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會被原諒嗎?
現在回想起來,唐莘覺得自己當時應該沒有給出答案吧,其實現在也沒有答案,程頤的葬禮告別式上,唐莘只是遠遠的站着,只能看見正中間挂着的程頤的肖像,黑白色的照片,帶着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就算離得很遠,也能感覺得到迎面而來的壓抑。
程頤的母親看上去是一個很有修養、很有內涵的女人,聽程頤說過,在嫁給他父親之後,母親就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家庭婦女,大概像他們這樣的有錢人家都是這樣吧,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裏面的女人,真的只剩下相夫教子了吧,在程頤眼中,雖然母親幾乎不動手做什麽家務,也很少親手煮菜給他們嘗嘗,但是提到母親的時候,程頤還是一臉的幸福。
“我媽媽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一個能夠為了家裏人放棄自己從少女時期就一直夢想的生活,這樣的人就是很了不起的人,我媽媽就是這樣。”
不僅僅只是幸福,提到媽媽的時候,還有一種驕傲,大概不是只有父母把孩子當做自己一生中最值得驕傲的人,在孩子眼中,父母也是很偉大的人吧,某種程度上,就像電影電視劇裏面的英雄一樣。
但是,這位優雅的女人卻在那麽多人面前什麽話都還沒有說,就給了唐莘一巴掌。
唐莘沒回話,沒頂嘴,只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臉,有些火辣辣的疼,程頤的母親看上去是一個柔弱的女子,沒想到,其實比看上去的要強硬很多。
很奇怪,那個時侯唐莘滿腦子只想得起一句玩笑話——“程頤,你媽媽不只是偉大,如果她沒有回歸家庭,當個家庭主婦的話,也許社會上就又多了一個女強人。”
唐莘可以想象的出來,如果真的聽到自己這麽說的話,程頤一定又會嘴巴一癟,眉毛一挑,說:“你到底是在誇人,還是在罵人?”
這麽想着,不知不覺的唐莘居然臉上露出一個隐隐約約的笑容,在靈堂這樣的地方,那樣的笑容顯得不可理喻,尤其是唐莘這樣敏感的身份。
程頤的媽媽在目光觸及到唐莘嘴角那個笑容的時候,心裏面的怒火就像是又有人随手添了一把柴一樣,“騰”的就燒起來了,在下一個巴掌還沒有打到唐莘的臉上之前,一直站在身後的程曦伸手攔下了母親。
“媽,今天是小頤的日子,不管您心裏面怎麽看他們,怎麽想,但是小頤的确是愛着這個男人的,所以,就算不是為了唐莘,為了小頤,您今天也得忍着。”
“小曦,你早就知道,你為什麽不攔着你弟弟?你要是攔着,要是攔着……”
“小頤會死的更早!”程曦的聲音很低沉,他覺得很累,也許從心裏面來講,他早就做好了有一天程頤會離開的心理準備,在這樣的家庭裏面長大,他深深明白,像程頤這樣的事情,在他們家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的,這不是一個開放,能夠很快接受新概念、新想法的家庭,這就是為什麽在知道了程頤的事情之後,他很快就妥協了的原因,正如他說的一樣,如果當初就攔下了程頤,只會讓他死得更早而已,結果除了他們會更早的送別程頤之外,其他的什麽都不會改變。
“你!”程頤的母親氣的快說不出話了,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這兩個兒子,從小到大,除了學習上面從來不讓她操心之外,更讓她驕傲的是,這是兩個很聽話的兒子,不像別人家那樣,養上一個兒子,淘氣的都快讓家裏面翻天了,程曦和程頤兩個實在是讓人很省心,所以,這個一直都很優雅的女人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兩個聽話的兒子,一個會用自殺這樣的方式來抗訴她的決定,另一個會像這樣當面駁斥她。
“夠了!”這是程頤的父親,像程頤描述的一樣,從聲音就能感覺的到一種威嚴,“什麽原因現在都不重要了,事情已經這樣了,發生了就沒法子再改變了,總之不要在這裏鬧,就算不考慮這裏這麽多人,至少也要顧及一下小頤吧,死者為大,至少在孩子要走了的時候尊重一下他吧。至于你,叫唐莘是吧,你要是想送小頤,就在這裏吧,裏面都是一些親人,朋友,你去不合适,至少考慮一下我和他媽媽的立場。”
“我知道了,我不會進去的。”唐莘低着頭,也沒說什麽反駁的話。
“所以,吳竟,其實我最喜歡程頤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好像就是喜歡他這個人,他身上所有的優點,哪怕一個都不差的放在另一個人身上,我好像也不會動心,就只是程頤,就因為他是程頤我才喜歡他。”唐莘從沙發上站起來,說,“我去拿啤酒,你要嗎?”
“也給我拿幾瓶吧。”
唐莘一笑,說:“我去看看還有多少,程頤買回來的,我也不知道還剩下多少,都搬過來吧,咱們兩個也好久沒在一起喝過酒了,今天不醉不歸好了。”
吳竟也笑了,說:“這也是喝酒的人常說的一句謊話,不醉不歸,醉了也一樣不回歸,大部分醉了的人估計都在大街上睡覺了,有幾個真的靠自己走回家了的?所以,人啊,最擅長講的,都不是真心話,而是謊言,一個接一個的謊言。”
程頤買回來的啤酒,還剩下十幾聽,大概也是剛買回來的,沒喝多少,剩下這麽多,唐莘想,大概也夠他和吳竟今天晚上了。
“唐莘,你說,啤酒喝着有點點苦,白酒喝着還有點燒心的感覺,香煙人人都知道有害健康,但是,要想跟別人把事坦誠,就一定要在酒桌子上才能談得成,求人辦事的時候見面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人發煙,呵呵,你說奇怪不奇怪?”吳竟一邊喝着啤酒,一遍在手裏面把玩着。
“大概就是這麽奇怪吧,人,奇怪的事情很多。”
“你喜歡這個牌子的啤酒?喝起來有點苦,你喜歡這個味道?”
“不是,程頤喜歡這個。他有時候會喝點酒,所以,就在家裏面買了點,我一開始也喝不慣這個味道,時間久了好像也習慣了,酒嘛,其實味道也都差不多,喝多了都一個感覺,沒什麽特別的。”唐莘也跟着看了看易拉罐上面的商标,好像程頤是喜歡這個牌子,每次看他買回來的都是這個,問起來的時候他總是說,其實不是有多喜歡喝酒,只不過有時候想起來了會嘗一點,他總是說這個牌子的比較好喝,和吳竟一樣一開始唐莘也覺得入口的時候只感覺有點苦,只不過和程頤在一起喝得多了之後,也就習慣了,唐莘是一個沒什麽習慣的人,他總是很快的就能适應周圍的環境,适應別人的習慣,把那些最終變成自己的習慣。
吳竟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易拉罐上的标簽,說:“也許他也就是喜歡這樣的味道吧。個人喜好嘛,這東西說不準。”
“是呀,說不準。每個人看人、看事的想法都不一樣,誰說的準呢?我們自己覺得跟男人生活一輩子,也算愛情,也算幸福,可別人不這麽想,估計十個種得有九個覺得我們是神經病吧。”
話題繞來繞去,最終還是繞到這個上面來了,對于這個吳竟也沒有什麽可以來安慰的話,他還記得他還耿晨分手的時候,每一秒鐘都記得清清楚楚。
“唐莘,”喝了一口,說起來也真的奇怪,就跟唐莘說的一樣,喝得多了似乎也真的就習慣了,一開始覺得那種生疏的苦澀的感覺,似乎現在也不顯得那麽突兀了,好像真的沒有多大的差別一樣,“你知道,我和耿晨分手的時候,我們都說了些什麽嗎?”
“說了什麽?”
“耿晨問我,再見面,和再也不見面,我選哪一個?”
“吳竟,三個月之前我們認識的,那時候我記得我們還一起讨論過以後等我們賺了錢,要買上一套我們自己的房子,要有陽臺,陽臺上要養上幾盆花,我記得你當時說你喜歡郁金香,還有百合,說要在家裏面養,我還笑你,連自己都養不活了,還想養那麽高級的花。”
“是啊。”吳竟也跟着耿晨的話一起再回憶,“那時候我們還都是從學校裏面出來不久的學生,就跟孩子一樣,把什麽都想得太簡單,太單純了,難怪別人都說,在學校裏面不堅強的孩子,等到了社會上面,跌跌撞撞的,摔幾回,吃幾次虧了,也都會長大了,誰都不會永遠都是小孩子的心性。”
“那時候我們計劃了好多以後要做的事情,沒想到沒幾件做成了的。”
“所以,以後什麽都要想的少一點,想多了也沒有用,”吳竟笑了笑,帶着點明顯的苦澀,說,“要不怎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呢,計劃的再多,到最後也不過就是一張廢棄的寫了字的白紙罷了。還更加失望,如果一開始沒有那麽多的計劃,現在也不會有那麽多的失望。”
耿晨愣了一會,才接話,“沒想到,我們也會分手的,才三個月而已,一天一天的,就像是數着過來的一樣。“
“在一起的時候,誰會想着分手。不吉利。“吳竟笑了笑,說,”好聚好散吧,我們比較特殊,所以,其實多少也是能預料得到的吧。“
“吳竟,你愛我嗎?“
“愛過。深深的愛過。第一次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吳竟拍了拍耿晨的肩膀,說,”所以還是要謝謝你,至少讓我有三個月的回憶,挺美好的。“
“現在呢?現在還愛我嗎?“
“分手的時候,說愛你,不是很奇怪嗎,耿晨?“
“我就想聽一句實話,吳竟,愛,還是不愛,你就給我一句實話就好了。“
吳竟看着耿晨,好半天也沒有說上一句話,他好想笑,又好想哭,好想罵耿晨,敲着他的腦袋罵他——“不是說了分手的時候說愛你,很奇怪嗎?哪有人說這麽奇怪的話,問這麽奇怪的問題。”不管答案是什麽,不是都不能改變什麽了嗎?那得到什麽樣的答案,還有什麽意義呢?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嗎?
大概是看吳竟沉默了很久都沒有開口,耿晨換了一個問題,眼神裏面居然流露出幾分期盼,那種眼神吳竟很熟悉,只有當耿晨有事求他的時候才會是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有一次吳竟好不容易把自己編寫的程序賣給了一家公司,換回來了一千塊錢,耿晨像想要吃糖的小孩子一樣乞求他買好吃的時候一模一樣。
耿晨問:“再見面,和再也不見面,吳竟,你選哪一個?”
吳竟又是一愣,然後潇灑的說,“随便吧,碰上了就是朋友,要是碰不上,也沒有辦法,不是嗎?”
分手了還一樣是朋友這種話,吳竟是說不出口的,太矯情,也太假,吳竟想,在一起的時候是愛人的身份,等到分手了,誰還能退到朋友的那條黃線之後呢?
耿晨沉默了一會,再擡頭的時候嘴角帶着微微的笑容,說:“那再見了,吳竟。”
“我們就是這樣分手了,之後也沒有再遇上了,都說有緣千裏來相會,大概我和耿晨之間屬于沒有緣分的那種吧。”
“那時候選了分手,現在後悔嗎?”
吳竟笑了笑,說:“後悔不後悔的,反正也改變不了什麽。”
其實,還有最後一句話,吳竟沒有講,在耿晨走出自己的視線之後,手機上就來了一條短信,耿晨發來的,上面寫道——“吳竟,我問你還愛不愛我,你猶豫了,我就當你還是愛我的,這樣想的話,我幸福很多,如果你問我的話,我一定不會猶豫,吳竟我還一樣愛你。希望,看到這個短信的時候,你也會幸福很多。”
這個短信,吳竟一直留在自己的手機裏面,沒有去回複,只是偶爾想起來的時候會覺得有些悲哀,不知道是為了誰。
如果我們都還愛着對方,那我們分手算什麽?
“吳竟,你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別人不能諒解,為什麽連家裏人都不能諒解我們呢?”唐莘一口氣喝完最後一口,把易拉罐放在茶幾上,不知道究竟喝醉了沒有,總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就像是聽不見了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這個星期會不會去市局考試,從年前就提到的專賣技能競賽,現在終于是要開始了,如果過了市局的預選,接下去就是封閉式集訓了,能不能走到那一步!我現在已經弄不清楚我是為了得到個好名次采取參加這個競賽,還是僅僅就是為了緩解一下現在的工作壓力,其實參加競賽也一樣有壓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