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此時,人間帝王頓失血脈,趨于瘋狂,下令絕殺兩名白衣人,一時間,民心惶惶,又逢天災異像,流言四起,傳當今的帝族龍氣已失,紫微另擇明君,民間志士能人與各地藩王紛紛舉起義旗,開始了逐鹿之争。

藩王征戰,受苦的總還是百姓,時逢亂世,匪盜肆無忌憚四處橫行,官吏與匪盜勾結,壓迫百姓,又逢蝗災水澇災害,民不聊生。

天色陰沉,不久前才停歇的雨水又繼續下着,絲絲如棉,細細如針。

一行面色疲憊衣衫褴褛的人行走在泥濘地道路上,走在隊伍最末尾的一人搖晃着身子,倒了下去。

同行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又轉過頭去,繼續向着遙遠的前方行進。

隊伍中有兩名青年,灰衣長袍,比起一般人來略顯整潔,只是其中一人似乎有些不适,臉色泛青,整個人依偎在同伴懷裏。

他們也是整個隊伍中唯一有傘的人——縱使那傘也是一把破舊的傘,多少也是一筆財富。

隊伍繼續前進着,天色暗下來之前,又倒下了不少人。

不僅僅是因為食物的短缺,更是因為身體的疾病。

在沒有樹木遮蔽的山間洞穴裏,僅剩的三十幾人各自坐着,吃着自己的食物。

兩名青年坐在洞穴的最裏邊,離旁人有些距離,他們正是臨軒與方子瑜。

“還好嗎?”

臨軒輕聲道,易容成一般人的面容上沒有什麽表情,眼中藏不住心疼。

靠在他懷裏的方子瑜默默低着頭,一手按壓着自己腹部,好一會,才搖頭:”還好,只是有些不舒服。”

話未落音,臨軒伸手來,輕輕按壓在方子瑜腹部,力道适中,內力透體而發,令方子瑜終于緩下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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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後,已經過了半年有餘。

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甚至妖魔四起伏擊人類,一切,都在向着詭異且可怕的方向發展。

臨軒和方子瑜沒有在嶺南找到夏王,據說當日歐陽皇帝下令誅殺夏王全族之後,夏王憤慨,舉兵反抗,已遠離封地。

臨軒本想動用自己法力去尋找夏王,就在他施術之時,方子瑜被攻擊了。

一個甚至算不上是實體,僅僅只有虛影的影子,抓着不住在腐爛地尖利石頭,刺向極力反抗的方子瑜。

臨軒大驚,與虛影交手時竟被對方握住了手腕,當時只覺得有些虛脫,可當看到握住自己手的虛影不斷地清晰起來,甚至已經開始有了實體之時,他才覺得不妙。

即使面對銀練也沒有的強烈地恐懼感瞬間揪緊了他的心,那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力量會被對方吸幹,自己非常不甘地消失。

方子瑜無力地倒在一邊,驚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被攻擊的是他,喉上還有被石頭鋒利尖端紮到的傷口。可看着臨軒漸漸變了的臉色,看着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詭異影子變得越來越像一個人類……他攢起全身力氣,沖着臨軒和影子緊緊相握的手撞去。

已經實體化的影子突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後跑掉,即使隔着面具也感受得到他的怨毒和不滿。

臨軒愣愣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青紫色的爪痕,在方子瑜驚慌地眼神中只搖了搖頭,他什麽也沒說。

他記得那個爪痕,曾經是粉色,出現在方子瑜的胸口,現在想來,那個已經實體化的影子,是那只由無數怨氣組合而成的怪獸最執着的部分。

怨毒成型,甚至還攻擊其他存在了。

人間之事,只怕難了。

臨軒二話不說,帶着方子瑜混跡人群中,四處游蕩,去探訪所謂的能人志士,去看誰有位登玉階的能力。

他不想和那只怪獸正面相對,就如人類的一句話,你可以和一個願意講道理的人講道理,但你無法和一個瘋子說可以和不可以,瘋子不會認同你,他只會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只怪獸就是瘋子,只會攻擊和吸取力量。

對付它的唯一辦法,就是混跡于複雜的人群之中,混亂迷茫的人心,比任何陣法都能迷惑它。

而且……

低頭看了看躺在自己膝上閉眼小憩的方子瑜,臨軒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他的手還停留在方子瑜的腹部,輕輕來回的撫摸。

肉眼看不出來,但是手按壓的話,是有一個很明顯的硬塊的,有些圓,還會随着手上力道作用的方向而微微滑動。

寫在帛紙上和旁人念出來是一回事,自己親手觸摸到感覺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天帝說,要自己和子瑜孕育龍脈,聽起來可笑,如今卻成為了事實。

只是……

那一出生就要被投放在人間,一生為人類帝族所左右的龍兒……

臨軒合上眼,再睜開來,只覺得心中一陣揪痛。

想着自己的孩兒命運和生死都□□縱在他人手中,任由他人擺布,更要因人類的自私與貪婪而落得猶如之前那道金色龍氣一般的遭遇,臨軒就覺得難受。

方子瑜輕輕哼了一聲,身子微微蜷縮了一下,臨軒連忙将幾乎躺倒在地的他抱在懷中,徐徐不斷地輸送着龍氣。

人群很是冷漠,畢竟,在不知道自己明天生死的時候,沒有誰還有多餘的心思去分給他人,生命脆弱得宛如風中殘燭,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詭異的安靜在人群中四散,進食之後,人們各自縮成一團。

兩人會加入這個團體,是想跟着他們往西南更進一步的。

有傳言說嶺南夏王出逃向南,入了深山,他是難得的貴人,只要找到他得到他的庇護,至少還能在亂世中存活下來。

從各個地方趕來的人群聚居在了一起,要往西南廣茂的山林中前行,短暫地聚居者中,心懷叵測者大有,猜忌懷疑以及戒備的心理非常嚴重,只是為了短時的共同利益,人與人之間,暫時還能相安無事。

臨軒擡頭看了看自己身邊的人類,神情畏縮低迷,還算正常。

打破平靜的,是凄厲的呼救聲。

臨軒扭頭看向洞穴入口,一手抱緊方子瑜。

“怎麽了?”

方子瑜被驚醒,只覺得頭腦昏沉得厲害,心裏極其難受,有些想吐。

“應該沒什麽。”

臨軒邊說邊取下自己腰間的竹制水筒,遞給方子瑜:”喝一口。”

方子瑜接過水筒,輕輕抿了一口,甘甜的水滋潤着唇舌喉間,似乎将胸口的憋悶之氣也一并洗去了。

将水筒蓋好放下,方子瑜擡手摸摸自己的腹部。

事到如今,他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但他沒有時間來憂慮或者悲傷,自己早已經非人了不是麽?既然如此,還有些什麽在意的?

如果真要說起來,在意的,就是這個奇怪的小家夥的未來吧!

親眼見着歐陽英華身體裏竄出的那道龍氣被怪獸撕咬吞吃掉的恐懼感覺時刻彌漫心頭,想着要将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小家夥舍棄以求得自己生存、任由它獨自在人間徘徊,方子瑜心中又生氣了一絲怨恨。

然後,怨恨被負罪感打敗。

他在心底和自己說:你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你不能總是一邊選擇一邊後悔了,你要承受自己當初的選擇所帶來的後果。

只是,無論怎樣在心底告誡自己,自己終究還是……還是……

“啊啊!救命啊!有怪物啊!”

凄厲地喊叫聲近在咫尺,打斷了方子瑜的沉思,臨軒帶着他站起,一把将人護在身後,警覺地盯着從洞穴口連滾帶爬進來的血人。

真的是血人,那個人類滿頭滿腦的鮮血,身上衣物參差不齊,連站都站不穩,下身褲裆裏惡臭難聞。

“幹你的!孫瘸子你個老王八!老子知道你不安好心折回去剝死人衣服了!看你這焉巴樣子,被跳屍咬了?”

一個大漢跳了起來大吼着,一邊用腳去踢在地上滾來滾去的血人。

血人伸手一把抓住大漢的腳踝,原本還算正常的臉龐像是被黑熊兩個巴掌合着拍扁了一般,瞬間爆開,只留下半張嘴和一截舌頭,模糊不清地喊着:”好疼好疼啊!有怪物咬了我啊!”

人群驚叫起來,因為那死狀凄慘的人就橫屍在洞穴口,随着他腦袋爆開,一些血紅色像剝光了皮,只有一只眼睛的跳蛙在地面上跳動着,發出”喈喈”的叫聲,向着人類靠近。

被血人抓住腳踝的大漢連叫都叫不出,生生被吓暈了過去,諾大的身子轟然倒地,随着他倒地,那些血紅色的跳蛙紛紛轉頭,向着大漢的耳鼻處跳動,從他的鼻孔和耳竅鑽了進去。

“還不快走!”

臨軒對發愣的人群大喝一聲,抱起已經在幹嘔的方子瑜,沖向洞穴出口。

人群在他的提示下,終于開始行動。

跑得迅速的,飛快的出了洞穴,跑得慢的,落在後頭發出尖利的叫聲。

沒有人敢回頭,也沒有人願意回頭。

面對那些詭異的生物,沒人有勝算。

臨軒抱着方子瑜在雨中不斷奔跑,竟然也有好幾個人跟在他的身後。

方子瑜将頭靠在臨軒懷中,感受着冰涼的雨絲落在臉上。

血腥味怎麽也散不去,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那個夢來了。

自己不斷地在雨水中奔跑,落下來的,是血和屍塊,跑到跑不動的時候,出現的是巨大的血池,血池裏翻湧着那些因為自己而死去的親友們。

方子瑜全身一顫,猛然睜開了眼睛,他回頭看着跟在臨軒身後的人們,在雨水中奔跑的人們姿态絕對算不上優美,甚至可以說是狼狽,可重點不在此,方子瑜分明看到,人群之後跑動着一個詭異的身影,正逐漸加快了它的速度,追上落後的人群,然後……一口一個咬死他們!

“有東西追上來了!”

方子瑜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變調,與此同時,臨軒也停下了腳步。

方子瑜猛然回頭,一時間,絕望的情緒湧上心頭。

一條寬闊地,波浪洶湧的河水橫在眼前。

河水這邊,是灰黃色幾乎連草皮都沒有的黃山,河水那邊,是碧綠得仿佛人間仙境的山林。

兩相對比,無比可怕,無比詭異。

好像有誰在天空中虛幻一畫,将人間分割出了現實的地獄與天界。

有罪的人在苦難中徘徊,無罪的人享受綠水青山。

“不——”

陸續趕上臨軒腳步的人們發出絕望的嘆息,他們也看到了身後緊追不放的那個恐怖的存在,一只長得巨大的四腳蛇,像是被人撕裂了又長攏的身軀上滿是拳頭大小的膿疱,惡臭的味道遠遠地就能聞到。

眼見着四腳巨蛇将人一個一個咬到,已經有不少人跪倒在江邊,哭天搶地。

方子瑜站在了地面上,看着自己曾經的同伴,忍不住開口:”不要絕望,渡河也許還有轉機!”

“放你娘的屁!”

哭泣着的一個婦人抹一把眼淚,也許是臨死前的最後時刻,顧不得其他了,老婦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方子瑜大罵:”看你那兔爺樣就不是個正經人家!說不準這怪物就是你引來的!說起來,沒見着你的時候,老娘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事,肯定是你這喪門星帶來的衰運氣!”

婦人還要再罵,一個絡腮臉胡子大漢啪地給了她一巴掌:”這個時候了你有力氣罵人,不如整點辦法想想怎麽過江!”

那一耳光力道不小,婦人被打得懵了,倒也停下了吵鬧,絡腮胡漢子看向臨軒,打了個拱手:”兄弟看樣子是個有本事的,這大難在前,還請兄弟行個方便,要是有什麽法門能讓弟兄們有個活路,弟兄們以後生死都跟着二位了!”

臨軒看一眼絡腮胡漢子,揚起唇角冷笑:”要活路?你敢不敢跳江?”

“啊?”

漢子吃了一驚,連忙扭頭看奔流不止的河水,咽了口唾沫,回頭看着拉着方子瑜走近河邊的臨軒。

“哎哎!”

臨軒頭也不回:”如果你此時跟着我來,我保你一命。”

看着他二人順着松軟的泥土坡向着奔流的河水走去,絡腮胡漢子踱了一下腳,扭頭看着越來越奔近自己的可怕怪獸,蒼白着臉對自己身後十幾人道:”弟兄們,生死也不過是這一次選擇,往前也許還有活路,在這等着就只有被那怪物咬死,不如拼他一拼!去吧!”

其餘的人沒再說話,眼見着臨軒方子瑜跳入河水中失去了身影,聽着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衆人火燒屁股般集體沖向河邊,猛力一躍。

“哎呦!”

“啊呀!”

痛呼聲此起彼伏,絡腮胡漢子捂着撞得生痛的腦袋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撞在一棵大樹前,大驚之下猛一回頭,先是瞄到了自己的兄弟們在地上躺倒一地,身後是一片淡淡的霧氣。

霧氣之中似乎伸出一個又醜又吓人的獸腦袋,又被一只好看得不得了手狠狠壓下,一聲輕笑之後,霧氣散去,絡腮胡漢子目瞪口呆看着自己身後不過五丈寬的小河,還有河對岸躺倒一地雙目圓睜俨然已經斷氣的曾經的同伴。

驚恐之餘,漢子突然想起之前消失的二人,忍不住轉頭望向樹林深處,卻只見得遠遠的前方,似乎有兩個白衣身影,在他們身後遠處,一個人影徘徊着跟随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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