電沸騰,青年銀發雪膚,面容姣好,墨綠眼眸無聲垂下,落在那堆菜上。
大雨滂沱,全然被阻隔在傘面之外,一時間只聽得劈裏啪啦聲響。
沈星瀾嘴唇動了下:“正好缺個菜。”
老太太倉促站起身,望了望籮筐裏的菜,不安擺手道:“已經爛了,不賣、不賣。”
“沒關系。”沈星瀾溫和道,“我牙口不好,愛吃爛一點的菜。”
老太太半信半疑地瞅着他,沒有遲疑太久,住在醫院裏的孫子還在等醫藥費。
更何況,眼前人給她的感覺實在太溫柔了,像是春風化雨,仿佛不賣給他,他會遺憾。
拎菜回去時,手裏又多了個袋子,沈星瀾走得便更慢了。
這片區域住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天氣不好,大街上空無一人,偶爾有輛懸浮車飛快駛過,半點水花不見。
慢慢走着,手上袋子重,沈星瀾走得有點吃力,元帥府就在眼前,他三步一停,微微喘息。
穩了穩步伐,正待繼續往前,身後忽然傳來陣熟悉好聞的氣息。
沈星瀾回頭,男人手持黑傘,懸浮車門在身後關上,他身量高,氣勢足,略低頭掃了眼他,輕笑一聲。
沈星瀾莫名有種被隔空嘲笑的錯覺。
他心平氣和,半點沒不高興,順勢道:“泊淮哥哥你回來啦。”
沈星瀾晃了晃手裏提的購物袋,軟聲道:“這個好重哦,我提不動,哥哥能幫幫我嗎?”
獨屬于人魚嬌軟魅惑的嗓音穿透細密雨幕,抵達秦泊淮耳畔,宛如把銷魂鈎。
隔着幾步遠的距離,那雙眼眸沁了水似的,直勾勾望着他,仿佛沒了他不行。
剛下車那點懶散看笑話的心忽然散了。
秦泊淮走到他身邊,微俯身,手指勾過購物袋把手,卻未用力。
兩人四周皆是雨水,雨霧彌漫,兩把傘撐起的小小空間裏,呼吸交錯相纏。
昏暗光線下,男人側臉線條淩厲冷硬,輪廓深邃,動作停頓幾秒,他低聲道:“再叫聲哥哥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