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現在是黎明前夕, 一天當中最黑暗的時候,月亮藏在深厚的黑雲當中,不見光芒。而周遭的星星也隐匿了身形, 只留下無邊的黑夜,蔓延到了群山之後。

幸好粉美麗飛的又快又穩,劃破了夜空的靜谧,甚至能聽到“嗖嗖”的風聲。

林野上下眼皮打架的厲害,終于再也撐不住, 不知是睡了過去還是暈了過去。五條悟把他緊緊摟在懷裏,替他擋下了大部分的風, 面露焦急。

“愈史郎,剛剛你給的藥管用嗎?”五條悟問出口的一瞬間就後悔了,按照往常, 他絕對不會這樣質問同行的夥伴, 但今晚……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愈史郎卻沒有在意五條悟的語氣,只認真回複道:“嗯,原來鬼殺隊那幫小鬼就老受皮肉傷, 所以這種藥我都做了快一百年了,效果都不錯。”

“那……那就好, ”五條悟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他還在發燒, 很嚴重……”

愈史郎聽罷, 停下了手中操縱粉美麗視覺的血鬼術,輕輕一躍來到五條悟身邊, 用手探了探林野的前額,又看了看他的傷口,想了片刻, 才回答道:“問題不大。”

“可他已經昏迷了,而且還時不時打哆嗦……”

“喂,我說,你好歹也是風裏來雨裏去那麽多年的咒術師了,不會這點陣仗都沒見過吧?”愈史郎終于忍不住,直接怼道,“他傷口發炎了所以發燒,脫水又疲勞才睡着了,大晚上這麽冷當然會哆嗦,你自己看看他傷口的惡化已經停止了,說明藥有效,但也不可能瞬間就變好了,懂了嗎?”

“額……這……”

愈史郎翻了個白眼,扯着嗓子喊道:“你不要每隔十分鐘就來問我一次了!!!要是太陽升起之前我們趕不到我就要化成灰了!!!”

“唔……對不起嘛……”五條悟委屈地裹緊林野身上的外套,“好兇哦,幸虧鬼不會長皺紋,不然愈史郎現在一定是一個滿臉褶子的怪蜀黍。”

愈史郎一邊重新走回粉美麗脖子上,一邊氣鼓鼓地嘟囔道:“什麽嘛,我中槍,阿米掉進水裏之類的都不見你這小子這麽緊張……”

五條悟想了想,還是顫顫巍巍地舉起了右手問道:“話說————”

“你要再敢問林野會不會死我就提前讓你去地獄等他!”

“——啊,不是,我是想問問我們到底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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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份已經暴露了,所以名下的房産都不安全,”愈史郎這才恢複了正常的神情,“只好求助一位很久沒聯系過的朋友了。”

“鬼殺隊的朋友嗎?”很久沒開腔的珠子突然問道。

“不是,”愈史郎搖搖頭,語氣也瞬間溫柔了不少,“鬼殺隊的後代按照當年那幫小鬼……咳咳,隊員的想法,并沒有完全告訴他們這些事,當然,除了善逸那個不靠譜的家夥。”

“這樣……”珠子面露失望,“我還想去問問當年那些事。”

“沒事的,到這也可以問,記載也很全面,”愈史郎驅動粉美麗下降,“這裏世世代代都為鬼殺隊服務,逢亂必出。”

五條悟瞬間來了精神:“哦?是哪?”

愈史郎只向下努了努嘴,“喏,到了,自己看吧。”

山坳之中,本該一片漆黑的地方燃着星星點點的燈火,卻不是尋常的橙紅火光,而透着淡淡的紫色。

随着粉美麗的降落,五條悟才看清那紫色的由來,是燭光映射在了紫藤花上。

這是一座被包裹在紫藤花海中的獨棟老宅。

“歡迎來到紫藤花家紋之家,”一個面目和善的老婦人已經站在門口,正等着他們的到來,“各位,一路辛苦了。”

“真是不好意思,深夜叨擾。”愈史郎對老婦人鞠了個躬,畢恭畢敬。

老婦人欠身還禮:“好久沒聽到愈史郎先生的消息了,突然聯系我必定是有什麽與鬼有關的難處,我們怎能不幫呢?”

“回頭再把具體情況告訴您,謝謝。”

五條悟把林野抱了下來,剛想開口問,就聽那老婦人已經轉過身來,“醫生也已經請來了,就在二位的房間,請跟我來吧。”

“好的。”五條悟剛邁開步子,只聽見上空叽叽喳喳一片叫聲,夾雜着幾聲非常不和諧的嘎嘎嘎。

五條悟疑惑擡頭,只見幾只小麻雀飛了過來,簇擁在中間的還有一只烏鴉。

“看來,那位先生也聽到消息了,”老婦人微微一笑,“果然,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這麽靈通。”

兩只小麻雀分別落在了林野和五條悟的肩膀上,五條悟不解,用眼神詢問着愈史郎。

愈史郎摸了摸烏鴉的頭,取下它爪子上綁着的紙條,“這是一位會幫助我們的人,你看看他給你寫了什麽。”

五條悟有樣學樣,果然見到一只小麻雀爪子上也有紙條,而另一只則叼着個小包裹。

紙條上寫着:諸多事不解,正在努力理清。請二位好好休息,藥粉日敷三次即可加速痊愈。産屋敷留。

房間不大,家具也都是老舊的樣式,但收拾的幹幹淨淨,還總有若有若無的紫藤花香味飄進來。

看了醫生,敷了藥粉,天都已經擦亮了,林野一直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燒也退了不少。

五條悟這才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

許是當晚打打殺殺太多了,此刻房間裏特別安靜反而顯得的有點滲人,五條悟困勁也過了,又怕睡着的林野有事突然需要自己,所以也不打算睡了。

思來想去,他先是去浴室沖了個涼,把僅存的那點困勁兒也洗刷走,換上了剛剛那個老婆婆給準備好的新衣服,這才覺得自己清爽了起來。

然後五條悟看着林野還穿着宗助那個組織的衣服,怎麽想怎麽覺得不舒服,幹脆也打了桶熱水,打算給林野也擦洗幹淨,換身新的。

試好水溫,拿着沾滿水的毛巾,五條悟看着面前熟睡的林野犯了愁。

他從沒幹過伺候人的活兒,應該從哪做起呢?

要不先擦臉吧……

五條悟像個小清道夫似的,開始兢兢業業地擦起來林野臉上的汗漬泥濘。手底下的活十分機械,這讓他的腦子不禁充滿了一系列亂七八糟的想法。

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覺得林野的臉長得可真好看。額頭飽滿且寬,光看都覺得這人很聰明。眼睛雖然緊閉着看不出大小,但微微向上挑的眼尾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勁頭。

還有這山根,這鼻子,是真實存在的嗎……

“難道比本最強的鼻子還好看嗎,不可能……”五條悟嘟囔着,邊擦邊摸摸自己的鼻梁對比,這才發現自己鼻子算是又高又直的類型,而林野則不同,上半部分雖然也端正高挺,但到了鼻峰的位置有個小小的駝峰,然後才繼續上揚。

這就顯得十分秀氣,中和了臉部線條的硬朗輪廓。

“怪不得覺得這小子長得還行,原來是鼻子長得好。”

五條悟對自己的研究心滿意足,不自覺的多捏了幾下,引得還在睡夢中的林野表達了抗議——

哼唧了幾下後發現鼻子不通氣,林野只能用嘴輕輕吐氣,而又懶得完全張開嘴巴,于是變成了一陣“噗噗噗”。

“嘿嘿……”五條悟覺得十分有趣,把目光下移,不料當即愣住,笑容也凝固在了嘴角。

他本想擦幹淨林野的下颌,卻不料手背輕輕碰到了他的嘴唇。

思緒瞬間回到昨晚,那間逼仄的“詛咒博物館”,昏暗的空間……

林野過度劇烈的喘息似乎還回響在耳邊……

五條悟驟然收手,站起身冷靜了片刻,才恍然覺得自己的心跳這麽吵。

他毫無來由的想起愈史郎剛剛說的那句“見別人受傷你也沒那麽緊張”,然後想了想自己今晚的表現,确實不太正常。

自己這是怎麽了?

這種感覺,在他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過,心裏又癢又悶,似乎有什麽東西正想努力的破土萌芽似的。

他當然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意思,只不過從未接觸過,有些陌生罷了。可面對的是自己曾經的學生,這……合理嗎?

五條悟搖搖頭,打算把這種想法甩出腦後,但他重新坐下,拿着濕毛巾才恍然覺得自己這種做法有多荒謬,草草清理片刻,也只能顧及林野當前暴露在空氣中的那部分皮膚。

手剛剛碰到林野胸前的紐扣,理智就告訴他要停手。

他也照做了。但心裏就是堵着什麽似的。

“唔,五條悟……”

五條悟心裏一緊,才反應過來了林野是在說夢話。

“你……快跑吧,我好累……嗚嗚嗚……”林野斷斷續續地重複着今晚的臺詞。

“我不走,”五條悟見林野半天不出聲,只好替他接上,“要走一起走。”

“嗚嗚嗚……嘿嘿,”林野畫風突變,吹了個大大的鼻涕泡,“這才……像話嘛,一輩子……搭檔……呼呼呼。”

五條悟愣了愣,勾了勾嘴唇,剛剛胸中堵着的東西好像也輕了不少,然後替林野掖好了被子,自言自語道,“是啊,一輩子的搭檔。”

林野只覺得自己在夢中跟宗助和二哈詛咒又打了一架,睡醒的時候不僅沒覺得神清氣爽,反而更疲憊了。

然後再低下頭看看自己被收拾了一半的身子,一臉懵。

怎麽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腿和脖子都挺幹淨的,胸前領口也敞開着,但是都沒拾掇……

首先,這是在哪?其次,是誰替自己擦了身子?再然後,為啥擦身子只擦了一半的,裏面黏糊糊的更難受啊喂!

“啊哈,林野桑,你醒了,”五條悟吹着口哨從外面回來,看上去心情大好,“感覺好點了嗎?還發燒無力四肢酸痛嗎?”

林野搖搖頭,自己此刻除了滿心疑惑外加有點疲憊以外,感覺倒是還好。

“唔,那就好,馬上到中午了,醫生會再來給你看看,”五條悟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哦對,這是愈史郎朋友的家,非常安全,你放心休息就行!”

“這樣,那好……”林野看着五條悟,怎麽想怎麽覺得蹊跷,幹脆直接問道,“醫生替我擦幹淨了?”

五條悟搖搖頭,“只把你傷口處理好就走了,怎麽啦?”

“奇怪,”林野滿心疑惑,“是不是你……算了。”

五條悟那麽養尊處優的,怎麽可能替他擦洗身上。

“身上髒兮兮的,趕緊去洗個澡吧~”五條悟攤在一旁的蒲墊上,“看在你是傷員的份上,我就不和你搶浴室了。”

林野點了點頭,心道,這才是他嘛!

于是他也不糾結了,只當這是小林雄太替他收拾的時候不小心睡着了,于是一邊慢吞吞的收拾衣服,一邊有一搭無一搭的問向五條悟:“你怎麽出了這麽多汗,幹嘛去了?”

“就随便跑了跑,”五條悟用紙巾擦着順額角滴下的汗水,“剛剛也就繞着這座山跑了三十幾圈吧,不值一提。”

“哦。”

雖然表面上風輕雲淡,但林野心中已經暗搓搓地開始了吐槽——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搭檔之情嗎?

他打開蓮蓬頭,左搓搓右搓搓,簡直越想越氣,他一個病人好死不死地躺着,床頭連杯熱水都沒有,那人竟然還出去跑步了!

待水溫已經低于體溫的時候,林野才從浴室走了出來,然後沖五條悟嘚瑟地挑眉道:“我洗完了,你去吧。”

五條悟活動了一下四肢,吹着口哨走了過去,直到水聲嘩嘩作響,才往外大喊一聲:“熱水呢?”

奸計得逞,林野捂着自己嘴不敢笑得太大聲:“哦,看你跑的實在太熱,不如冷靜一下?”

“你……謝謝啊,跑完步洗個涼水澡真的很舒服!”

林野:“……”

果然不能以正常人的腦回路要求五條悟,是他錯了。

幾分鐘後,五條悟溜溜達達從浴室出來,還特別嘚瑟地把手按在了林野的脖頸處:“哈哈哈哈涼不涼!”

林野毫無反應,嘆了口氣:“涼,身體涼,心更涼。”

“不要這樣嘛,我也是為了保持清醒才去跑步的。”

“沒關系,你為人師表不要撒謊,”林野憂愁望向窗外,“一定是陪着傷員太無聊才出去跑步的。”

“怎麽會呢!”

林野搖搖頭:“一個無趣、蒼白又脆弱的身體,還髒兮兮的,啊,不對,是一半髒兮兮的,對于高高在上的五條悟先生來說有什麽吸引力呢?”

五條悟本該開個玩笑,囫囵過去,但他突然想到了剛剛林野的身體,喉頭滾動片刻,一時說不出什麽話來。

尤其是,他出去跑步本就是為了讓心底的這股無名火撒出去,但不知怎得,被林野這三言兩語又勾了出來……

林野見五條悟竟然愣住,還真有點生氣了:“不是,你連裝裝樣子都不肯嘛!”

說罷,他就想給五條悟一拳,手都揚起來,五條悟這才反應過來,這時候讓林野碰自己一下估計他剛剛那三十圈裏做的心理建設就全毀了,于是趕緊跑走。

打也打不到,林野更氣了,一時也忘了身上的傷痛和疲憊,追着五條悟滿屋亂竄,好不容易把五條悟逼到牆角,這厮又仗着身高腿長的優勢從茶幾上邁了出去逃出生天。

林野氣不過,開始拿起周圍的東西砸向五條悟,結果剛抄起一個水杯,只聽“篤篤篤”敲門聲突然響起。

二人這才想起自己是在做客,立馬乖巧坐在茶幾兩側,林野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圓地喊道:“請進。”

本以為是醫生到了,但卻是小林雄太從門後探出了頭,對五條悟招了招手:“小六眼,過來一下!”

五條悟:“好嘞!”

看着五條悟一幅小人得志成功跑路的樣子,林野癟了癟嘴:“不是,小林老哥,你不關心一下我的傷勢嗎,我這只手怎麽也是你給我的啊!”

“哦對,”小林雄太一拍腦門,這才反應過來,“兒砸,你還好嗎?”

林野瞬間入戲,氣若游絲道:“不好……好虛弱……渾身無力……簡直無法活動……”

小林雄太“嗯嗯”兩聲,根本沒注意林野說什麽,随口說道:“好的好的,沒事就好,健康第一,內個,小六眼,你知道這兒有什麽能說話的地方嗎,最好能有空調,今天還真是挺熱的哈……”

門“哐”得一聲關上了,連同林野心中對這兩人的好感,瞬間消散了。

他重新在床上躺屍,開始思考自己這一生到底做錯了什麽……

“伯父找我幹嘛呀,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出來,”五條悟被小林雄太拽着往前走,一臉疑惑,“林野還傷着呢,一個人在屋裏待着不合适吧……”

“你還說我,剛才不是你一個人出去跑步把他晾屋裏他才生氣的嗎?”小林雄太一點面子也不給。

“什麽嘛,”五條悟嘟着嘴,“我剛剛在山上跑步也是一直看着林野的……”

“哎呀知道知道,就你那點小心思我還能看不出來,嘴上裝着不在乎,心裏比誰都關心我兒子……”

說話間,二人竟然走到了老宅的廚房。

五條悟一臉疑惑:“這是……”

小林雄太一把掀開藏在一旁的桌布,亮出裏面一個碩大的……壽桃。

“噠啦!”小林雄太難掩語氣中的得意,“我做了一宿呢!”

五條悟嘴角抽搐:“這是……那位前輩的大壽?”

小林雄太面露鄙夷:“啧!還說你在乎我兒子,連他二十歲生日都不知道!”

“蛤?”

“今天他生日啊!這兒沒烤箱,做不了蛋糕,”小林雄太又從懷中掏出幾本冊子,還有蠟燭什麽的,“他長大了,終于能把菅原道真的信物傳給他了,你說我把這些藏在壽桃裏端給他,林野會不會感動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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