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陸時川起先沒有同意讓靳澤知來照顧的請求,但他術後沒過多久,現在不論做什麽都不能完全自理。

“我知道您不喜歡讓傭人近身,”靳澤知說,“我在醫院已經看護先生四天,也算有些經驗。而且醫生說明的注意事項轉述一遍我怕會出差錯。”

這一句話簡直漏洞百出。

陸時川深深看他,“看護一個連走動都需要拐杖的病人會很辛苦。”

靳澤知的回答不假思索,“為先生做事,我不覺得辛苦。”

陸時川看着他在房間內走動,忽而出聲:“其實你不用因為我救你一命就覺得低我一等,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該知道只要你在陸氏有一番作為,我就不會對你輕視。”這一個月的相處讓陸時川更加了解靳澤知,一旦深入了解,就會發現靳澤知身上有一些他以前就欣賞的優點被放大,在這個前提下,他不介意多給對方一些提點,“現在有我坐鎮,你還有施展拳腳的餘地,你該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靳澤知垂眸看着他說話時微微開合的薄唇,這時才回道:“我只想先生能盡快好起來。我只想好好把握留在先生身邊的時間,盡我所能,讓您至少不要為了瑣事煩心。”

陸時川頓了頓,“既然你堅持,我只好讓你多辛苦幾天了。”

靳澤知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下。

沒等他回話,陸時川轉眼看了看窗外天色,“時間不早了,扶我去浴室洗漱。”

加上在車上的時間,陸時川已經休息了十幾個小時,手腳多少有了力氣,可獨自走到浴室門前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極致,況且身上刀口還沒痊愈,他還不能讓它碰水。

但他的話讓靳澤知喉間一緊,仿佛被誰扼住了發聲的本能,“我……”

“怎麽?”

陸時川聽出靳澤知聲音中的異樣,“是我考慮不周,忘了你不會這些。”他單手撐床緩緩起身,期間他閉眼緩和一陣,才繼續說,“幫我找一個傭人過來吧,順便把床單燒了。我不喜歡帶回來的這些味道。”

靳澤知回過神來,他快走幾步去扶住陸時川的手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剛才只是在想該準備些什麽東西。”

陸時川看他一眼,“不要逞強。我不是責怪你,這本身就不應該由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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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靳澤知壓下不斷翻湧的思緒,表面冷靜淡然,“您放心,我沒有逞強。”

陸時川擡手止住他去推輪椅的動作,“我想走一走。”

靳澤知會意,擡起手臂當做支撐,陪着他一起慢慢往浴室的方向走過去。

步行的結果比陸時川預料中相差不多,顧忌着傷口,從門口走向浴缸的距離他不得不被靳澤知攙扶着。

靳澤知一路走得小心,将人扶進浴缸躺下後,他轉身去調試水溫,再回過臉看過來的時候發現陸時川已經合起了雙眸。

“先生?”

陸時川沒有睡着,“嗯?”

靳澤知意識到陸時川根本沒有自行脫衣的打算,他放着水的手一抖,險些讓水花濺在浴缸內,想到即将經歷的場景,他喉結上下滾動一次,聲音摻了一抹沙啞,所幸在水聲中聽不真切,“之前在醫院裏不方便,我只幫您擦了手腳,今天要……擦身嗎?”

“嗯。”

靳澤知關水走過來,他看着毫不戒備的陸時川,耳邊的心跳聲愈發清晰。他暗自鄙夷心底不堪的想法,卻又不能容忍一個陌生的傭人随意碰觸陸時川的身體——

“怎麽了。”

陸時川良久沒再聽到靳澤知的動靜,睜眼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靳澤知于是擡起雙手伸向陸時川的衣領,他的視線随着雙手下滑,像是真的從容,“我在想,應該讓管家給您準備幾套更方便些的家居服。”

陸時川只要往下看一眼,就一定能看到靳澤知顫抖的手指,但他沒有,“如果你覺得需要,就去告訴他。”

靳澤知沒再說話,他不敢再讓陸時川起疑,脫下衣服之後視線沒有流連,就浸濕了毛巾放輕力道開始慢慢擦拭。

可擺在面前的,不是他不想多看就能當做不存在的畫面。

溫熱的水面只沒過陸時川的小腹,靳澤知不必刻意就将浴缸裏的風景一覽無餘,他餘光看見晃動的水流時不時躍過微微屈起的大腿,接着滑進那片深幽的禁地。

靳澤知側過了臉。

他擡手想按住陸時川的肩膀,幾次試探後才落下指尖,因為憂心陸時川會察覺出什麽,在指尖觸及皮膚的下一刻,他的另一只手也抓着毛巾動作起來。

陸時川暫時還無法長時間坐直,他感覺到傷口隐隐作痛時就倚靠回去,靳澤知雙手一頓,迫使自己只把視線放在前者肌肉線條流暢的腰身。

然而眼前這條猙獰的刀口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陸時川聽到聲音,“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

靳澤知沒想到他突然開口。

“不用擔心,”陸時川再次睜開雙眸,他看向靳澤知,“我沒有那麽快就死。”

靳澤知單膝跪在浴缸一旁,低聲說:“我明白。”

陸時川看他片刻,倏地擡起搭在浴缸邊緣的手撫上他的臉頰,“你從小就懂事,比起玉林,你更适合當家做主。”用微涼的指腹摩挲着靳澤知的劍眉末梢,陸時川難得語氣這樣柔和,“你一直是個好孩子。”

靳澤知面容繃緊,臉上帶着涼意的觸碰讓他下意識屏住呼吸,他不想陸時川很快松手,又怕這只手停留的時間太長,會讓陸時川發現什麽。

“先生……”

陸時川的黑眸注視着他,稍久,他收回手淡淡說:“幫我洗頭。”

靳澤知依言起身走到他身後。

陸時川閉眼感受着水流沖過頭皮,他呼吸時胸膛的起伏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這讓靳澤知勉強收回心神,不再去想剛才陸時川的眼神究竟是什麽意思。

沖洗過頭發之後,靳澤知擦洗的動作也快了許多,陸時川等他把水放幹才擡腳走了出來。

沒有擦盡的水珠滑過小腹、又分別順着修長筆直的雙腿緩緩往下——

靳澤知眼底漸暗,匆匆取了浴袍,幫陸時川穿好後又扶他走到洗手池前。

“好了,這裏我自己來。”

靳澤知後退一步,不和他的雙眼對視,“我去讓傭人上來整理床鋪。”

“嗯。”

陸時川看着鏡子裏靳澤知離去的背影,眸光微動。

“真正體會到愛……”

沒過多久,靳澤知又走進來。

“先生,床單已經換過了。”

不僅是床單,床上的所有用品都是新的。

陸時川回到床邊坐下,對靳澤知說:“回去吧。”

靳澤知目光掃向一旁足夠躺下一個成年男人的沙發,“醫生說您日夜都要有人在身旁。”

陸時川對這個說法有些印象,“明天讓傭人給你準備一張床。”

靳澤知說:“沙發就夠了。”

陸時川颔首,他在躺下之前對靳澤知說:“澤知,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

“先生?”

陸時川眉眼冷峻,他語氣聽起來很不經意,眼神卻深不見底,“你對玉林,真的永遠不可能再進一步嗎。”

靳澤知不明白陸時川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這個,但他的回答永遠不會更改,“我和玉林只是兄弟感情。”

陸時川看上去只是随口一問,聞言擺了擺手,“我知道了。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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