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沒什麽意義,但你會高興

辛雲茂聽到此話,他沉吟數秒,竟難得勸道:“算了。”

楚稚水見他居然息事寧人,也将小男孩的稱呼抛到腦後。

他們準備換一樣東西玩,誰料剛往外面走兩步,小男孩就一溜煙跑到那臺機器前,同樣朝裏面丢一枚銀幣,開始握着搖杆抓娃娃。

辛雲茂都打算要走,他現在卻停下腳步,目光追随着抓鈎,饒有興致地緊盯小男孩操作,一副要模仿對方看戲嘴臉的架勢。

楚稚水只得跟着留下,旁觀起小男孩抓娃娃。

小男孩格外認真,毛絨玩具前兩次都狼狽落下,第三次抓鈎夾住毛絨玩具,緩緩向出口處移動,不經意間撞到路上的其他玩具,其中一個稀裏糊塗被撞出來,竟然掉進出口處。

小男孩撿起那個毛絨玩具,他漫不經心瞥辛雲茂一眼,現在是他的高傲盡數體現。

辛雲茂:“……”

楚稚水見他臉色不佳,好言勸哄道:“好啦,沒事的,你第一次玩,他說不準常來。”

“再來一次。”辛雲茂朝她伸出手,悶聲道,“就這一次,肯定能行。”

“好吧。”楚稚水将游戲幣遞給他,“不行也沒事。”

辛雲茂不言,他将銀幣投入娃娃機,再次握住操作的搖杆。

果不其然,小男孩沒有走,繼續站着看他,雙方明顯杠上。

這一回,抓鈎牢牢夾住毛絨玩具,一路向出口處滑行,跟前幾次情況一樣。正當楚稚水以為就要劇烈晃動時,抓鈎卻穩固地抵達出口上方,果斷地松開,讓玩具掉出,一點都沒掉鏈子。

辛雲茂自得地取出玩具,示威式斜小男孩一眼。

楚稚水忍不住打量他好幾回,她狐疑地盯着那臺娃娃機,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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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人一妖玩起游戲城的其他設備,辛雲茂不擅長使用電子産品,就對這些東西适應性較差。他跟楚稚水共玩時頻頻敗北,不是槍戰游戲被她爆頭,就是賽車游戲跑到迷路,反正就沒有順利的時候。

然而,只要小男孩一溜達過來露面,辛雲茂必然是超水平發揮,但凡小男孩敢跟着摸機器,他就要折回去将熊孩子打爆。

相同的經歷有幾回,小男孩覺察出異樣,他嫌棄地瞪辛雲茂一眼,指責道:“你是故意在她面前裝傻,然後特意跑過來打我嗎?”

小男孩沒想到辛雲茂睚眦必報,還認為對方心機深沉,對着楚稚水裝初學者,對着自己就瘋狂輸出,還有沒有天理了。

辛雲茂:“哼。”

楚稚水無奈:“不,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沒有裝。”他就是真傻。

她感覺辛雲茂确實不太會玩這些,至于面對小男孩變得水平驚人,恐怕就是某些妖怪的小把戲了。

辛雲茂和小男孩最後在賭博游戲機前決戰紫禁之巅。

這臺機器是要不斷投幣,點亮機器的相應位置,只要能夠湊出一排圖标,就會往外面吐禮品兌換券。如果能夠将一排機器的所有圖标點亮,最上方的電子顯示牌就會五光十色地閃耀,恭喜玩家獲得最終獎,一整排機器同時吐禮券。

很多人就是看到圖标快全亮,然後瘋狂往裏投游戲幣,想着要撿漏一把,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死活也湊不齊。

賭博游戲機不公開不透明,完全不知道銀幣會被彈到何處、點亮哪裏,可以說是游戲城老板最滿意的賺錢工具。楚稚水小時候來這裏沒見過電子牌亮起,等她現在工作後依然沒有見過,甚至懷疑旁邊的說明書是亂寫的。

小男孩率先找一臺圖标亮得多的機器,想要搶先辛雲茂一步,不曾想他好不容易點亮一臺,正打算要跟竹子妖炫耀一番,扭頭就瞧見對方已經點亮三臺機器!

辛雲茂好整以暇地倚着游戲機瞧小男孩,唇邊還隐隐露出一絲嘲笑,恨不得滿臉寫着“總算等你徹底栽我手裏”。

小男孩偏不信邪,他準備點亮第二臺機器,可惜有一個圖标遲遲湊不齊。

正值此時,辛雲茂不緊不慢走來,他随手往機器裏投一枚銀幣,啪嗒一聲點亮最後的圖案。

小男孩不滿擡頭:“你把我的機器投了,還怎麽算誰點亮的機器多?”

“誰點亮的多?”辛雲茂高高在上地瞄他,懶洋洋道,“游戲早結束了。”

下一刻,整排賭博游戲機上方的電子牌亮起,不但有眼花缭亂的中獎動畫,還發出一陣喜慶熱鬧的慶祝音樂,巨大的公放聲音讓整個游戲城都能聽到,甚至驚動櫃臺邊的老板。

小男孩詫異地望向那一側游戲機,這才意識到辛雲茂将一排都點亮,剛才是只差自己的這一臺機器。他怔怔望着發光中獎牌,又不可思議地看辛雲茂,眉頭微皺,嘴唇一擰,露出荒誕而滑稽的表情,似乎是不敢相信。

他跟楚稚水一樣,從未見過有人獲得賭博機最終獎。

楚稚水站在辛雲茂身後,她握拳猛捶他後背,無語道:“你真有出息。”

居然用妖怪天賦跟小男孩玩賭博游戲,這跟開後臺作弊改數據有什麽區別!?

她剛才就覺得不對,他憑游戲實力肯定打不過小男孩,但他憑妖氣實力就完全沒懸念了!

整排亮起的賭博機讓全場轟動,衆多路人都被吸引過來,站在旁邊驚訝地圍觀。無數禮品券像海水般朝外面湧出,數臺機器同時運轉,嘩啦啦向外流淌,看上去要将所有庫存清空。

老板驚慌失措地趕來,他同樣沒見過這場面,懵道:“是中大獎了嗎?”

“對,好像是的。”楚稚水不好意思道。

老板聽到噩耗,瞬間面色煞白,望着滿地禮品券不知如何是好。

普通人最多點亮一兩臺機器,就這樣吐出的禮品券都有限,需要慢慢積攢來兌換獎品。然而,整排機器的禮品券全都吐出,估計是将游戲城獎品清空,說不定還要去倉庫再搬。

老板光是用機器清點滿地禮品券數量,說不定都能将機器刷熱刷爆。

楚稚水扶額,她打圓場道:“這樣吧,您也別統計禮品券數量了,給我們看看獎品都有什麽,我們随便挑兩樣就可以。”

游戲城獎品無非就是毛絨玩具、保溫水杯等東西,頂破天就是小音響或藍牙耳機,不可能有過于貴重的獎品。

再說辛雲茂使點小手段,這麽搞也有些不太合适。老板故意調松夾子欺負神君,神君就作弊搞垮賭博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好好好,你們去櫃臺那邊吧,自己到玻璃櫃裏看要什麽。”

老板一口答應楚稚水提議,一副生怕她反悔的樣子。他彎腰收拾起滿地禮品券,又打開機器将整理好的券塞回去,反正還沒有被刷過,那就可以繼續使用。

楚稚水和辛雲茂離開後,不少路人興致勃勃地端詳賭博機,他們捏着銀幣看上去産生興趣。

玻璃櫃前,楚稚水打量起陳列出來的獎品,全都按照價格檔次分門別類,原本是要禮品券積分兌換,誰曾想他們今天會搞成自助。

她問道:“你想要什麽?”

“我不要,你選吧。”辛雲茂對這些東西沒興趣,他是跟小男孩置氣才玩賭博機。

楚稚水浏覽一圈獎品,開始思考周圍人缺什麽。她拿一個保溫水杯,謝妍的水杯剛摔出裂口,再拿一個藍牙耳機,金渝又把耳機線搞丢了。

最後,她還拿出一個熊貓抱竹子的毛絨玩具,笑着打趣道:“我拿這個你會生氣嗎?”

這是一根綠色毛絨長竹子,最上方有只憨态可掬的熊貓,它正側頭抱着碧綠竹竿,兩只眼睛圓圓的,好像亮晶晶的寶石。這似乎不光是毛絨玩具,還是敲肩膀的按摩捶,可以握住竹子敲一敲、打一打,緩解身體的疲勞。

辛雲茂擡眼一瞥,他喉結微動,低聲道:“……不會。”

楚稚水将熊貓抱竹拿出來,她握住按摩捶的碧綠長柄,順手就在辛雲茂身上敲兩下。

辛雲茂老實挨敲,他餘光掃到一旁的小男孩,冷不丁道:“你來選一個。”

小男孩看到辛雲茂中獎大感震撼,便一路呆呆地跟過來,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他不料對方會這麽說,頓時露出錯愕的神色,一改方才的挑釁态度,小心地瞄辛雲茂一眼,又偷看起玻璃櫃裏的獎品,沒有立刻就應聲,看上去有點扭捏,想要又不敢要的模樣。

辛雲茂微擡起下巴,他如今大仇得報,似笑非笑地嘲道:“你也只配選她挑剩的。”

小男孩當即露出恥辱的神色,這回說什麽都不肯上前:“……”

楚稚水用小錘猛敲辛雲茂,她驚嘆于竹子妖小心眼:“不要欺負小朋友!”

“我給他選一個。”辛雲茂挑一個綠油油的毛絨玩具,他從櫃子裏取出,遞到小男孩手裏,“這個适合你。”

小男孩接過來一看,發現那是只菜狗。綠色的憨笑狗狗,頭部圍一圈綠色菜葉,好似嘲諷些什麽,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男孩:“!!?”

“沒事,你自己再挑一個,讓老板拿給你就行,我們先走了。”楚稚水軟言安慰受刺激的小男孩,她趕緊推着幼稚的辛雲茂往外走,吐槽道,“你再這麽搞心态,他以後就不來了,徹底把游戲城戒了。”

小男孩最初就不該嘲諷辛雲茂,辛雲茂可是陰陽怪氣祖宗,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一人一妖從游戲城出來,不知不覺就耗空游戲幣,抱着贏回的獎品往家裏走。

天色漸暗,晚風習習。澄澈天空染上黃昏的朦胧,在天際線處暈出淺黃、淡紫、微紅的夢幻顏色。

河水在晚霞裏波光粼粼,長橋上的路燈已亮起,更為這座小城增添光彩。

楚稚水揮舞着手中的竹子小錘,她現在離開游戲城,終于有機會詢問道:“你剛才怎麽中獎的?還有之前怎麽贏那個小孩?是不是作弊了?”

“什麽叫作弊?”辛雲茂聞言蹙眉,振振有詞地反駁,“我憑實力跟他玩,怎麽能夠算作弊?以前就說過吧,只要是世間合理的,我都可以讓它實現。”

“……這還不算作弊嗎?”

“作弊前提是必須參與進來,我本來就不需要遵循規則,所以不能算作弊。”

人類作弊是要牟取私利,他根本就不需要這些,功名利祿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甚至不如在游戲城跟小男孩一決勝負有意思。

人類社會在他眼裏跟游戲城沒差別,不管是金錢、地位、名聲或氣運,都跟能改數據的賭博機一樣,只要手指一撥就可以變動,完全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正因如此,神不容易理解人類的七情六欲,在無限能力背後,就是永恒的無感,一切都唾手可得。

只要是天地間存在的事,不會撼動到法則,那他都可以辦到。

“是你總不找我許願,所以才不知道這些。”辛雲茂抱怨道,“每次許願只是些小事,不是讓我幫你刷鞋子洗椅子,就是帶飯吃你剩菜,反正都沒有正經願望。”

她要是許願發財暴富,現在估計早財富自由,哪裏還用得着上班?

楚稚水鄭重道:“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吃剩菜真跟我沒關系,我至今也不理解你為什麽這麽做。”

“是你願望少才這樣。”

“主要我确實沒願望。”楚稚水無力發聲,她眼看他悶悶不樂,開口道,“這樣吧,我現在許一個願。”

辛雲茂望她:“什麽?”

“以後跟我玩游戲不許作弊。”楚稚水不悅地發聲,“不然我不是贏不了了。”

辛雲茂一愣,小聲辯解道:“……我剛剛跟你也是認真玩的。”

他和楚稚水都是公平競争,就是故意氣小男孩,這才稍微耍點手段。

“我知道,不然你早挨揍了。”

辛雲茂輕輕地哼一聲。

一人一妖走上跨河長橋,眼看小區就在不遠處,都不知不覺地放慢腳步。

楚稚水仰望天色,她借着最後的微光欣賞黃昏景色,說道:“聽說今天本來有暴雪冰雹,結果到這個時間,連一片雪花都沒看到。”

辛雲茂側頭看她,她穿一件潔白的輕薄棉服,好像裹着軟綿綿的雲朵,莫名就透出幾分可愛。他遲疑一會兒,睫毛顫了顫,問道:“你想看雪嗎?”

辛雲茂不太喜歡雪,所以他會安排放假,但不可能真下冰雹。暴雪和冰雹對竹子來說,是冬天裏的殘酷摧殘,如果落在他身上,他同樣覺得難受。

“我沒見過十一月就飄雪,還以為會飄點雪花下來,那種一落地就融化的。”楚稚水肯定不願有冰雹,但雪花好歹是冬季特色,總歸是吸引人的。

辛雲茂沉默。

片刻後,他們緩緩地向前走,半空中居然真飄下雪花,在路燈的映照下閃閃發亮,随着微風悠然地打轉,消逝在波光蕩漾的河面上。

不遠處傳來孩童的歡呼聲:“下雪了!下雪了!”

“等一天就下這麽點。”旁邊的大人出聲感慨。

絢麗霞光和晶瑩雪花互相映襯,好似漫天都飄起金粉,将槐江市裝點得奪目起來。

楚稚水拈起一片飄來的雪花,她似有所悟地回頭望辛雲茂,只見他漆黑的碎發也沾染冰霜,但那點小小的寒意眨眼間就融化不見。他目光柔和地盯着她,什麽都沒有說,又什麽都說了。

他的眼眸透潤如墨玉,深色的眼,深色的發,深色的衣。偶爾白雪附着,很快随風消散。

她沒準終其一生看不到他白首的時刻,只能通過天空中的點點柔雪,用想象力描繪出那一幕。

她忽然想起一首詩:飛雪有聲,惟在竹間最雅。山窗寒夜時,聽雪灑竹林,淅瀝蕭蕭,連翩瑟瑟,聲韻悠然,逸我清聽。1

現在也算是聽雪敲竹了。

楚稚水停步觀雪,無法描繪此刻的感受,篤定道:“是你做的吧。”

辛雲茂跟着她停下,他盯着她臉側發絲上的雪花,或許是沒觸碰到她臉頰的緣故,那枚小小的冰花沒有立馬消融,還在調皮地貼着她。

“不管是放假,還是下小雪,都是你做的吧。”她迷惘道,“但這有什麽意義嗎?”

她早就該猜到,這些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無非是他願不願意做而已。

辛雲茂一只手散漫地插兜,一只手蹭掉她發絲上的雪,像往日般平靜:“沒什麽意義,但你會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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