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害我朔家滿門,一句對不住便可輕描淡寫過去?◎

金銮殿內地磚由玄武岩所做,磨得鏡似透亮,滲着幽冷清寂的光。

金枝擡起臉來,驚疑不定。

眼前年輕的天子身着紅底淡黃色團龍的常服,頭戴白玉通天冠,袖口繡着日月星辰群山的紋樣,赤色缥白明黃赤绶從他腰間飄下。

可他分明,是朔绛的臉啊。

很快有侍衛上前按着她的胳膊推搡她跪地:“面聖不得放肆!還不跪下!”

金枝被他們摁着磕頭。

此時她已經明白自己沒有做夢。

再聯想起新皇的所有傳聞,金枝忽的想明白了:

舊皇是他殺的。

亂葬崗戒嚴應當是在為朔家人遷墳。

這是真的。

新皇是朔绛。

他還活着!

金枝雀躍起來。

可來不及高興就聽得高坐龍椅的男子冷冷哼了一聲。

Advertisement

金枝身上的血一滴一滴涼了。

她也是那個害了他的人。

回想起民間所有關于這位新皇的傳說:

據說他憑空出現在黨夏,在黨夏與本朝交界處活動,很快招攬起隊伍,因着地處交界兩國不便清剿,隊伍很快發展壯大,最終席卷成汴京城。

據說他揮舞大旗之處,貪官污吏被剝皮抽筋挂在城牆示衆。

奸細叛徒被他放血,任由血液一點一滴掉落,讓那些人感受生命一點點流失的驚恐。

許多犯人不是失血過多死去,而是被活活吓死。

他麾下的神武軍更是所向披靡,殺人如砍菜瓜。

這樣一個傳說中狠戾暴烈能止小兒夜啼的君王。

面對一個非但賣了他還間接導致他全家滅亡的人。

她還能有全屍麽?

金枝升起不祥的預感,不安地縮縮脖子。

寶座上的帝王沒有動彈。

他斜斜依在黃金龍椅上,半支着手慵懶而靠,單手屈起,在扶手上敲擊着——

“噠——噠——噠——”

不緊不慢。

卻讓金枝後背起了一層密密的汗。

是會被放血而亡?

還是會被剝皮?

金枝的心頭浮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涼,像是一條蛇從腳腕上緩慢爬過。

朔绛盯着金枝,似乎在思量如何折磨她。

他周身散發着冷冽,似九重山上今經年不消的雪。

金枝看不清他的面容,後背卻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她知道他在暗地裏打量着她,像貓在打量已經淪為手中玩物的老鼠。

殿內擺着狻猊獬豸等端肅嚴峻的遠古神獸,與帝王一般深不可測。

金銮殿的地板,映着模模糊糊一團明黃。

金枝擡起頭來。

大殿密不見光,即使在白天仍舊光線黯淡,到處透着幽深冷酷。

年輕的帝王坐在暗中,金枝看不見他的面容。

黑暗隐沒了他。

“放肆!豈可窺探天顏!”侍衛呵斥。

金枝忙低下頭。

天子似乎不喜人聒噪,他揮揮手,兩邊的侍衛立刻如潮水般退下,悄無聲息。

空蕩蕩的大殿聽得見滴漏的聲音,滴滴答答,讓人想起幽深陰冷的地下監牢。

金枝吸了口氣。

她努力将身子縮小,低頭道:“對不住。”

“對不住?”帝王終于冷笑了一聲,浮出狠戾的笑容。

他慢慢走下了龍椅。

直到皂紋靴逼近金枝跟前才蹲下身來。

金枝垂着頭。

她瞥見龍袍上團龍猙獰而舞,龍首威壓逼人。

明明是四月天氣,金枝卻冷得打了個寒戰。

他伸出手,慢慢捏着她的下巴:“你害我朔家滿門,一句對不住便想輕描淡寫過去?”

聲音陰沉而沉郁。

與金枝記憶裏那個朝氣而活潑的少年郎截然不同。

她的遲鈍落在帝王眼裏更是一種嘲諷。

高大勇武的父親、慈祥可親的祖母、才學會走路的小侄兒、喜好頑笑逗樂的堂弟,朔府上下幾百口人,就此灰飛煙滅。

據說那天血流在街市上,流成了一條蜿蜒的血河,可使樹枝漂浮起來。

朔绛眼裏閃過一絲沉痛。

他盯着金枝,鳳眼淬起陰冷而沉郁的火焰。

咬牙切齒,如冬日悶雷碾壓地面:“你說,怎麽還?”

下颌被他捏得生疼,金枝眼角因疼痛絕望而沁出淺淺的霧氣。

她無力閉上眼睛。

算了,反正自己也是欠他幾百條人命,就當還他了。

她放棄了掙紮。

“睜眼。”年輕的天子聲音冰冷而陰沉,帶着風雨欲來的雷霆。

“為什麽不反抗?”他眯起鳳眼打量她,“是不是在耍花招?”

金枝慌亂搖搖頭。

“畢竟——”他眼神一暗。

畢竟這個女人擅耍花招。

他沒說話,可手上的動作愈加用力。

她雪白的肌膚上浮出深深淺淺的紅淤,颌角被他按着只能長時間仰起脖頸,一片酸痛。

“你不是喜歡錢嗎?讓人用純金棺材為你下葬可否?”

他像是雪夜出現的獵豹,眼裏閃着讓人恐懼的幽光。

金枝本因愧疚而不反抗,可聽他陰陽怪氣,終于忍不住了。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已經引頸就義了卻還要聽你羞辱我?

她歷來便不是溫順沉靜的性子,适才忍着也不過是因愧疚作祟。

左右都是個死,倒不如反抗個痛痛快快!

心裏怒火一積攢,立刻爆發了——

她猛地一用力往後一縮。

朔绛不提防她忽然發力,她的下颌從他指尖滑落,

只試得指尖細潤滑膩一片。

他有片刻的恍惚。

在這當口金枝已經牙齒咬合,狠狠咬了他一口——

她尖利虎牙正咬在他虎口,因着求生本能格外用力。

朔绛的虎口很快就被咬出了個小洞,迅速滲出鮮紅的血水。

“嘶——”

朔绛吃痛。

金枝已經趁機就地滾伏轉了個圈,

她擔心逃出殿門會被侍衛們用刀劍殺死,是以聰明的沒有出殿,只是離朔绛遠了點。

“跑?”

朔绛冷哼了一聲,額間青筋畢露。

金枝咬人的動作顯然激怒了他,換來了他更加狠戾的報複。

金枝只見眼前一晃——

她瞥見天子腰間的金鑲嵌鈎絡帶一閃,上面的金獸首在空中泛着冷寂的光——

随後天旋地轉,她已經被朔绛壓制在地。

冰冷的地磚膈得她骨頭作痛,而手腕被朔绛捉住并在一起。

金枝心知不妙,劇烈反抗起來。

可她手足揮舞的樣子讓朔绛眼裏更加燃起怒火。

憤怒混合着一種說不出的疼痛,激起他心裏的暴戾。

他單手扯下腰間的金鑲嵌鈎絡帶将她雙手反剪捆紮了起來。

帝王年輕精壯的身軀如一座山罩在金枝面前,讓她動憚不得。

絲綢做的腰帶牢牢勒住了手腕,上面鑲嵌的金玉之物冰冷,膈得手腕隐隐作痛。

金枝心知難以逃脫,兩手動彈不得,只得狠狠盯着他,以目光洩憤。

獵物盡在掌握。

朔绛眯起了雙眼慢條斯理打量着她。

她瘦了些,比原來個頭高了些,可眉眼之間那股子鮮活蓬勃的勁兒絲毫沒有随着時光消磨掉。

那鮮活讓他嫉妒。

他被她親手推進了地獄,若不是他死咬着牙關伴着血汗,只怕爬不出來。

憑什麽她作為始作俑者還能這麽安然?

他嘴角慢慢浮現出狠戾的笑:“來人吶,将犯人押入掖庭。”

侍衛們聽令湧了進來,鉗住金枝。

前面的羽林衛總統領姜昌一眼瞥見天子的手垂在腰際,赫然一個鮮紅的牙印。

他擔心叫一聲“官家!”

說罷揮手便要去懲罰始作俑者。

朔绛只舉起右手。

他伴随這位少年天子已久,知道他雷霆手段,是以忙噤聲,只用眼神示意手下将女子押解下去。

金枝毫無懼色,說是押解,倒不如說她坦坦蕩蕩跟着侍衛走了出去。

讓姜昌心裏稱了聲奇。

**

朔绛獨立明堂。

四月的風從遠處浩浩蕩蕩吹來,卻吹不進金銮殿。

他舉起手,臉色晦暗。

虎口上一個尖利的牙印。

隐約滲出血跡,可以想見那咬人的女子用了極大的力氣。

她還是那麽野性難馴。

仍是記憶裏那朵生機勃勃傲對天地的野薔薇。

是嗎?

那就禁锢她在金籠裏。

且要看看她是如何一點一點失去生機最終頹靡而死。

這樣才能解去心頭之恨。

朔绛盤算着。

他打定主意,回到龍椅預備翻閱今天的奏章。

翻閱間他無意間婆娑了下指尖,

指尖似乎還帶着幽幽的香氣,

朔绛皺着眉輕嗅。

一縷薔薇芬芳,淡淡彌散在空氣中。

馥郁彌漫不着痕跡。

年輕的君王心裏有剎那的心猿意馬。

他很快斂住心神,冷聲喝令:“開窗。”

內侍們唯唯諾諾上前,忙将窗扉開啓。

冷風将室內的香氣一掃而空。

帝王的臉色越發難看。

內侍們不知犯了什麽錯,一個個瑟瑟發抖。

他們都是前朝皇帝留下的,才目睹那女子才被兇神惡煞的羽林衛抓走,此時人人自危。

正惶恐間,忽聽得內裏帝王清冷陰沉的聲音:“傳令下去,将大內皇宮中所有薔薇盡數拔去。”

**

是夜,太監們居住的塌房裏。

燭火下,太監蔡狗子正在請教幹爹錢公公:“幹爹,黃如晦那厮可是喜滋滋私下裏網羅了許多美貌的宮娥呢。我們是不是也要布局一二?”

新皇登基後并不重用舊人,皇宮裏的宮娥內侍們人人惶恐,都在盤算出路。

黃如晦那死對頭果斷開始下注,希冀能巴結個未來嫔妃。

錢公公搖搖頭:“不用,我明日就将你調到掖庭裏去。”

“掖庭?”蔡狗子不明就裏,“難道……您是說那個女子?”

他失笑:“有風聲說那女子是害得官家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呢。他們之間有血海深仇!”

“是嗎?”錢公公搖搖頭,昏花老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只知道觸犯了刑律的人要往大理寺押送要進诏獄,只有後妃犯錯才會被打入掖庭。”

蔡狗子不以為然:幹爹是不是老了,如今倒糊塗了?

作者有話說:

多年後,

錢公公:你幹爹永遠是你幹爹。

蔡狗子:我是菜狗。

◎最新評論:

【有被帥到!哼!!看,看在你更新的這麽辛苦的份上,多給你澆些營養液!要,要加油哦!!!】

【賺錢是菜總,虧錢是菜狗我用盡一生一世将你供養,願營養液指引你前進的方向!】

【可千萬別虐女主啊】

【是那場宴會嗎還是其他的?我總感覺就這只能說是湊巧,除非他覺得金枝是皇帝的人故意布局。】

【感覺即使是前文街坊傳言的誤會,男主也怪不到女主身上啊。哼,不許欺負枝枝】

【不夠看啊】

【更新,更新】

【寶今天幾點更新ya~(?ω<)★】

【誤會久嗎?誤會久嗎?誤會久嗎?嗚嗚嗚嗚嗚QAQ】

【好刺激!我喜歡!各種play安排上哈哈哈】

【我是不是漏看了為什麽說枝枝害了豬魚全家呢】

-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