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插翅難飛
那天晚上的信息,虞葉好到底沒有回複,也不知究竟對此還保有什麽樣的猜測,或者是決心做得更幹脆,既然向空山已經直接明了地說了不要,那就真的不打算再給。
總之,兩個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戰中,不僅上學時說不上話,就連網上也互相把彼此當透明人,再加上各自都忙着做題考試,一時交集變得少之又少;這樣的日子過了好幾天,直到快周末,才終于迎來了轉機。
何景樂要過生日了。
他生在十月底,往年的這個時候,多半是在家過,一家三口人,圍在一起切了蛋糕拆了禮物,互相說些吉利話就算了結;但今年卻不一樣,何景樂的漂亮母親似乎篤定自家兒子擁有了良好且高質的社交圈,非要在家大辦一場生日宴會,還勒令他将上次書店裏遇到的向空山和虞葉好兩人一并給捎帶過來,以盡地主之誼。
何景樂本想拒絕,結果一看到他媽那充滿慈愛與憧憬的臉,實在不忍心說重話來打擊;這麽一來二去地拖着,就錯過了回絕的機會,只能硬着頭皮趁下課時去向空山班裏找人,話還沒說,臉先紅了,很支支吾吾地發出邀請:
“呃……那個…我、我那什麽……”
他磕磕巴巴的,把課間耗過去大半,一句話都沒說全,倒自顧自羞恥得要命:開什麽國際玩笑,要他怎麽說,難道說我媽讓我帶好朋友去家裏吃飯,我實在拗不過她,而且我也沒其他的朋友,才來邀請你們的?
這話聽着,好像在賣慘求別人可憐似的。
但事實上,何景樂活了這短短十幾年,不缺吃不缺穿,即使是個游手好閑的混賬,也照樣被爹媽疼愛,根本不覺得沒有朋友為自己慶祝生日是件多麽值得同情的事。
社交這種東西本來就可遇不可求,實在沒有就算了,況且他有錢啊,哪天要真覺得寂寞,錢砸下去,總能聽見個響,也總有人趨之若鹜,沒什麽好難過的。
酒肉朋友也是朋友,拿錢買來的感情也是感情嘛。
這麽想着,他突然就冷靜了下來,擡眼看見向空山還站在那兒,也不結巴了,張口就習慣性嘴賤:“哦,我沒事兒,就百忙之中來問候一下你,希望你不要不識擡舉。”
向空山用一種“你是個傻逼吧”的眼神打量他,但礙于酷哥形象,沒有說話;柯文曜不知又從哪兒竄出來,從後面猛地撲上他後背,笑嘻嘻地問道:“說什麽呢,給我也聽聽。”
“說今天中午一起去學校門口吃新開的炸雞鋪。”向空山神色淡淡地接了一句。
“不是說好了要吃食堂二樓的黃焖雞米飯嗎?”
“誰跟你說好了,還黃焖雞,黃焖大土豆子差不多,樂意吃你自己吃去,反正我投炸雞一票。”
兩人一起把目光投向沒說話的何景樂,向空山冷淡發問:“黃焖大土豆子還是——”
“我選炸雞。”
小山哥點了點頭,顯然很滿意:“炸雞隊勝出。”
他想回班去,半途卻不知想起了什麽,突然停下來,目光漸漸變得有點微妙,一個勁兒地盯着不知道為什麽在發愣的何景樂看,連柯文曜都渾身發毛,感覺他山哥好懸,仿佛要移情別戀。
向空山就維持着這個微妙的神色開了口:“何景樂,你是不是想——”
“嗯?”
“……算了,沒事兒。”後者輕輕舒出一口氣。
新開張的店熱鬧非凡,又以女生居多,向空山他們就顯得異常醒目,三人找了個角落坐下等餐,柯文曜還在拍着何景樂的肩膀狂笑:“哎,早說啊,不就是過生日嗎!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何景樂一張白面皮兒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他張着嘴狡辯:“放你的屁,誰說我不好意思了!我就是沒想好怎麽說,你可別蹬鼻子上臉,我有說你們必須要來嗎?……愛來不來!”
“嗯嗯嗯,”柯文曜也算了解他的話術,此時不接腔只捧場,抱着自己的可樂一個勁兒點頭,“您說得對,大明星,大帥哥,求求您了,就讓我們去吧!不去我一定會抱憾終身的哈哈哈哈!”
柯文曜是随口一說,結果何景樂當了真,很別扭地說:“真的?那你們來呗,我可以大發慈悲地邀請你們一下,哦哦,還有虞葉好,我媽說——”
他意識到自己無意識透露了真相,倏地閉緊了嘴巴。
不過好似無人在意,餐被端上來,柯文曜拿起一只雞大腿,一邊啃一邊繼續拍着他的肩膀狂笑,然後不負衆望地被嗆了個死去活來;向空山坐他們倆對面慢條斯理地嘬奶茶,場景一時十分混亂,直到向空山突兀地開口問了句:
“你要請虞葉好?”
“啊?嗯。”何景樂點頭,“他補課放學太晚了,我可能見不着,你放學見了他通知一聲也行。”
柯文曜本來還在咳,這會兒卻硬生生給憋了回去,作為唯一知道兩人在冷戰的人,壓力很巨大,連嘴裏的肉都不香了。
何景樂卻還沒反應過來,不過向空山已經點了頭,他便也沒意識到不對勁,繼續叮囑道:“就說我随口一提,沒有特別要邀請他的意思……算了,你們倆好兄弟的,指不定怎麽編排我。”
柯文曜在旁邊,一個哆嗦,差點把骨頭給戳到鼻孔裏。
他擡頭,見向空山還是一派雲淡風輕,心裏卻忍不住直打鼓,等到何景樂先回了班,才壯着膽子問了一句:“你和虞葉好現在這樣,他能來嗎?”
“來不來的試試不就知道了。”
向空山瞥他一眼,其實自己心裏也有點沒底,但無論如何,他想,總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糟糕。
于是,說做就做,時隔好幾天,小山哥終于又在晚上放學時站在了路燈下,兩人相見的老位置,靜靜地等着虞葉好走出校門。
他很快就在零落的幾個人中發現了目标:虞葉好慢吞吞地落在所有人後面,模樣還是漂亮,是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到的好看,但也不知是不是好幾天沒見的錯覺,向空山總覺得沒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的虞葉好好像瘦了、也好像憔悴了很多,叫他想現在就沖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人給抱在懷裏好好哄着,哪怕一輩子被讨厭也心甘情願。
可是他不能,他甚至害怕自己一旦開口,虞葉好就會遠遠地躲開,那比什麽都讓他覺得難過。
“虞葉好。”
他開口,才發現自己連嗓音都是啞的。
後者明顯一愣,緊接着頭也不回地加快了腳步,向空山不得不小跑着試圖趕上他,他逃他追,他們都像在馬路牙子上騎着掃帚自由自在地飛。小山哥先着急了,一邊跑一邊喊,灌了滿肚子的冷風:“虞葉好!別跑了!我真有事跟你說!”
虞葉好就一個急剎車,臉上也怪挂不住的,因為事情發展到此刻,好像已經從一個簡單的冷戰變成了馬拉松·青港街限定賽;另外,他也跑得有點累了,沒力氣再搞些虛頭八腦的,有臺階,不下白不下,他想,那就這樣吧。
他才沒有心軟,只是因為向空山說有事啦!
但是該裝還是要裝,虞葉好轉過身,頭昂得很高,試圖用白眼和向空山對話:“幹嘛?”
向空山喘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吞了下口水,然後說:“何景樂這周要過生日了,他邀請我們都去他家一起玩兒。”
虞葉好猝不及防,沒想到對方還真有正事,愣了片刻才說:“哦,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那就好。”
向空山似乎是松了很大一口氣,下意識想要去摸摸虞葉好的頭,但是半途又生生停下了動作,欲蓋彌彰地把自己的書包帶往上提了提,做完這一切,仿佛終于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來延長兩人相處的時間,才很失落地說:“那我走了。”
虞葉好徒勞地張了張嘴巴,最後只道:“……拜拜。”
他站在原地,下意識盯了幾秒向空山挺直的腰背,十六七歲的男孩,好像天塌了都壓不彎脊梁,可他卻總覺得此時對方應該十分落拓,似乎只要再看那麽幾眼,就會也跟着一起難過起來。
忽然,那身影停了,看上去像是做了個深呼吸,随後又朝來路飛奔,在虞葉好反應過來之前,向空山已經很用力地、将他抱在了懷裏。
溫暖幹淨的洗衣液味道在兩人鼻尖彌漫,向空山抱着虞葉好,在對方肩膀上落下一個大概永不會被感知到的吻,情景很完滿,适合暗戀者表白或者是講一句喜歡,但此刻,他卻只是嘆息似的道:
“對不起啊,好好。”
但是,要講多少句對不起,才能光明正大地講,“我喜歡你”呢?
這真是一道無解的數學題,連無所不能的小山哥都沒有任何頭緒。
作者有話要說:
虞葉好:我也不想等他啊,可是他說有話跟我講哎。
【這張可能又叫《飯後百步跑,活到九十九》(我瞎說的,冬天最好不要夜跑,因為吸了涼氣會蹿稀。——來自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向空山先生告訴我們的生活小t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