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表白了
九月初,連下了幾場雨的漣江市終于放晴,日光裹挾着夏日的最後一波餘韻曬幹了前幾天留下的水窪,釋放出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的潮濕悶熱;虞葉好沒被鬧鐘吵醒,反倒被這晃眼的陽光給攪得煩不勝煩,高溫無視空調運作,讓他做了一晚上夢,此時閉着眼一抹腦門兒,摸到滿手的濕黏,這才睜開眼睛;
他親媽葉欣站在窗邊,手裏提着遮光窗簾的一角,似乎是正要往裏面掖,聽見他動靜,回過頭來,揶揄地笑了一下:“帥哥提前起啦?”
沒頂屁用的鬧鐘振動,在這時叽兒哇地唱起了奪命起床歌,虞葉好伸手一按,開口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可能是夢游去徒步走完了撒哈拉沙漠,他皺着眉頭,聲音啞得說不出話,但是仍然堅強地感嘆了一句:“……好熱。”
蟬鳴聒噪,和着樓下的飯菜香與行人的寒暄一并鑽入他耳鼻,在這個沿海沿江城市編織出一場盛夏的炎熱幻覺,虞葉好往後一仰,感受着喉嚨的痛意,終于久違地感覺到了一絲茫然:
上個月,好像就已經立秋了。
秋天這麽熱,真的合理嗎?
不過感慨歸感慨,已經到了上學的點,再熱也不能不上課,他還是徑直走去洗手間刷牙,路上看見他爸站在門口給自己打領帶,于是沒忍住,頂着剛起床的嘶啞嗓音臭貧:“虞先生,大小也一領導,這熱天難道還沒個穿短袖的權利了?”
“去你的,”他爸被逗笑了,反應過來之後又後知後覺地皺起眉,“好好,怎麽嗓子啞了?”
“不知道,天太熱了吧,昨晚整整一宿,我都夢見我在亞馬遜雨林和猴子搶香蕉吃,現在的我不應該去上學,應該圍個草裙在樹上唱歌。”
“你就貧吧。”他爸笑着,無可奈何地點了點他,然後低頭繼續打起了領帶,虞葉好則将衛生間門一關,坐馬桶上魂游天外地刷起了牙。
天氣熱,連水管裏湧出來的都是溫水,他眼睛要閉不閉地含着牙刷,牙膏泡沫在舌尖漫開,是帶着清涼的苦,經水一浸,讓他幹燥冒煙的嗓子好了些。
他咳了兩聲,低頭掬把水洗臉,水流嘩聲中,聽見葉欣喊道:“好好,嗓子痛是上火,吃了飯把旁邊的藥也吃掉,還給你準備了中午份的,午飯後吃,要記得!”
“知道了。”
葉欣猶不放心:“我和你爸準備去上班了,今天好熱,出門也要塗防曬!”
虞葉好嘴裏胡亂應着,聽見門鎖咔噠一聲響,家裏瞬間安靜下來,他坐在餐桌前喝粥,面前擺了兩疊清淡的小菜,旁邊用粉色小盤盛着已經分裝好的藥和一管黃色的防曬霜;藥他就着最後一口粥囫囵咽了,但看着防曬霜,他猶豫兩秒沒塗,最後和中午那份的藥一起一股腦塞進了校服褲兜。
開玩笑,猛男的皮膚都是古銅色的,塗什麽防曬霜啊!他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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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鐘指到七點整,虞葉好背着書包悠哉游哉地出了門。
七點的青港街已經完全醒了,他走出小區,一路面不改色地從各色各樣的早點鋪中穿過去。虞葉好在這一片兒土生土長,跟每個人都熟得不能再熟,包子攤老板剛擺上兩屜熱騰的大肉包,白煙袅袅升起的間隙裏,對方揩了把汗,笑眯眯地和虞葉好搭話:“好好,上學去啦?來,叔給你裝倆包子!”
“叔,我吃過了!”
虞葉好推拒了幾分鐘,還是沒能抵抗過中年大叔看他跟看兒子似的拳拳關懷之情,走出那片攤之後,手裏多了兩個大包子,以及一杯剛榨好的新鮮豆漿。
他繼續往前走,又過了幾分鐘,經過最後一個五金小店,來自高中的塗鴉圍牆就倏然映進了他視線裏。
虞葉好家住在青港街街頭,他的學校就在這條街正中央,不遠,走路十幾分鐘就能到;不算特別寬敞的街道上擠挨着各種各樣的店鋪,以及漣江市最出名的兩所高中:實驗高中和第一高中。
關于這兩所學校,其實也頗有淵源。
漣江市地處華國東部,在寸土寸金的東邊都市圈占了自己的一小塊地,因為高升學率而聞名,在這其中,又屬位于青港街的這兩所學校最為頂尖,更重要的是,幾乎每個漣江市的人都知道:這兩個學校,年年争生源争排名争升學率,是出了名的競争對手。
虞葉好那時剛初中畢業,因為拿了個市狀元而小有名氣,在百般斟酌之下,最終還是選擇了第一中學。只不過當年恰巧兩人并列,與他并列的另一位轉頭就投入了實驗的懷抱,而兩所學校衆所周知又一向不太對付,于是間接導致了這兩個并列狀元從開始互相就不怎麽看得順眼,發展到現在,虞葉好高二,更是成了王不見王的死對頭——
向空山。
虞葉好望着對面實驗中學的鎏金楷體的校名,咂摸着這個死對頭的名字,暗搓搓地翻了個白眼。
“喲,讓我看看,這誰啊,這不隔壁好好哥嗎?”
視線死角內突然傳來一道及其耳熟的陰陽怪氣聲,虞葉好下意識一扭頭,看見幾個人勾肩搭背地站在馬路對面的校門旁邊,向空山正站在其中。陽光刺眼,對方的表情看不分明,但虞葉好就是覺得他也在跟着一起笑,于是怒從心頭起,自以為非常兇狠地瞪過去一眼,心想:笑什麽笑!
可小虞生了張漂亮臉蛋,做這樣的表情沒有半點威懾力,反而軟綿綿的;天氣熱,他又沒塗防曬,兩邊臉頰被曬得紅撲撲,看上去又傻又乖,就是不怎麽吓人,也不兇巴巴。
那群人笑得更歡了,為首的那個皮膚是小麥色,說話間露出存在感很強的一口白牙,看見他望過來,還再接再厲地說:“虞葉好,我說你倒也不必如此對我校望眼欲穿,想來就來呗,誰攔着你啊。”
一輛小轎車從路中間經過,帶起一片飛揚的塵土,虞葉好左手拎着倆肉包,右手拿着一杯燙豆漿,停頓幾秒措了措辭,然後抑揚頓挫地說:“我呸,誰上你們實驗啊,萬、年、老、二!”
衆所周知,高一期末兩校聯考,虞葉好以數學單科超出向空山兩分的微弱優勢,拿下了聯考的第一名,此事讓一高很是揚眉吐氣,時常拎出來嘲諷,此刻他在正主面前說,更是效果拔群——只見向空山臉色一變,然後推了一下那黑皮說:“閉嘴,快點進去學習。”
虞葉好像只鬥勝的小公雞,雄赳赳氣昂昂地拎着自己早飯的添頭進了學校,結果剛進校門,淩空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餘康哲站在保安亭門口,估計剛看完這場好戲,現在跳出來笑嘻嘻地說:“好好哥,咱這演的哪一出,鐵齒銅牙紀曉岚啊?”
“今天演甄嬛傳,寶嗓,我的娟呢。”虞葉好把對方胳膊甩開,離得近了才能聽出嗓子還有點兒啞,剛剛吼了一通還不顯,現在那股子難受勁竄上來,讓他一句話都不想再說。
他恹恹地自顧自朝前走,餘康哲不抛棄不放棄地追上來,視線瞥見手裏的那倆大肉包,臨時改了個話題:“安常在,你這飯還吃不吃了,都不冒熱氣兒了!”
“不吃,給你了。”
虞葉好存了點力氣,把東西往對方手裏一塞,慢吞吞地朝教室裏走,但老天好像故意和他作對,到教室的這段路被他走得像唐僧西天取經,剛到門口又冒出來個女兒國國王,只見校花含羞帶怯地堵在他教室門口,見他走過來,臉先紅了,張口就要喊:“虞同學——”
虞同學很累,虞同學不想聽。
有眼尖的學生已經發現了,校花手裏捏着一個小紙條,看上去就像是個早戀觸發必備道具,于是好事地在旁邊吹口哨,自發将這倆人圍成了一圈。而校花被圍在中間,臉愈發紅了,原先打好的腹稿在看見虞葉好那張臉的時候就被忘得一幹二淨,衆目睽睽之下,她“我我我”了個半天,什麽也沒說出來。
在這時,喉嚨痛的虞葉好用他格外沙啞性感的嗓音,不疾不徐地抛出了致命一擊:“同學,你怎麽沒穿校服,你哪班的,紀律分扣0.5。”
校花看看他,又看看旁邊一群像粘貼複制似的一模一樣的藍白校服,臉騰地燒到後耳根,然後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呃、那個……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是因為我要轉學了,所以我想——”
對!就是這樣,雖然過程出了點差錯,但還是圓滿展開了嘛!
校花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贊,眼一閉脖子一梗,視死如歸地在衆目睽睽之下來了個九十度深鞠躬,一同遞出去的還有一張被手心汗浸濕的小紙條:“虞葉好同學,我喜歡你!”
說罷,頂着因為害羞緊張而紅了的眼圈,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校門。
虞葉好還懵着,他站在原地,手裏握着那張紙條,愣了半天才緩緩打開,上面只用淩亂的筆跡寫了一串數字,餘康哲湊過來看,眯着眼艱難不清地辨認着被汗水浸濕了的數字:“……9088…16019,QQ/號吧這?”
“好好哥,豔福不淺啊。”他笑着撞了一下虞葉好的肩膀。
作者有話要說:
山哥和好好這事兒能成,百分之二十因為校花,百分之八十因為餘康哲這棒槌(。
【開始更新咯,預計隔日更,每更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