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來接你回家
牧語做好一切準備, 但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卻沒有來臨。
寒刃在離她僅有幾厘米遠的地方停住,再也沒能往下繼續。
秦準手腕上的光腦彈出緊急光屏,泛着金光, 那是最高級別密令, 并不需要他同意就能直接強行接通他電話。
他還處在地下室內, 第一反應便是把利刃藏到身後。
只差一點點就能吸到血,這種時候被打斷說不惱怒是假的, 但光屏那邊的對象卻由不得秦準發火。
那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首席執行官, 黑西裝一絲不茍, 鬓角油黑發亮, 鷹鈎鼻, 薄唇, 面相刻板。
“殿下,”執行官對秦準所處環境似乎一點都不意外,連眼睛都沒多眨下, 他一本正經道,“陛下已經知道你做了什麽。”
只此一句話, 秦準心髒都要停跳了。
光屏如實記錄他的表情, 包括他身後的水缸, 面前坐着的小姑娘,全都被執行官盡收眼底。
知道他做了什麽,這句話包含信息量簡直太大了,一時間秦準分不清他到底知道了哪件事。
皇帝于秦準而言是一個較為複雜的存在,威嚴且有距離感, 平日雖然笑眯眯,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沉下臉時有多可怖。
皇後曾對他說過, 皇帝這人深不可測, 輕易不要招惹。
他們所做的事,任何一件拎出來放到皇帝跟前,都是個死字。
霎時秦準背後噴出層冷汗,他緊咬牙關,露出個淺笑:“王叔,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秦準松開蒙在牧語眼前的紗布,他聳了聳肩,無所謂道:“這是我宮裏新收的助理,不懂規矩,父王不至于這點小事都要過問吧?”
被綁在椅子上的牧語一動不動,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滾落,受了巨大驚吓的她根本沒反應過來。
執行官掃過來個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殿下,您身後所綁架的不是別人,是牧野的親妹妹。”
有那麽幾秒鐘秦準腦子跟卡機了似的,滿滿的不可置信。
上天跟他開過最荒唐的玩笑莫過于此!
兜兜轉轉,他以為能繞開牧野,另辟蹊徑,沒想到到頭來,費盡千辛萬苦找到的人魚,竟還跟他有關!
怎麽還是他?!
秦準第一反應是去看椅子上坐着的人,在聽到牧野二字的時候,牧語麻木的眼輕轉了下,茫然地望向半空。
執行官沒有給更多時間,徑直表明來意:“牧教授,元帥,還有陛下,都在待客廳等您。”
人生大起大落莫過于此,秦準內心宛如哔了狗,臉色陰沉。
老人魚血已經被吸幹了,此刻只剩下這條新人魚。
如果沒有她,秦準撒了有關精神力的謊言會被頃刻揭穿,皇位必然發生動搖,這麽重要的工具,他怎可能拱手相讓?
頃刻間,秦準做出決定,他輕吸口氣:“知道了。”
執行官朝秦準微微颔首,越過他,看了眼被固定在椅子上的小姑娘,微微嘆息了聲,掐斷通訊。
地下室裏,秦準來回踱步,他嘴唇緊抿,眉峰蹙着,死死望向牧語。
聽到牧野名字,牧語宛如重獲新生,眼裏迸發出光芒,她急切地往前探身:“哥哥來了!”
“你以為你能逃出去?”秦準驚嘆于她的天真,“做夢。”
放走牧語,他只有死路一條,無論如何都得把今晚糊弄過去。
秦準拿電子鐐铐捆住牧語雙手,粗暴地用繩子牽着她往前走。
從地下室出去的路十分漫長,百級階梯鋪展,上岸後魚尾化腿,牧語沒有穿鞋,被一個勁往前扯時只能踉跄跟着走。
她雙腿布滿血絲與傷口,細白腳趾踩在布滿灰塵的地上,像只被拽住的風筝。
秦準在光屏上給下屬發了消息,讓派人來地下室門口接應。
辦法總比困難多,偌大皇宮裏,他既然能順利将人魚運進來,照樣運出去不就好了?
秦準如是安慰自己。
走到地下室大門前,他刷開手環,伸手推門,門口隐約有迎上前來的身影,他以為是下屬,“快把人接走。”
然而剛上前一步,他卻愣住了。
狹長明亮的走廊裏,青年站在金碧輝煌的水晶燈盞下,長發如雪披散肩頭,翡翠綠眸淡淡靜靜望着他。
那眼神,猶如在看個死人。
在他身後,站着執行官與一衆随從。
所有想法煙消雲散,秦準腦子裏只剩下兩個字:完了。
秦準臉色慘白如紙:“你們怎麽來了……”
“三皇子,”沈星瀾一字一頓,“你這份恩典,我記下了。”
秦準莫名感到背後發寒,慌到極點,或許是連番在牧野手上沒讨到任何好處。
盡管不想承認,但他居然有絲懼怕,就這麽眼睜睜看着青年越過自己。
沈星瀾走至牧語身邊,抽走秦準手裏的繩子,冷冷道:“鑰匙。”
當着執行官面,俨然無力回天,秦準別無選擇,把鑰匙交出。
小姑娘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頭發打了結,臉上青白交錯,額角鼓起個大紅包,雙腿更不必提。
但那雙眼眸,依舊清澈見底,當牧野出現的瞬間,閃閃發亮。
沈星瀾打開電子鐐铐,低頭輕聲道:“哥哥來晚了,我來接你回家。”
明明受了那麽多傷,牧語好似一點都不覺得疼似的,她彎起唇角,用力點點頭。
一如少時模樣。
沈星瀾脫下身上外套,披在她身上,避開她受傷的地方,彎腰抱起她。
長而靜的走廊裏鴉雀無聲,沈星瀾走過的地方,人群潮水般往兩邊分出條路。
牧語雙手環住沈星瀾脖子,嘴唇貼近他耳廓,好奇地問:“哥哥,你是聽到我聲音所以才找到我的嗎?”
“是,”雖然不太明白牧語到底在說什麽,沈星瀾還是點了下頭,“所以下回也要第一時間想到我。”
這個回答讓牧語很開心,她又點了點頭。
趴在兄長肩頭往後看,牧語望着那個把她關在地下室裏的男人。
此刻他臉色灰白,眼神陰骛得似乎能滴水。
看上去依舊很可怕,但牧語已經不害怕了,她轉回頭,把腦袋埋在牧野身前。
皇宮外,高牆遍,秦泊淮站在懸浮車邊,夜色下大衣衣角在風中翻飛。
在沈星瀾去接牧語時,他跟皇帝已經聊完了。
沈星瀾走近時,他自發為他打開車門。
剛開始兩人都沒有說話,懸浮車行駛平穩,沈星瀾拿車裏的醫藥箱安靜給牧語上藥。
秦泊淮用眼角餘光瞥了眼靠在沈星瀾懷裏的人:“她還好嗎?”
擦拭完牧語額角的傷口,沈星瀾沉默了下:“嗯。”
如果他晚到一步,完全不敢想會發生什麽。
“馬上要到繼位大典了,”沈星瀾轉頭看向他,“泊淮哥哥,你有什麽打算?”
懸浮車在自動駕駛系統控制下往家的方向飛速駛去,斑斓夜色在車窗外模糊成片片光帶,微光反射到秦泊淮側臉,劃出流暢利落的線條感。
秦泊淮反問,“那你呢?”
兩個人都分別有想做的事,沒有太多交集,也恰好都不是會有事跟人商量的性子。
試探,進退有度,用信息換取信息,都是慣用技倆。
可這回,秦泊淮卻想看看,牧野還會不會跟之前一樣。
車廂內安靜極了,連彼此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沈星瀾握住棉簽,又松開,他擡起頭。
在片溫和的寧靜中,撞入雙如海般深邃的眸。
有那麽幾秒鐘時間,沈星瀾感到股陌生的情緒逐漸蔓延,心髒猶如朵浸在溫水裏舒展開的花苞。
柔軟,安詳。
等了幾秒鐘,沒有等到人開口,秦泊淮啞然失笑,他擡手輕按眉心,“馬上到家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沈星瀾一字一頓開口道:“我想你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