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點明主題

餘康哲手裏還攥着筆記本,聞言,愣愣地轉過頭來,像頭一次認識虞葉好這個人似的看;他睫毛顫顫,片刻後,像兩把小扇一樣低垂下去,隐在金絲的圓框眼鏡後,掀起一陣潮濕的霧氣。他把眼鏡拿下來擦,等待虞葉好走過來的間隙中,失神地說:“可能是吧……是,我有話要說。”

有些話需要說,需要在合适的時機說。這道理虞葉好明白,所以他選擇回來聽對方講;而餘康哲自己也心知肚明,就算即使本打算獨自消化,或者将其當一個随風散去的秘密,現在也要說,朋友為你,不能浪費心意。

所以,并不算十分承上啓下地、他将自己一直拿在手裏的筆記本遞給了對方。

虞葉好習以為常地接過來翻看,畢竟餘康哲熱愛塗鴉這件事不算什麽秘密,課堂筆記本上慣常被他畫得亂七八糟,什麽人物小像和連環漫畫都應有盡有,同樣的,他以為這次也只是單純的分享,可是翻開才發現,裏面不知為何變成了接連的空白,只能在許多突兀留出的頁碼中,找到以往那些東西曾存在過的痕跡。

他皺起眉,大概從這種反常的變化裏猜到餘康哲想要說什麽,但還是耐心地等待對方主動開口,果不其然,下一秒,餘康哲把眼鏡重新架上鼻梁,問他:“好好哥,我要是繼續去畫畫兒,你覺得怎麽樣?”

餘康哲學過畫畫,也喜歡畫畫,虞葉好再清楚不過。

所以,他并不對這句話做任何多餘的解釋,他知道虞葉好會理解,就像很多次,兩個人坐在大禮堂的角落裏,無邊無際地幻想未來時,虞葉好總會朝他翹大拇指:“餘康哲,你幹脆去做漫畫家好了!”

可現在已經是高二的上半年,在高中生涯裏,他們已經快要過去一半的時間,餘康哲想:還可以嗎?不會晚嗎?

他沒有虞葉好那樣靈光的腦子,能走到今天,實在做了很多努力,并且從一而終地堅信,自己會在這場漫長的戰役中存活,絕不做半途而廢的懦夫,如果改道,豈不是要被算作食言?

餘康哲雙手握成拳頭,很勉強地笑了聲:“算了,你還是當我在瞎說吧。”

可是虞葉好終于說話了,他把空蕩的筆記本合上,放到一邊,很認真地說:“為什麽不可以?只要你做好了準備,是真的想要去做,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的。”

哲哲哥終于破防了,看上去要哭不哭的:“我爸媽周末問我要不要去學畫畫來着。可是我自己琢磨了兩天,還是沒答應;我想着,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要是去幹別的,多對不起自己啊?也對不起伺候我跟伺候祖宗似的我爸我媽,而且老楊上禮拜還和我談心,說我成績有進步,我要是、要是……!”

餘康哲抹了把眼淚:“虞葉好,你說我賤不賤啊,明明都說好了放棄,我連畫兒都給擦了,可是我還是覺得難受,老忍不住幻想,萬一呢?”

萬一換條路走,不僅不會變糟,人生反而會更好呢?

可沒人能預知未來,就像同樣沒有人可以想得到,比誰都大大咧咧的餘康哲,竟然搶在很多人之前,朦朦胧胧地觸到了一點屬于成長的隐痛。

“餘康哲,”虞葉好叫他名字,打斷他的話,“沒有誰對不起誰這一說,就算有,若幹年之後回看,今天沒選擇想做的,對不起的也還是只有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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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虞葉好有意安慰他,“就咱們這水平,萬一覺得不行,就回來繼續上課呗,有好好哥在,怕什麽?”

餘康哲終于破涕為笑,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讓虞葉好寬心,他搡着虞葉好的肩膀,看教室前頭的鐘表,沒再提這件事,表情倒是看着比剛剛好了不少,然後又開始擔心被虞葉好翹了的補課:“行了吧,你請假請多久啊,是不是該回去上課了?”

好巧不巧的,楊苑傑正好拿着題出來尋他,“你們倆小話也說夠了吧,虞葉好,快點回來做題!”

虞葉好應了一聲,又回過頭來,看見餘康哲捧着筆記本朝他笑,只是遠不如從前開懷;他好像被感染,于是也突如其來地想到以後,想到和朱青青的以後。即使現在對方已經進步到判若兩人,也依然沒能驅散虞葉好關于她和自己截然不同未來的隐憂。

回去之後,還是要再委婉地提一提。他如是想。

等到再放學的時候,又是已經天黑,虞葉好和補習的年級第二一塊出校門,瞧見對面路燈下站着個瘦高的人影;見他出來,那人影忽地動了,原來是向空山,長胳膊長腿的,手裏還拿着兩張紙,正朝他走過來。

向空山在他面前站定,和旁邊沒太見過世面稍微有點不知所措的年紀第二點了個頭,算作打招呼;緊接着,單刀直入,直接把手裏拿着的兩張紙塞進虞葉好懷裏,一開口說話還是沒好氣,聽着像損人:“祖宗,學霸,您要的卷子。”

虞葉好手比腦子快,把卷子對折放進書包,才後知後覺地察覺旁邊年級第二略顯詭異的目光。後者盯着他已經空空如也的手,咽了下口水,弱弱地提問:“虞葉好,什麽卷子啊?你們倆還互相換着做?”

本來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兩人齊齊一愣,虞葉好這才想起來:對哦,最近和向空山玩得太多了,都快忘了一高和實驗關系挺緊張的來着。

這麽一想,那兩張被裝在他書包裏的卷子頓時就變得有點燙包了起來。

年級第二還是個小古板,從入校至今謹遵老師教誨,努力學習天天向上,誓要把實驗踩在腳底,連做夢喊的口號都是打倒實驗扳倒向空山;所以,雖然早就聽說過虞葉好貌似和實驗好幾個人關系都不錯,此時得見,世界觀還是被震得稀碎,連語氣都變得幽幽的,鑽入虞葉好耳朵裏:“虞葉好,你可不能——”

虞葉好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搶着說:“我沒有!”

“是麽?”第二還是不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向空山,然後湊近虞葉好,小聲地說,“楊老師今天肯定跟你們班說了,新發的卷子不能亂給別人看,得自己捂着做。”

虞葉好頓時心虛了,胡亂點頭說:“我知道。”

第二名懷着滿腔愁緒,這樣那樣地叮囑了虞葉好一通,那架勢仿佛只要今天他不盯着,下一秒虞葉好就得把楊苑傑嘔心瀝血鑽研出來的寶貝雙手捧着遞到向空山手掌心兒。虞葉好好不容易送走了他,一回頭,發現向空山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張口就來:“什麽卷子?”

小虞:“……”

他裝傻:“啊?你說什麽?哈哈,我不懂呢。”

“楊老師說自己捂着做的卷子。”向空山氣定神閑地把年級第二剛剛和虞葉好咬耳朵說的話給抖摟一地,邊說着,還有點好奇地湊近,“我還真想知道知道,有多厲害啊?”

虞葉好內心:!呔,千裏耳,給我速速現原形!

虞葉好表面:“不行,這屬于機密,不能說。”

向空山啧了一聲,不死心:“我請你吃冰棍。”

“不行。”

“加一杯啵啵奶茶,厚乳雙份。”

“……不行。”

原本很好糊弄的虞葉好這次鐵了心什麽都不說,無論向空山怎麽誘哄,就是不點頭,兩個人在學校門口僵持十來分鐘,前者終于率先放棄了,一雙手伸過來,使勁摸他頭頂,仿佛要一次性摸個夠本;偏偏虞葉好護着書包,還空不出手反抗,只能任由他蹂躏,好不樂意地說:“真男人的頭不能亂摸,你知不知道!”

“你還真男人呢,你就一小屁孩,剛學會護食兒那種。”向空山笑話他。

虞葉好更不樂意,張口就要發火,結果就在他張嘴的瞬間,向空山跟變魔術似的,往他嘴巴裏丢進去一顆糖;他愣神的當口,糖味兒在嘴裏蔓延開,是荔枝味,甜滋滋。

糟糕。虞葉好緊張地轉眼珠:發不出火了。

“走了。”向空山跟會漂移似的,人已經朝反方向走出去好幾步,書包一晃一晃,背對着和他揮手,虞葉好又愣,直到回了家,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他還是忘了問,向空山周末不理他,到底有沒有在生氣。

看這樣,應該是沒有吧?

虞葉好松了口氣,雖然沒想通為什麽要松這口氣,向空山生不生氣管他屁事,但依然放下半顆心,火速将剩了個尾巴的作業給掃蕩完畢,又将中午沒做完的卷子攤平,對着空白的剩下幾道題琢磨,但還是沒琢磨出來,于是索性給自己放了個短休,長籲短嘆地、又拿起了手機。

他在通訊錄上向空山的頭像那兒停留了一會,對于要不要找對方搭話這事兒依然猶豫不決,然後又過幾分鐘,向空山的頭像就灰了,他痛失這次機會,只能灰溜溜地退出,因此也沒注意到,在向空山下線後不久,朱青青的頭像,悄無聲息地亮了起來。

[好好哥哥,]朱青青又來了,[能幫我看看作業麽?]

有餘康哲說的話加成,虞葉好當然滿口答應,他仔仔細細地看對方發送來的圖片,揪出幾處無傷大雅的錯,然後習慣性地誇贊道:[青青,你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是麽?

愛情騙子小山哥翹着二郎腿,在隔壁親妹悠揚的二胡聲裏,笑眯眯地将一句話按下了發送:

[我也覺得好像比之前做着要簡單,所以,好好哥哥,還有沒有更難一點的題呢,你也做不出來的就更好啦!/調皮/調皮]

作者有話要說:

愛情騙子正在進行一些點題的作死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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