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後來,陸燃按照醫生的要求在醫院休養。
但他躺了兩三天就躺不住,向醫生提出要出院。
醫生看起來挺年輕的,三十五歲左右,帶着眼鏡,看起來溫柔好說話,做事也慢條斯理。
“醫生,我不能再躺了,再這樣下去就要瘋了。”
陸燃頂着個紗布頭對醫生說。
醫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從語氣裏能體會到他的怨氣。
醫生翻閱着手裏的病歷本,百忙中擡頭看他一眼:“為什麽?我見你每天睡得挺開心的。”
每天他去陸燃的病房例行檢查,都看見陸燃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呼嚕震天響。
“不開心啊。”陸燃是真的很苦惱:“我練的腹肌都沒了。”
說完他隔着衣服掐了一把自己的肚皮,果然掐出一層薄薄的肉。
這還讓他以後怎麽泡妞,還怎麽當健身房最靓的仔。
醫生笑了一下,慢慢走過來檢查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陸燃腦袋上纏着好幾圈紗布,樣子十分凄慘。
但他的恢複能力挺不錯的,在醫院躺了一個半月,後腦的傷口已經痊愈得差不多了。
醫生搖搖頭,又想起那日救護車送這小夥子來醫院時,那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腦袋。
那畫面簡直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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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他這個見慣了傷患的醫生都感到心驚。
也不知道這小夥子怎麽這麽倒黴,不過是去劇院看個舞臺劇,居然被天花板上掉下來的吊燈砸得差點命都沒了。
醫生擔憂地說:“你這個情況,還是再留院觀察幾天吧。”
“不用了醫生。”陸燃急得不行,蹭地一聲站起來,他急于證明自己已經恢複,“我現在甚至可以下樓跑幾圈。”
“我真恢複了。”陸燃信誓旦旦地說。
醫生看起來有點頭疼,坐回去翻了翻陸燃的病歷,皺着眉問他:“真恢複了?沒忘什麽事情?”
“這個絕對沒有。”陸燃坐回椅子上,“我剛睡醒的時候,我朋友就把我當犯人一樣拷問了幾百遍了,他們可以确定我沒忘事。”
醫生擡眼看了一下陸燃。
确實,他想起來了。
前幾天陸燃的朋友還跑過來告訴他,陸燃沒有失憶,問他是不是誤診了。
醫生短短幾分鐘搖了十次頭,最後用一種疲憊又無奈的聲音對陸燃說:“行吧,你出院吧。”
陸燃高興了,連忙說:“謝謝醫生。”
醫生問:“你朋友呢?來接你嗎?”
朋友?
說到這個詞,陸燃裏腦海裏首先浮現的是剛醒來時守在他床邊的李二胖和孟凡。
“噢,我讓他們回去了。”陸燃再次強調一遍,“而且我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不用他們來接我了。”
“哦,回去了?”醫生皺了皺眉,有點疑惑,“我早上還看見他了。”
按理說,一個普通病人家屬或者朋友是不會給他留下什麽印象。
但那天的情形實在是太令人深刻了。
“我是說那個背你來醫院的小夥子。”醫生說。
“誰?”陸燃想不起來。
醫生回憶起那天的情形:“那天你被推進急救室,他拉着我,哭得聲音都發不出來了,還非要用手機打字給我看,說叫我一定要救救你。”
“什麽?”
“當時你們那劇院離醫院近,你朋友是背着你跑來醫院的,再晚一點,你這條命,估計早就被閻王爺收去了。你真的該好好感謝一下你的朋友。”
陸燃皺眉。
沒想到李二胖竟然是這麽重情誼的人,改天一定要請他吃頓好的。
“是李二胖那家夥吧?他一向這麽浮誇。”陸燃表示了解。
“李二胖?”醫生愣了一下。
他勉強把腦海裏那個高高瘦瘦,長得俊秀的小夥子跟這個名字對上號。
醫生想了一下,應道:“……應該是吧。”
陸燃終于獲得了醫生的同意,辦好了出院手續。
他走到醫院門外,暢快地呼吸了幾口戶外新鮮的空氣。
本來他想着出了院就直奔健身房的,奈何頭上的紗布沒拆,他想了想,還是算了。
畢竟是健身房最靓的仔,他得時刻注意形象,可不能被人看笑話,還是改天再去吧。
兜裏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拿出來一看,居然是他爸爸陸俊峰打來的電話,點了接聽。
陸俊峰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意外:“你怎麽了?聽說你最近住院了?”
陸燃頓了頓,回道:“是啊,住院了,都住一個月了。”
對于陸俊峰這過于遲滞的信息,陸燃也沒有多大意外。
自從他媽媽去世,陸俊峰一直都是這個狀态,整個人好像丢了魂一樣。
三天兩頭失蹤,到處買醉,回家發瘋,嘴裏一直念叨着他媽媽的名字。
好像生活再也沒有其他的事能讓他提起興趣。
但是媽媽已經走了十幾年了。
對于他媽媽的死,所有人都漸漸放下了,只有陸俊峰一直走不出來,活在過去。
陸燃懶得和陸俊峰說太多了,輕松道:“小傷而已,現在已經出院了。”
“……沒事就好。”電話那頭傳來老爸平淡的聲音。
陸燃随便應了聲:“嗯。”
兩人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響起一陣嘈雜的,像是搓麻将的聲音,陸俊峰對他說:“那……我還有要緊的事,先挂了啊。”
“哦好……”陸燃又應了一句,電話裏已經迫不及待響起了冷漠的嘟嘟聲。
被挂電話的陸燃愣了幾秒。
反應過來,他冷笑出聲,陸俊峰還能有什麽要緊的事,不就是喝酒打麻将嗎?
十二月入了冬,陸燃頂着纏滿紗布的頭在外面溜達了好久。
不知道為什麽,他不太想回家,心裏下意識在躲着什麽人。
但他很清楚的記得,大學畢業後,他明明獨自買了一套房,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現在是一個人住的。
所以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抗拒回家這件事情。
直到路邊的街燈到點亮起來,天空飄下綿綿的細雨,一陣凜冽的北風吹來,陸燃裹緊外套,加快腳步。
真的該回家了。
幸好他家小區離這不遠,陸燃一路連走帶跑五分鐘就回到了小區樓下。
陸燃顧不得頭上的傷,把外套的帽子戴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嘴裏暗暗罵道:“靠,冷死人了。”
他走到小區門口,忽然發現沒帶門卡,想叫保安大爺幫他來開門,然而卻發現保安亭裏沒了人影。
陸燃回頭張望,發現小區門外小雨亭裏坐着個身材纖瘦的男孩子,保安舉着一把傘非要遞給他,說:“孩子別等了啊,都下雨了,這麽冷,回家吧啊。”
這麽冷的天,那男孩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袖,好像整個人都在發抖。但他只是搖搖頭,似乎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
保安大爺很是無奈,只好把雨傘硬塞到他手裏,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厚棉襖給他披上,邊嘆氣邊說:“一會我趕你走了啊。”
那男孩子還是不說話,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陸燃伸長脖子往那邊看,保安已經搓着手走回來保安亭,冷得直呵氣。
“那人怎麽了?”陸燃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
他離得遠,只能看到那人的側臉,眉眼清秀,唇紅齒白的,長得挺好看的一個男孩。
“哎。”保安說到這個就嘆氣,“我也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就看見他在那坐着,好幾個小時了,飯也不吃,水也不喝。我去問他,他就說在等人,不知道在等誰,這麽久都沒個人影。”
“可能和女朋友鬧別扭了吧。”陸燃猜測道。
保安拿出門卡幫他開門,說:“這鬧別扭也不能這樣吧,等會人都凍傻了。”
陸燃又回頭看了一眼。
昏黃路燈下,那男孩冷得縮成一團,纖長眼睫上落了淺淺一層雪花。
他下巴擱在膝蓋上,神色郁郁,好像在想難過的事情。
…
這麽好看的男孩子,怎麽會有人忍心把他一個人丢在這?
不知道為什麽,陸燃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這麽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