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長毋相忘◎
朔绛:……
他有一絲意外。
适才比拼投壺時,他心裏想的也是金枝必然要輸。
她出身民間,哪裏去學投壺技藝?
宮娥女官們要麽在宮闱多年,要麽出身不低,是以都會這些技藝。
沒想到她居然毫不畏懼出來比試。
即使是因為投壺的竹籌出了問題沒投進去那一瞬間,
她也不慌不忙。
這氣量城府讓朔绛想起麾下執掌兵馬的将軍們。
再後來聽她說明緣故,原來她是在掖庭期間學會的。
這就更讓朔绛意外。
被關在掖庭,非但意志不消沉還能學會技能。
忽然想起自己上次去掖庭找她,
她爬在杏樹上,大呼小叫摘了一兜黃杏。
一貫的生機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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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绛默然,視野掃過金枝星子一樣明亮的眼睛。
他想起自己跌落谷底時曾經也想過金枝。
若是金枝會如何呢?
她即使跌落泥地,也肯定會大笑着再站起來,還要順手抓一把泥去扔敵人。
朔绛看着金枝,心裏也像有月光灑了下來。
**
又有人來比試投壺,
不多久現場會投壺的人都投完了。
可沒有一個人勝過金枝,
于是她喜滋滋上前去領金元寶。
朔绛看着金枝領金元寶的樣子,不由得也笑。
他覺得自己再也不能藏身陰影中了,便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是官家來了?
現場的宮娥內侍們紛紛行禮。
金枝也跟着行禮,不過心裏有些忐忑:
适才她影射官家不知他聽到沒有。
朔绛擺擺手,示意平身。
金枝趁着起身機會偷瞄了朔绛一眼。
他神色平和愉悅,似乎并沒有聽見。
那就好。
金枝悄悄撫了撫心髒。
王德寶上前道:“官家只是來走走,諸位該做什麽就做什麽,要的就是這份熱鬧。”
諸人這才應是,繼續适才的娛樂。
明月心裏有些許的慌亂。
她适才有意要在七夕嶄露頭角。
因而特意換上時興的裙襖和褙子,就連鞋面和襪邊上都是她特意繡好的海棠花。
妝容更是刻意修繕過,為的就是給官家一個好印象。
誰知官家絲毫沒注意。
反而還一直含笑盯着捧着金元寶的金枝。
明月一陣氣悶!
拔得頭籌的本來應當是她!誰知金枝突然冒出來!
金枝怎麽這麽愛出風頭?!
聽她在掖庭跟人學了投壺,沒想到瞎貓逮到死耗子。
還有個法子,定然不會讓金枝得逞!
明月眼珠子一轉,立刻想出了個主意:
“今夜明月高懸,不如我們各自對月賦詩一首,由官家來定魁首可好?”
她入宮前是官宦千金,自然識文斷字。
投壺只不過是金枝運氣好罷了,她就不信賦詩還能輸給個平民女子?
啊?
金枝一聽就想偷偷溜。
朔绛一看她要走,立即開口:“甚好。我出個彩頭。”
王德寶立即将腰帶上系着的荷包取下來:“這一荷包全是金元寶。”
果然金枝眼睛都亮了。
她住了腳步。
試試吧,反正也不吃虧。
賽詩的法子是每人依次上前寫下詩句。
而後由王德寶遞給官家禦覽。
明月立即上前寫了一首詩。
她含情脈脈,将官家比作明月高懸,将自己比作星辰閃爍。
金枝有些抓耳撓腮。
她還只學到五言絕句上,惠妃沒來得及教她高深些的知識她就離開了冷宮。
再一想,不就是寫詩?
寫!
她提筆胡亂寫了一首。
等寫完環顧四周,沒想到就她和明月兩人寫詩。
其餘人都不上前。
原來有人不想當衆掐尖故意藏拙,有人不想在官家面前露臉,更多的人則是瞧出了明月的心思不想招她記恨。
朔绛看着呈上去的兩張宣紙,神色微微怔忪。
而後選了一張:“朕看這首好。”
金枝忐忑瞧過去,
真是自己寫的詩句!
她喜出望外。
王德寶則将荷包遞給金枝:“恭喜金娘子!”
金枝喜滋滋接過一荷包金元寶。
她鼻尖驕傲翹着,
活像一只捧着滿懷松子的松鼠。
朔绛心裏好笑。
為了遮掩笑意他轉身去別處看宮娥們玩樂。
紫煙湊過來:“司工大人沒瞧出來啊,你竟然投壺也成,寫詩也成。”
虹霓是個無腦吹:“我家大人什麽都強。”
欲行則好奇:“金枝,快給我瞧瞧你的大作。”
金枝自豪将宣紙遞過來:“看!”
欲行定睛一看,。
不對啊……?
她揉揉眼睛,又瞧了一眼。
笑容便有些僵。
明月不服氣,也湊過來看。
她不信了,有什麽詩能比自己寫得好?!
其他宮娥女官也都來瞧。
“怎麽樣?不賴吧?”
金枝挺起胸膛很是自豪。
只見雪白宣紙上潑墨淋漓頗為豪放寫着二十個字:
《月下》
去年啃甜瓜,
今歲贏元寶。
早點回肉鋪,
汴水望鵝毛。
欲行咳嗽了一聲:“其餘幾句倒也……呃……通俗易懂。”
即使作為金枝的好友,她費盡心思也只能想到這麽個評價。
明月終于忍不住了:“這最後一句汴水望鵝毛是什麽意思?”
這回輪到金枝瞧不起她了,她斜睨着明月:
“明月娘子連大名鼎鼎的《鵝》都不知道?”
不待明月回話,金枝便自豪背誦完畢:
“鵝鵝鵝……白毛浮綠水……撥清波。”
“聽見了嗎?我詩裏那個鵝毛便是出自這首詩,這叫‘用典’你懂嗎?”
金枝叉腰煞是自豪。這可是她從惠妃那裏學來的方法呢!
聽聽,用典,多麽高級的兩個字!
不同于“棒骨臊子肉脆骨蹄筋”這種一聽就是市井小民的俗話。
用典!
一聽就高級!
欲行恍然大悟:“原來你是望月思念汴水,想象家鄉河水上白鵝浮掌
,就如張翰的莼羹鲈脍之思,乃是思鄉之意!”
圓,硬着頭皮給姐妹圓。
用盡了她畢生才學。
明月幾乎要氣死了!
她漲紅了臉,滿腔憤懑。
還待要質問金枝——
卻聽金枝道:“其實我也不懂寫詩,只不過這是官家定的,若有不滿的去問官家便是。”
扯虎皮拉大旗這是她的強項。
其餘想幫明月的人果然不說話了。
一個跟明月不對付的內侍在背後嘀咕:
“就算她寫的詩比金娘子好又如何?官家寧可選金娘子的也不選她的,不就是想告誡她不要癡心妄想嗎?”
宮娥女官們聽見登時了然。
可不就是?
雖然金枝那詩句寫的不好,
可官家寧可選金娘子的也不選明月的。
不就在表明自己的立場嗎?
還有人将明月的詩句瞧了兩眼。
什麽君為明月臣為星之類。
一下子就能瞧出其中的攀附阿谀之意。
原先不解官家行為的人都不說話了。
明月終于忍不住了,眼淚掉了下來。
她捂着臉跑了。
沒人理會她。
宮娥們玩的盡心,又是拜月乞巧,又是穿針放蜘蛛。
金枝揣着金元寶,心裏格外滿足。
晚上回房。
卻見自己的床頭放着一個檀木盒子。
打開後是一個磨喝樂。
坐在雕花檀木的閨房裏,穿着紅紗碧籠,頭戴金珠牙翠。
她好奇,莫不是誰送錯了?
虹霓湊過來看:“難道是哪個喜歡娘子的侍衛送來的?”
說罷便捂嘴笑。
“我看那禁軍統領大人待娘子格外上心呢!”
“去去去。”金枝趕她。
她無心琢磨磨喝樂,只想等再晚一點便偷摸溜出門去。
她還惦記着魚缸裏的銅錢呢。
蚊子腿也是肉!
此時夜半無人,我不釣魚誰釣魚?
金枝沒尋到魚竿,從自己屋裏拆了根蚊帳杆。
蹑手蹑腳回到了适才乞巧的魚缸旁,
努力想要撈銅錢。
誰知竹竿晃蕩。
“嘩啦”一聲。
清冽的夜裏這響動便分外清晰。
“是誰?!”
驚動了巡邏的禁軍,他們厲聲呵斥着。
金枝吓得後退一步。卻被人捂住嘴。
金枝慌得往後一看——
原來是朔绛。
朔绛穿着常服,示意她不要吱聲。
侍衛見這邊沒有動靜便也沒有再過來。
金枝忙行禮:“見過官家。”
朔绛倒甚為鎮定,後退一步:“你在這裏作甚?”
金枝摸摸腦袋:“奴婢荷包不慎落入水缸,裏面的錢撒了一缸,趁着人少來撿。”
朔绛看着她睜眼說瞎話,覺得好笑。
他說:“那朕幫你撈。”
說罷從屋檐下拿出根魚竿。
金枝大喜。
“官家聖明!”
這絕對是她誇獎朔绛最真心的一句。
朔绛面上嗯了一聲,心裏甜滋滋像吃了一大口蜂蜜。
他幫金枝将銅錢都釣上來。
這不是普通的銅錢,是特意為喜慶鑄造的厭勝錢,
一般都會鑄造一些“五谷豐登”、“天下太平”的吉利話在上面
沒想到這些厭勝錢卻鑄造着一水的“長毋相忘”。
在月光下泛着盈盈微光。
似乎戳穿了朔绛心中隐秘的希望。
朔绛有些許的不自在。
金枝卻不覺得有什麽。
她還有閑心調侃:“羽林衛這些人,幹活也忒不盡心了。我們撈這半天都沒留意。”
朔绛沒說話。
她沒瞧到遠處屋檐下得了命令不許靠近的侍衛。
第二天門栓又去清理官家殘稿。
這次官家似乎頗有興致,連畫兩幅:
一副是一只貍花小貓圓溜溜大眼睛,正圍着一個魚缸。
缸底還有幾個金元寶。
小貓探出頭,小嘴差點要舔着水面了。
它一個前肢趴着魚缸,一個前肢可勁兒往水面上劃拉。
兩只後腳努力支撐着體重。
門栓不懂:“貍貓打轉,不因着是為着魚麽?怎的缸裏沒畫魚只畫了金元寶?”
第二幅畫是一只大白鵝正在一片草叢後。
揮着翅膀,兩腳踮起,
努力往草叢前湊,
似乎要看看草叢後面有什麽好玩的事。
門栓一頭霧水将畫作收起來。
作者有話說:
情人節快樂!
今天的快樂是豆瓣勸分組的摳男們給的,哈哈哈居然有人送玫瑰表情哈哈,請允許我說一句:謝謝摳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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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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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勸分組和生活組常看常新,只有想不到,沒有看不到】
【這暗戀也并非不見天日。】
【其實……
我還蠻想看金枝和某個禁軍統領談戀愛來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