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成建國一百多年,太祖建德帝連固原是前朝宋國的一品鎮國大将軍,常年鎮守西北邊關,數次擊退前來滋擾的鞑靼,保衛大宋疆土。豈料國之将亡,奸佞輩出,宦官當道,宋國末帝寧宗耳根又軟,朝堂之上,忠良屢屢被害。

宋歷三百二十五年,寧宗十四年,宋寧宗聽信了宦官讒言,誤以為連固有反叛之心,五次發出金牌令箭,急召連固返京。恰在那時,鞑靼再次叩邊,這一次卻不同以往,單純只為劫掠度日,而是傾國之力,想要趁機攻下一片山河。

情況如此緊急,連固自然不能離開邊關,寧宗見诏令無效,便斷定了其反叛之心,将留守京城的連家三百五十八口人全數下獄,并以叛逆罪名,昭告天下,全族處斬。

噩耗傳到邊關的時候,連固方給予了鞑靼一番痛擊,大獲全勝。聞此消息,當即一口鮮血噴出,倒了下去。而這個時候,京城派出的捉拿連固的錦衣衛,即将抵達。

邊關将士百姓對自家大将軍的忠心自然了解,将軍鎮守邊關十數年,身上留下的傷痕累累,無一不昭告着他對這個國家的忠誠和貢獻。卻不料最後落得這般下場,物傷其類,逼而反抗。

于是,将士們殺了宣召的太監和抓人的錦衣衛,趕制黃袍加于連固之身,反了。

一族之人全數盡沒,連固自然也被逼到了盡頭,索性跟從的人不少,也幹脆的舉了大旗,反了宋朝。然後征戰十年,終究滅了宋朝,将宋氏皇族趕出了大明宮,建立了成國,定都于原宋國京城燕京,居于大明宮。

後太宗寶興帝以燕京氣候不宜為由,寶興二十年初,在中原地帶劃出了一片平原地區,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花費八年時間,建起了如今的大成宮,和以他自己的年號命名的寶興城。禦旨定為新的京城,并于寶興三十年八月十五中秋佳節遷都寶興。

新修建的寶興城呈正方形,占地面積近兩百萬見方,由外郭城、皇城、宮城三部分組成。宮城,便是百姓口中的大成宮。

大成宮于燕京大明宮不同的地方便在于,大成宮的正東側,劃出約莫整個大成宮十分之一大小的一整塊地方,修建了一個縮小版的皇宮,正是歷代太子居住理事的東宮。

東宮正南方向的宮牆上,開有與皇城相連的惠平門;西面,則開有與皇宮相連的常樂門。

白澈、肖肅二人走的就分別是這兩道門。白澈要出宮城,前往皇宮正南方向的懷遠坊,走的,便是惠平門。肖肅要尋聖人,走的,自然就是常樂門了。

出了常樂門,穿過橫卧在渭水之上的青石板長橋,一座座莊嚴的殿宇便映入眼中,長廊寬闊而曲折,突翹起來的屋檐就像的鳥兒的嘴巴一樣向上撅起。各式的樓閣,依據地勢的高下而建,像是互相環抱,相依而列,高低錯落,鱗次栉比,端得是莊嚴巍峨。

肖肅卻并不看這些,也無視途中行禮退避的宮人,只朝着正北的方向,往聖人的禦書房而去。

待來到禦書房外,肖肅才停下了急匆匆的腳步,朝立在門外的小太監抱了一下拳,冷聲的道:“勞煩公公進去通報聖人,肖肅求見。”

“肖大人稍候!”身為聖人身邊伺候的下人,小太監自然知道這位主兒在聖人眼中的地位,見了他的冷臉,也不敢有絲毫不滿,讨好的笑了笑,便朝屋裏小跑了進去。

一會兒之後,又小跑了出來,谄媚的朝肖肅拜了拜,“聖人宣見,肖大人請。”

“有勞!”肖肅朝他點了點頭,大踏步走了進去。走至禦前,便俯身拜了下去,朗聲道,“臣肖肅叩見聖人,聖人萬安!”

“快起來!”興慶帝放下手中的朱筆,朝他擡了擡手,一臉方正的面上,帶着溫和的笑容,“子傳此時求見,可是有何要事?”

肖肅順從的起身,瞟了一眼靜立左右的宮人,猶豫了一下,道:“請聖人,屏退左右。”

“哦?”興慶帝拖了長聲音,頗有些訝異,目光中,也不由得帶出了一絲興味,揮了揮手,宮人們便迅速的退了出去。“如今只剩你我二人,子傳有事,不妨直說。”

肖肅這才将方才在東宮三人所議之事細細說出,順帶的,還狀似無意的增添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将原本略有些瑕疵的地方,也一一的描補上了。

興慶帝聞言,閑适溫和的表情總算是漸漸的隐了去,面沉似水,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待肖肅說完,他才微眯起了眼睛,不鹹不淡的問道:“你們都覺得,這是個好法子?”

“是!”

興慶帝擡手摸了摸兩撇小胡子,隐約的将唇邊的笑容遮擋住,板着臉挑刺,問道:“欽差大臣,自大成建國開始,就從沒有低于三品的臣子擔任過。你們覺得,只是小小庶吉士的他,擔得起這個名頭?更何況,若然那事果然如你們所說,他身敗名裂,朕也得落個識人不明的昏聩罪名?而且,欺君之罪,當是要誅九族的。白清與之乃是禦賜姻緣,白家也全在九族之列。若然屆時有人上書,将白家按律斬之,你如何說?”

“聖人賜婚,是将白小姐給尚無妻室的袁茂林,可他早有妻室,那聖旨,自然不算數。罪犯欺君的,是袁茂林,與白家何幹?”聞及興慶帝言語中竟是已然是将白清當做了袁茂林的妻子,将白家歸作了他的岳家,算入九族之內,肖肅滿心裏怨氣重重,語氣自然有些不太好。然而思及國事,也不敢太過自專,一味的固執着自己等人商讨出來的法子,遂又避開了二者的關系,只請命道,“臣乃二品都統,可為欽差大臣,懇請聖人欽點翰林院庶吉士袁茂林為副使,随同前往江南道。”

興慶帝眸光中的促狹之色還未來得及退去,就被他這一番話給驚得略有些呆滞了。不過畢竟曾身任太子十三年,歷經了“三王之亂”奪得帝位,又當了十五年的皇帝,早已經練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領。

他只稍微頓了頓,便恢複了常态,語帶調侃的說道:“白家之事,你倒是完全不知避忌。”

肖肅凝眸看了興慶帝一眼,雙膝一彎,跪了下去,“當年若非聖人與白太傅憐惜,臣如今恐怕早已不在人世,臣為聖人盡忠王事,尚能嘗報一二,對白大人,卻是無以為報。今日師兄親口請求我幫忙,途中若是有任何不妥之處,也全由我一人承擔,必不罔顧聖人盛名。”

“你呀!”興慶帝無奈的搖了搖頭,起身走下臺階,彎腰親自将他扶了起來,“舅舅不過是擔心你,此去途中本就無法太平,再帶上那不知所謂的人,若是連累了你,可叫舅舅如何跟你母親交代。囡囡退親之事,根本無需如此,只說她不喜歡,朕直接下一道旨意,也就罷了,何須你們如此籌謀策劃?憑的給自己添了不自在。”

肖肅順勢起身,卻避開了興慶帝口中提到的母親二字,只當自己僅僅聽到後半句,低沉着聲音,答道:“事關白小姐名聲,不得不慎而又慎。”

“哎……”興慶帝明白他的心結,也不多做強求,遂也不再多提,只嘆了口氣,便順着他,将話題轉回了白清身上。“所謂的名聲,不過是旁人的看法而已,這些連囡囡自己都不在意的事情,你們卻固陷其中,不得自拔,何苦呢?還是說,若是她壞了名聲,你便不願再娶她為妻了?”

“當然不是!”肖肅急急的答道。應答之後,方才在興慶帝促狹的眼神之中醒過神來,一張黑紅的臉唰的一下,就熱辣辣的燃燒了起來,連耳朵也瞬間染上了嫣紅的顏色,吶吶的道,“師兄在意,白太傅在意……我,我也希望她能不被人說嘴。”

興慶帝死死忍住自己強烈的想要翻一個白眼給他看的欲-望,擡了擡手,又頹然的放了下去,沒好氣的道:“既如此,那你就出去,找人去翰林院宣了袁茂林前來。”語氣中頗含了些怒其不争的意味,看向他的眼神中,卻飽含着縱容欣賞的味道。

“是!謝聖人成全。”肖肅喜不自勝的打千道了謝,這才轉身出了禦書房,着人宣旨去了。

宣旨天使到達翰林院的時候,初入翰林的袁茂林,正百無聊賴的立在議事堂邊緣處聽政。大成素有“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的約定俗成,是以庶吉士常有儲相之稱,是新科進士們最為親睐的官職之一。可是雖然如此,入了翰林院才明白,初入翰林的庶吉士,是一點實權都沒有的。甚至于,他們提出的政見,也常被上峰質疑,并且棄之不用;就算用了,名頭也在上峰頭上,與他們本人,毫無瓜葛。

像袁茂林這種性子桀骜不馴,常以自傲來掩飾自卑,不敬前輩的人,在翰林院裏,也只有坐冷板凳的待遇了。

然而,因着某些緣由,袁茂林對權勢擁有十分強烈的欲求,他本抱着很大的期望而來,卻是屢屢受挫。是以,他才會那麽迫不及待的想要趕緊成婚,并且還隐晦的提醒白清為他謀求他職,遠離開這個清水衙門。白清愛他甚篤,當即就應允了,還對他的遭遇,表示了一番憤慨。

可白清雖不太聰明,卻也并不傻,她生在京城,長在京城,進出皇宮猶如自家,就算對政事一無所知,也明白什麽事情自己能做,什麽事情自己不能做。所以,她雖憤慨翰林院那幫子老學究排擠她的情郎,卻并不會在聖人面前說他們半句不好,只說袁茂林這等人才,不該埋沒了。至于聖人想要如何做如何用他這樣的人才,她卻并不強求。

袁茂林對她的敷衍表示不滿,二人吵了幾句嘴,之後,白清就被送往了玄慈觀。

然後,好似一夜之間,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變了。自從白清從玄慈觀受傷歸來之後,他卻突然見不到她了;原本給他傳信的芊若,也突然就出不來門了;就連她的閨中密友王家小姐遞帖子上門,想要前去探望,也被白家以她需要安靜養傷為由,給推了。

這些日子,他過的,可謂是抓心撓肺,片刻不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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