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自那日後,謝宛冬一直情緒很低落,也不願意出門,甚至裝病連晨昏定省都不去,惹了老夫人許多不滿,她卻絲毫不在意。
直到殿試之後,聽說衛淮被點了探花郎,她還愣了愣,“探花?什麽時候殿試的,我如何不知道?”
“姑娘,殿試前奴婢就提醒你了。”香雪嘆道,“可你一直心情不佳,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呃……
謝宛冬想了想,隐約好像的确是聽香雪提起過,只不過她當時還在恍惚霍珵為何突然又替俞氏翻案,香雪的話根本都沒進耳朵。
唉……
“等等,你是說表哥中了探花?”謝宛冬忽然跳起來,臉上都是驚喜。
香雪看着這才真真有了神采的姑娘,終于也松了口氣,“正是呢,據說頭三甲還要跨馬游禦街,全城百姓都擠去看熱鬧了,說是要一堵狀元郎的風采,其實還不是為了看表少爺!”
畢竟表少爺那等風姿俊逸,便不是探花都惹得不少千金小姐芳心暗許,今日這般特殊的日子,還不知有多少姑娘想和表少爺生出點風流韻事來。
“哎呀!我竟忘了這等大事!”謝宛冬懊惱地一拍腦袋,着急地說,“快,給我換衣裳,咱們也去瞧瞧表哥的風采!哎呀,還是不換了,來不及了!這就出門吧!”
謝宛冬這風風火火的,攔都攔不住,還好她就是在家也是打扮的齊齊整整的,加上今天這日子,家家戶戶大姑娘小媳婦都會出門去,謝府也沒拘着姑娘們,她才輕易出了門,只不過其他姐妹們是早就出門去了,就剩她一個。
次次都被滞留在家的晴雪和荷露原本以為今天仍然出不了門,正難過着,突然聽說可以出門了,喜得跟什麽似的,一路上都聽晴雪在說什麽早就看出表少爺是人中龍鳳,果然就中了套探花,又在想表少爺這般青年才俊,得什麽樣的小姐才配得上,話裏話外的,透露出想給表少爺做小的意思,可惜了,她家姑娘是要當皇後的,她沒機會去當陪嫁丫頭。
不過姑娘心善,去求求姑娘把她送給表少爺如何?
當然這話她也就敢在心裏想想而已,姑娘看着笑眯眯的很純善,骨子裏可冷呢!
謝宛冬她們出門太晚,街邊酒肆茶樓早已人滿為患,大街上更是被圍的水洩不通,哪裏還有她們能下腳的地方。
不過謝宛冬也實在厲害,愣是在人山人海之中殺出一條血路,帶着幾個丫鬟擠到最前頭,完全無視周圍一衆女性們要吃人的目光,讓香雪這個丫頭都汗顏無比,心裏直感嘆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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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表少爺能讓姑娘這般不要臉了!
所謂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她們才占好位置沒多久,前面便傳來鑼鼓陣陣響,幾乎被街兩邊熱血沸騰的尖叫聲給淹沒。
不多時,便有高頭大馬,朱袍披紅的男子打馬而來。
周圍女子能撕裂雲層的激動尖叫,卻似被隔絕到另一個天地,那新科狀元騎馬在最前面,還有榜眼,還有跟在後面儀仗,這麽熱鬧的場面,各個人都只能露個頭而已,可謝宛冬卻一眼就看到幾乎完全被那個身材壯碩的狀元郎擋住的衛淮——
他一身錦衣,頭簪紅花,越發襯的他面如冠玉,恍如天人。
如若潘安再世,也不過如是。
不似狀元和榜眼被圍觀百姓們扔去的帕子鮮花香囊而搞得狼狽無比,他仍端然而坐,面上帶着他慣有和煦微笑,欣然接受姑娘們的熱烈喜愛,那般泰然自若,仿佛生來就該萬衆矚目。
有道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恰在謝宛冬一眼看到衛淮時,衛淮也那麽巧的看了過來,看到謝宛冬和其他女子一樣毫不矜持地振臂大喊,他臉上的笑,愈發真誠,愈發溫柔,愈發的,能惑亂人心,以至于謝宛冬旁邊都有女郎激動地喊“探花郎在看我!天吶,我太幸福了!”繼而,還幸福地暈了過去。
便真的成了一段風流佳話。
這廂謝宛冬和她的幾個丫鬟如何激動不再細表,那廂新科狀元等游街之後又赴瓊林宴。
瓊林宴是為新科進士舉行的宴會,源于宋,因宴于瓊林苑而得名,此後一直沿用此名,但宴飲之地已經不是瓊林苑。
暮色已至。
園子裏挂滿了燈籠,隐在樹梢,懸在宮人手上,中庭有歌舞,兩邊坐滿大臣和新科進士,觥籌交錯,把酒言歡,一片和樂融融。
蕭堯并不太喜歡這種場合,他坐在最上首,最中間,冷眼看着底下人的熱鬧,愈發覺得孤單。
左手邊坐着霍珵,若是以往,他會跟自己說話,随便是政事還是民間趣聞,可上一次芳菲園鬧的事,自己還在生氣,他竟然也不來哄自己,就由着自己生悶氣!
這可是幾乎沒有過的事!
哼,不理就不理,他可是皇帝,難道還玩跟臣子低頭?
不可能呃嘛!
無聊六無聊!
而右手邊,倒是坐着狀元榜眼探花,只要他願意,他們肯定恨不得把平生所學所知都盡數講給他,可是他沒興趣……
忽然,他看着那俊俏的探花郎,好似很眼熟?是了是了,他是三妹妹兄長呢!
蕭堯立馬就有了興趣,“探花郎?”他喊道。
衛淮正低頭跟同科的進士說話,一聽有人喊他,倒是反應迅速,走上前去,“參見皇上。”
“免禮免禮。”蕭堯說,“元宵的時候朕是不是見過你,你是三妹妹的兄長?”
“回皇上,正是。”
看的出來,蕭堯很高興,“那咱們可算是親上加親了,來,你在朕身邊坐,跟朕說說話。”
皇上發了話,立刻就有宮人把衛淮的案桌給搬到前頭來,衛淮也不矯情,謝了恩就在他旁邊坐下,正好和霍珵面對面,就是隔了一丈多遠。
蕭堯便問他年歲幾何,哪裏人,師從何人,竟年紀輕輕就如此好學問。得知衛淮只比自己年長一歲,更覺他了不得,又是同齡人,頗有點要引為知己的意思,順着話就說,“論理,你是探花,該去翰林院做編修,熬個幾年或去各部當差,或是外放,不過你是三妹妹兄長,都是自家人,卻不必如此麻煩,你且說說,你想去哪裏,朕額外給你這個恩典。”
蕭堯此話一出,可謂是能掀起驚濤駭浪,有羨慕的,也有不屑的,也有嘲諷的。
畢竟如今的風氣,非進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內閣。
若着探花郎要了這恩典,雖看似得了皇帝青眼,必然前程似錦,實則又是自毀前程。
誰不想着有朝一日入內閣,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風光。
就不知探花郎會怎麽選。
衛淮起身走到前面下跪道,“皇上厚愛,學生不敢推辭!只是,學生鬥膽,卻想用這份恩典換另一個賞賜,還請皇上成全。”
又是滿座嘩然,這探花郎好生不要臉!
皇上随便恩賜,你竟然還得寸進尺!當這皇宮你家開的啊!
蕭堯也很是驚訝,“你要什麽賞賜?”
衛淮道,“回皇上,學生有個表妹,學生與她早有婚約,奈何表妹家中長輩嫌棄學生父母早亡,只是窮書生一個,便毀約不認,另欲攀龍附鳳,所以學生鬥膽,想求皇上為學生和表妹賜婚,學生必定鞠躬盡瘁,報效朝廷!”
滿園子都靜悄悄的,歌舞早已停下。
看不出來,這探花郎居然還是個情種!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榜下捉婿,何苦還要執着于這等無情無義的人家!
也就是知情的霍珵,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會兒,端起酒杯掩去嘴角的笑意。
“此事當真?”蕭堯吃驚後又有些義憤填膺,“你說的謝家人可是謝侍郎府上?”也不待人回答,就說道,“謝侍郎何在?”
“皇上,謝侍郎并不在今日宴席上。”霍珵這時說道。
蕭堯一愣,才想起來,今日瓊林宴除了新登科的進士,其他來的大臣俱是主考官和閱卷官,謝青什麽也沾不上,自然不在場。
蕭堯自然也明白,但被霍珵這麽一說就很沒面子,遂諷刺回去,“謝侍郎沒資格,不知太傅怎麽在這兒?”
霍珵臉一沉,蕭堯就高興了,又問衛淮,“你可是想好了,果真仍要娶你那表妹?”
衛淮說,“他人背信棄義,可學生不能,還求皇上賜婚。”
“探花郎此舉令人佩服。”蕭堯道,“好,朕答應你,就為你和謝氏賜婚,盼你們夫妻和睦,琴瑟和諧。”
“謝皇上聖恩!”
在蕭堯答應賜婚的時候,就有宮人拿了筆墨和空白聖旨來,蕭堯提筆寫了幾行字,問道,“衛探花,你表妹家中行幾?”
衛淮微微一笑,“回皇上,行三。”
“哦。”
蕭堯正要下筆,忽然愣住,驚訝地看他,“你說什麽?行三?你說的是三妹妹?”
“回皇上,正是。”
“你!”蕭堯一下子站起來,表情變幻莫測,想說什麽都不知道能說什麽,氣急敗壞地抓耳撓腮。
氣氛一下子尴尬了,離得近的可都聽的清清楚楚,皇上一口一個三妹妹一家人什麽的,怎麽就要賜婚給探花郎了?
霍珵這時候又說,“皇上不是要賜婚,怎麽停下了?您身為一國之君,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可不能言而無信,否則會被天下人恥笑。”
“你!”連舅舅都這樣,不幫着他,蕭堯忽然相當委屈,鼻子一酸差點就要落淚。
霍珵還火上澆油,拱手道,“請皇上下旨!”
而一旦霍珵開口,就有不少人跟風,呼啦一下子全都出列,齊齊道,“請皇上下旨!”
就這一刻,除了百依百順的舅舅不顧他的心意而委屈,蕭堯也忽然意識到,一個權臣,對皇帝來說意味着什麽。
他再看着霍珵時,眼神晦暗不明,“舅舅可真是,官心所向。”
霍珵皺眉,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但蕭堯從來沒在意,不過見了那謝三幾次,居然真的影響如此之深!
此人,是絕不能留在皇上身邊了!
知道蕭堯已經有了猜忌,霍珵便不再勉強,另外勸道,“既然皇上執意要娶謝三姑娘,她又和探花郎早有婚約,不若将她召來,皇上當面詢問她,究竟嫁誰。”
“哼!”蕭堯說,“不必叫她來!朕親自去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