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正玲,你也少幾句,大過年的,有什麽和晚輩好計較的。”屋裏響起老人的聲音,約莫是舅公叔伯之類的,随即還有好幾個人的附和聲,“就是,大過年的,都給我少幾句。”

原本許正玲那尖銳的嗓音才在衆人的勸說中逐漸壓了下來。

“我爸在外面淋着雨呢?你趕緊把他扶到車上去吧。”許顏繼續說道,陳卓然這才僵着轉身又折回來去推許爸爸的輪椅。

許顏和陳卓然轉身幾步走回來的時候,許顏其實帶到媽一直在淌淚,不過也裝作沒有看到,有點嗔怪陳卓然,“我爸都淋着了,你動作還不快點?爸,冷不冷?”

“還好,不太冷的。”許爸爸這才勉強擠出笑容。

“我爸要是感冒了,看我不找你算賬。”許顏還是有些氣嘟嘟的說道。

“都算我的,好了吧?”陳卓然也堆起笑意求饒道,許爸爸和許媽媽這才自然了點。

車上的時候,許顏和陳卓然随意說着自己公司年會上的趣事,偶爾許爸爸插上個幾句,大家都默契的把方才的話語避去不提。

晚上回到家,先前在上車時,又是要搬輪椅,又是要扶着許正松,大家都在雨中站了一小會,雖然有雨傘撐着,身上還是被斜飛的雨絲都有點打濕掉,一到家,許媽媽怕許爸爸會着涼,便張羅着給許爸爸換衣。

許顏和陳卓然走回到自己的房間,也把外套脫了往椅子上扔去。

“我先去洗了。”許顏說時拿了睡衣就往浴室間裏走去。

陳卓然一個人也悶得發慌。

許正玲那尖銳的嗓音一直在他心頭回蕩,他生平第一次有那麽滿腔盛怒要去出手打一個女人!

無關風度無關理智,只因為這話傷到許顏了。

後來被許顏不輕不重的那句“你要是想我更難堪心裏更難受點的話就進去吧!”,又想着許顏父母都在外面,若是真的鬧得更僵老人家心裏會更難受。

他這才硬生生忍住沖動深呼吸了下,才轉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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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的時候,他知道許顏的用意,便一直和她打趣聊着天。果然這樣,許爸爸和許媽媽臉上才自然了很多。

此時他一個人呆坐在床上,腦海裏一遍又一遍的回蕩着許正玲的那句“當年為了那幾塊錢都會下跪的人”,他才隐約覺得,那時的許顏,他根本沒有真正了解過她是怎樣熬過來的。

他只記得那個時候有個朋友因為酒駕惹出了個大事故,都是生意場上來往的,他朋友打電話給他,他也象征性的去了趟公安局。

就是在公安局的辦事處前,他毫無預兆的再次遇到許顏。

他原本是坐在辦公室裏的座椅上等着約好的辦事人員過來的,恍惚看到有個瘦弱的身影和着其中一個辦事員求着事情,那個背影像極了許顏。

那個辦事員一臉的不耐,說了句,“我們這都是按程序走的,就是這樣的。你多說無益。”

他起先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畢竟執念多了就容易心生恍惚。

可是再一眼,她一轉身,他卻是真切的望到許顏的面容。

他不由得起身朝許顏走去。

許顏被這個工作人員冠冕堂皇的借口說得心頭一腔怒意,偏又人在屋檐下發作不得,再求了幾句工作人員還是毫無反應,她失望的轉身往外面走去,還未走出去幾步,迎面便撞上了陳卓然的胸膛,她手上原本拿着的幾頁材料也便掉落在地。

“對不起,對不起!”許顏根本沒有看清自己撞的是誰,趕緊說了幾句對不起,就蹲下去拾撿自己的材料。

她只撿了一張,便見着地上多了雙幫忙拾撿的大手,不一會便全部都整理好遞回到自己的手裏。

“謝謝。”許顏機械的說了句。

“不客氣。怎麽了?”陳卓然不料才幾日未見着許顏,她整個人便消受了一圈,臉上青壓壓的黑眼圈顯示着她這陣子似乎很長沒睡好了。嘴上也幹渴的都起泡了,而她似乎毫無察覺。

許是太久沒有傾訴,他只輕輕的問了一句,許顏便恍如有人在心頭捅開了口子,原本壓抑多日的暗湧頓時毫無預兆的決堤。

“我爸爸——我爸爸出事了——”許顏此時才看清是陳卓然,本來只是想簡單的說一句的,未料到一語未完,臉上早已撲簌撲簌的掉下淚來。

“陳總,不好意思啊讓您久等了,小蔡說要再過幾分鐘就過來了。”遠遠的便有人沖陳卓然打招呼道。

“呦,這不是小許嗎?你們怎麽在這裏碰到了。”說話的人是許顏所在實習公司的老板王遠利,他其實也是純粹過來湊下熱鬧的,因為酒駕進去的也是個大人物,他這樣地位的過來別人其實也沒有放在心上,他不過是想着自己的打算才巴巴的過來要看下聊表心意,未料到在這裏竟然能碰到陳卓然,也算是個意外的驚喜,開口打招呼便弄得自己本來就已經盡心在這邊打點的意味。

“大庭廣衆的,不要哭了。”陳卓然柔聲安慰道,說時遞出手帕到許顏手中,許顏接過來胡亂朝臉上抹了一把。

王遠利見着陳卓然對許顏還是很上心的樣子,想必上次的拒絕還是沒有影響到陳卓然什麽,便做出一副憂慮狀問道:“小許,你爸的案子進展怎麽樣了?”

“你爸爸怎麽了?”陳卓然也是明白人,王遠利這樣的話頭一提,他便隐約有些猜到了。

“我爸爸撞人了,過個幾日就要開庭了,我在準備材料。”許顏好不容易斷斷續續的說了出口。

“你慢慢說,要是我幫的上忙的話你盡管說。王總,那我就不在這裏等了,你在這裏再等下小蔡交代下就行了,如果還是有問題的話再打我電話。”陳卓然說完就帶着許顏朝外面走去。

坐進陳卓然的車子,許顏一個人抽抽搭搭的哭了好一會,才繼續說道:“我爸本來想着我快畢業了,開車過來幫我搬點行禮回家的,未料到路上開車時撞人了,撞的是輛保時捷,我爸和我說對方其實也只是車燈撞壞了而已,不過那個地點在十字路口,剛好還有個騎自行車的學生也帶進來了,那個學生的腿被撞的很嚴重,做了手術現在還在醫院裏休養着,我爸說他明明是看到綠燈才開的,可是那個開保時捷的車主和公安局裏的人都很熟悉,一定要說兩邊的責任都是我爸要負全責的,再過兩天就要開庭了,我怕的很,就想材料準備充足點。”

許顏說着說着,臉上瞬時又被打濕了。陳卓然原先遞給他的手帕被她擦過幾次,其實早已經全部濕掉了。

“就這麽點小事,你放心好了,我會安排人過去打點下的。”陳卓然這才松了一口氣,方才見着許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他以為許顏的父親碰到什麽大事了,還好就這麽點事,不過想必她一個實習的小姑娘在這邊沒有一點認識的人,一個人到這些機關單位也是白跑過去,自己把心事背得很重,他見着她這幅模樣,原先心頭殘留的一點不甘竟然也煙消雲散了,又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說道:“不要哭了。小事情而已。”

許顏這才将信将疑的止住了哭聲,紅腫着眼睛望向陳卓然。

若非不是在這樣的場合下見面的話,許顏想着自從自己拒絕他後,兩人再次見面應當是很尴尬的。不過此時約莫是自己酣暢的哭了一場,她在他面前,也并沒有覺得不自在。

“這樣才對。我答應下來的事情你就放心好了。”陳卓然說時朝右側的許顏望去,見着她估摸是相信自己,也略微寬慰了下來,他便繼續說道:“是不是午飯都還沒有吃?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吃飽了才好有力氣做事情。”

見着許顏沒有拒絕,陳卓然這才略微近身,幫忙把許顏的安全帶系上去。陳卓然伸手過來的時候,許顏頓時一個激靈全身警備起來,陳卓然看出她的心思,給她系好安全帶後抽手回去時其實有些不自然。

他帶她去吃西餐,其實許顏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吃一頓了,眼前對着大餐也沒有胃口,畢竟和陳卓然一起,她一點都不吃的話,反倒顯得她的生分,她努力吃了幾口蛋糕點心。

好不容易吃完東西,陳卓然便送她回去。

“你住哪?我送你到住的地方吧。不要多想了,回去好好睡一覺。”陳卓然提議道。

許顏沉默了會,才把自己租房子的小區地址報給陳卓然。

才開到許顏租的小區樓下,許顏便急着要下車。

她沒有請他上去坐坐,陳卓然也便和她說了再見。她點了點頭轉身離去,再沒有回望一眼。

陳卓然坐在車裏,擡首望去許顏租的這幢樓,不知道她住在第幾層,估計是畢業生為了省錢,這邊的小區才剛造好沒多久,附近相應配套的設施都還沒有造好。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傻坐着有什麽意思,可是就純粹的想在這裏多呆一會。

他第二根煙還沒有抽完,未料到許顏又下來了。

“怎麽了?”他見狀也從車內出來問道。

“我——早上出門太急了,鑰匙忘記帶了。”許顏未料到迎面還會再次見着陳卓然,一時不備手足無措地應道。

“哦,去問下物業那邊應該可以解決的。”陳卓然說完順手把自己的車門帶上,便陪着許顏一起去保安那邊。

保安一臉茫然的表示物業工作人員今天沒在,不過關于開鎖的事情,保安随便打了個電話給專業開鎖的人。

“那個人電動車過來的,要半個小時,你們等下吧。”小區門口的保安挂完電話說道。

“要不去我車上先坐會吧。”陳卓然建議道。

“車裏有點悶,那邊的涼亭裏可以坐的,就在那裏坐會好了。”許顏不着痕跡的拒絕,陳卓然便也點點頭。

兩個人走到前面的涼亭處,許顏坐在靠近柱子的那側,膝蓋上放着包包,安靜且又本分。陳卓然也幹幹的坐在她的旁邊,他努力搜索很多話題,可是都顯得蒼白不合适。

好一會,他不經意的看到許顏,卻見着她的腦袋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其實還是有點知覺的,腦袋稍微往下面挂了點,她的身子便稍微又往涼亭上的柱子靠了點,這樣身子也不至于繼續往膝蓋上靠去。

他不知道她是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了。

她用她的倔強無聲地對抗生活,可他就是中了他的蠱。他只是沒有辦法讓自己放手而已。

他坐在她的身側,坐了有多久,便想了有多久。

直到許顏包裏的手機響起來,是開鎖的人到了。許顏頓時蘇醒過來,右手下意識的揉了下眼睛對陳卓然說道:“開鎖的人來了,我們過去吧。”

陳卓然依言跟在她的身後。

未料到這次保安叫過來開鎖的人是個粗犷的漢子,一臉的絡腮胡子長得有些兇相,手上拎着一箱的開鎖工*具,把開鎖的人帶到自己的小區樓下,許顏動了動口,終究是說不出口讓陳卓然不要跟上來的話語。

作者有話要說:嗯,當年的陳BOSS快要出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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