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馬夫
陰暗的密室之內随着女子的驚呼漫開了一陣血腥味, 燭光微晃,映照出了女子凄白的面容, 眼角洇出的血淚順着臉頰滑落, 她怒目元睜,直視着在其面前端坐着的錦衣公子。
“你早就知道了?”木憐艱難地溢出一句話來,喉間湧上一股腥甜。
立在陸向昀身側的人上前遞給了他一只青花纏枝手爐, 又在其面前擺上了一盞冒着熱氣的清茶。
只見陸向昀玉指敲着茶盞,慢條斯理地說到:“當初我就在疑惑究竟是誰人向我那太子哥哥傳送消息,又是誰做了這座橋梁,替明安朝的五皇子與我的太子哥哥搭了一條線, 沒想到竟是你啊。”
陸向昀含笑一掃地面上跪坐的木憐,他擡手拿起了茶蓋, 拂開了茶沫, 暈開的茶香在其身邊四散。
高安打量了一番陸向昀的神色後,轉面看向木憐,嗤笑道:“公子早就對你生疑, 派你去接近謝硯書, 不過是一番試探。憐兒, 你着實是太令公子失望了。”
高安長嘆一聲, 頗有幾分語重心長的意味。
木憐瞥了高安一眼, 卻是冷笑道:“失望?不過是一名手無實權, 不得盛寵的皇子罷了,即便是捉住了我,你又能掀起什麽大浪?”
“你!給我打!”高安厲聲大呼,面露愠色。
一條長鞭應聲而落, 飛濺的鮮血落在了陸向昀的衣袍之上, 他不滿地“啧”了一聲, 正色道:“高安......”
男子的話音寒若冰霜,他冷不丁地掃向高安,讓高安不禁後背發寒。
“憐兒好歹也在我們手下做了這麽久的事兒,你怎的不懂憐香惜玉?”
陸向昀将手中的茶盞輕擱在了桌上,又擡手抱起了放在膝上的手爐,他含笑輕言,一身清雅冷冽之氣,與這充斥着血腥氣的密室格格不入。
高安斂去了心緒,他朝陸向昀一揖:“公子以為憐兒該當何處置?”
“處置?”陸向昀不禁失笑,他雙目輕輕皺起,似是現在了沉思之中,兩手搭在手爐上,輕沿着手爐邊上敲擊着。
良久,待到室內的血腥氣漸褪,地上的血跡已然幹涸時,他才輕勾起唇角一笑:“自然是要交給那位世子爺了。這也才能顯得出我們的誠意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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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吠驚醒長夜,暖陽緩緩爬升,挂在了樹之一角,披落的金輝灑在了紅梅之上,随梅香竄入了暖室之中,映亮了少女的一張粉面。
“祖母恐是知曉了你的身份了。”
薛予寧放下了手中的木梳,驚聲道:“老夫人怎會突然知曉我的身份了?”
謝硯書透過銅鏡,恰好可以窺見鏡中少女的容顏,秀麗的眉目挂上了愁色,小巧的鼻尖還挂着一滴未擦幹淨的水珠,她輕啓朱唇,話音中帶着些擔憂:“老夫人既知曉了我的身份,便也是知曉了歸遠的身份吧。”
的确如薛予寧所言,沈老夫人在聽見歸遠的那一句“蝶蝶喜歡小姑姑”後,心下便對薛予寧的身份生了疑心,她細下思索了一番,瞧着薛予寧眼下雖是丫鬟,可舉止皆是高門貴女才有的風韻。
再想想自家孫子那副模樣,一見薛予寧便失了方寸,老夫人又仔細算了算日子,薛予寧入府的時間也恰好與将軍府倒臺的日子相重合,這也不難想到所謂的“寧兒”便是薛予寧。
只是,薛予寧如今卻犯了愁思,昨夜她稀裏糊塗地答應了謝硯書,今晨時才想起二人如今的雲泥之別。
她是罪臣之妹,淪為奴籍,而謝硯書卻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爺。
“你怎麽了?”
謝硯書像是瞧出了薛予寧的憂思,他拿過了薛予寧手中的玉梳,輕柔地挽起了薛予寧的一绺墨發。
“謝硯書,昨夜之事你權當從未發生過,本就是我自己疏漏這才中了他人的算計,說來你倒是救了我一命,我自是不會糾纏你”
薛予寧說這話時,心底已經開始盤算日後該靠自己的琴藝還是繡工為生。
論琴藝她自是不差,可難免淪落風塵,想來繡工倒是不錯,若是破月也在,要護佑着歸遠長大,應當不算難事,只是需得遠離定京才是。
就在薛予寧想轉身拂開謝硯書的手時,卻見一張信紙放在了薛予寧的面前。
信紙上的字遒勁有力,不失勁松之風,在信紙的最後一角落下的一句話似是故意多用了幾分力道,如同被反複着墨了一般。
“趁着小寧如今無所依靠,趕緊把人給我娶回國公府。”
“祖母說若是我不把你娶回國公府,她定要将我罵得狗血淋頭,你可忍心?”謝硯書就在薛予寧的耳邊輕聲說到。
薛予寧的耳側傳來一陣酥麻,她紅着臉別開了謝硯書,立時起身時,腿間的酸疼再次輪番上湧,她雙腳一軟,竟穩穩地坐在了謝硯書的懷中。
女子香瞬時充滿了謝硯書的懷,卻見此時大門處閃過一道身影。
“主子,高大人派人來請您去......薛姑娘也在呢。”
墨塵瞧着面前情狀,別扭地移開了臉,對上了匆忙趕來的谷雨。
“是屬下莽撞,不知薛姑娘亦在此處。”墨塵小聲說到。
谷雨卻是在一旁笑出聲,誰不知曉昨日薛予寧中了媚香之後一整夜都在謝硯書的房中?谷雨方才本還想攔下墨塵,可墨塵确是一時心急沖了進來。
薛予寧立即想從謝硯書的懷中抽身而起,可卻被人緊緊攔住了腰肢。
“高安可有說是何事?”
謝硯書冷聲而問,卻仍是不願放開懷中人。
墨塵左右四掃了一眼後,這才緩緩轉身:“高安請世子爺去他府上小敘,說是捉住了木憐。”
謝硯書斂去了眼底的笑意,他眸光掃過了谷雨,谷雨很有眼色地便退出了房中。
“去高府?看來他不打算将暗道的事繼續藏着掖着了。”
薛予寧被帶走的當日,留下的血跡直通高府假山之下的暗道,可高安卻是百般阻撓,最後還是謝硯書将長劍架在了他脖子上,他才自個兒帶路進入了暗道深處。
順着暗道而出的并非是外界的長街,而是一座靜谧雅致的小院。
彼時謝硯書無暇顧及這座小院,只一心想着找薛予寧,卻也在當日留下了人手圍守着那座小院。
本想着今日自己親去一探這小院,卻沒想到高安竟是自請謝硯書前往。
“有意思,看來是高安背後的人坐不住了。”
墨塵聞言又道:“高安還請主子将薛姑娘一齊帶去。”
謝硯書心下了然,既然要帶薛予寧,想必是要賠罪。
謝硯書示意墨塵下去備好馬車,而自己則懷抱薛予寧起身。
“你做什麽?”薛予寧秀眉微擰,忙扯過了謝硯書身上的大氅遮住了自己緋紅的臉。
“這不是帶你去高府嗎?薛大小姐向來是睚眦必報之人,怎麽難道不想去瞧瞧木憐?”
謝硯書輕聲朗笑,絲毫沒有要将人放下的意思。
薛予寧埋在他的胸口,似是能感受到內裏的滾燙,她凝聲開口:“你放我下來!”
謝硯書卻突然俯身在薛予寧的耳邊輕笑:“你确定還走得動道?”
少年暧昧的語言就在薛予寧的耳畔,她立時會出了其中意,面色更紅:“那......那你走快些!”
薛予寧埋首在謝硯書的胸膛前,明顯地能感覺到謝硯書的步子比平常慢。
碎影斑駁,落在了兩人身上,墨塵立在寒風之中,看着自家世子爺故意放慢的步子,不禁在心中暗嘲一番。
雖說今日難得一見的暖銀行高挂,但這寒風仍是鑽骨的涼,自己在府門外候着,難道就是為了看這兩人你侬我侬?
“炭火可都備好了?”
墨塵低聲應是:“早就為薛姑娘備好了。”
瞧着謝硯書和薛予寧的身影,再思及金晨老夫人自定京城寄送而來的信,想來薛姑娘不日便也得成他的主子了。
這樣細想着,馬車卻早已到了高安的府門前。
“世子爺,昨夜都是屬下失職,府中守衛不精,這才致使寧姑娘受此之過,幸而世子爺及時趕到,若是寧姑娘當真出了何事,屬下真是萬死難辭其咎呀。”
高安一見謝硯書,便在他耳邊說了一通好話,言語之間也放低了姿态。
卻見謝硯書攙着薛予寧,二人低聲耳語了一番。
“你确定走得動?”謝硯書小聲發問。
“起先是在府中,而今在外這麽多人瞧着,成何體統?”薛予寧戳了戳謝硯書的肩,示意他應下高安之言。
只見謝硯書在轉頭高安的一瞬,面上的柔情盡數退散,他冷聲笑答:“高大人,今日你請我來想必也不是為了說這些空話吧。”
高安聞言亦是斂去了挂于面上的淺笑,他眼含深意:“世子爺您跟我這邊兒來。”
狹長幽暗的甬道內泛着一股潮意,難以消散的腥氣在甬道之中彌散,而行至甬道盡頭,卻豁然明朗。
天光之下,一方幽靜的小院并無門匾,院門外只有團團相錯的梅樹,因着冬雪的消融,潋滟梅色盡顯于金輝之下。
衆人漫步行于梅樹之中,及至院門之內,向着曲折萦回的長廊深處走去。
卻見長廊之外的庭院裏,架起的秋千上端坐着一位眉清目朗的男子。
薛予寧無意一瞥,在瞧清了那人的面容後,忽而面露詫異:“小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