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也對,”荔枝接過她手裏的碗,“不過奴婢瞧着侯夫人對小娘子的态度有些許轉變。”

“白日裏有幾個小丫頭碎嘴小娘子與別的郎君不清不楚,不多會兒就有管事婆子領人去掌嘴。還說,若是有人再犯定然打一頓後趕出府去。”

“夫人的用意,老奴也琢磨不清。”梁嬷嬷補充道。

“不明白便不去想啊,”陶滿滿道,“我與景陽侯府總歸是要分道揚镳的,現下少些牽扯,省得日後麻煩。”

梁嬷嬷見她神情漠然,不禁暗嘆侯府終究是傷了小娘子的心啊。

未再與她二人多說,陶滿滿梳洗後便讓荔枝将文房四寶以及一應畫材找出來。她打算趁着時間充裕,手繪幾張新品海報,同現代現代易拉寶大小的尺寸。

陶知予不通文墨,而她确是自小學習繪畫。每逢學校裏有活動,幾乎都是她一手繪制的大大小小的宣傳畫,再加上廣告中慣用的POP字體,她的海報在視覺沖擊以及氣氛渲染上絕對比女主店裏的畫報能打。

翌日。

一夜過去,院子裏的栀子花成簇的開放,在晨光的映照下顯露出聖潔的瑩白。

荔枝挑開得最大最香的花兒摘了一小把,然後拿天青色瓷瓶裝了再放上陶滿滿卧房的窗臺。

因心裏記挂着事兒呢,陶滿滿難得有一回不讓人三催四請,自個兒在幽幽花香中起了身。

她昨日秉燭畫海報折騰了大半夜,到現在眼睛都有些幹疼。

梁嬷嬷看了心疼得不行,嘴裏埋怨着,“小娘子年紀尚小就不惜疼眼睛,到了老奴這歲數可還了得?”她手上卻不含糊的拿了清肝明目的草藥包來給陶滿滿敷用。

陶滿滿坐在床沿揚着頭閉着眼,由着梁嬷嬷給自己敷眼睛。

草藥包蒸煮過,濕濕熱熱的,在眼球上來回滾動的感覺舒服得直讓人想抻懶腰。

她前後晃動着雙腿,笑道:“這不是事急從權嘛,日後我就不這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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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嬷嬷語重心長的,“老奴知曉小娘子一心獨立,可也得顧着自己的身子不是?滿貫家産又如何?人沒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嘿,這話跟“人死了,錢沒花了”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用過朝食,陶滿滿将海報收了尾,然後便靜下心來寫食單。牛軋糖和豬肉脯的方子昨日一并給裴俶了,目下她寫的是日後需要上市的産品。

“肉松小貝。備料:雞蛋,2個;玉米油:20克;白沙糖...”

不對不對,她趕緊在數字上糊了個黑團,現在的重量計量單位沒有“克”的說法,自己也不會換算。

她想了想,幹脆不寫用量了,只寫上需要用的食材,至于別的現場教學的時候再說。

花了将近半晌的時間,陶滿滿将自己記得的所有零食以及點心的做法都列了出來,其中諸如水果千層、奶油毛巾卷一類的甜品都需要用到打蛋器。

她搖着筆頭自己琢磨着畫了個省力的手搖式打蛋器,尋思着找能工巧匠可否能還原成實物。

待家中一應事務準備的差不多,相輝樓的馬車也來接了,主仆三人這才大包小包的出發。

休沐日,又天氣晴好。

東市商旅行人人頭攢動,熙攘來往。每到此時,市集中便會管制不允許車馬同行。

陶滿滿他們無奈只得在坊門處下車,而後雇了挑夫幫忙搬東西後順利到達相輝樓。

今日酒樓的生意還未開張,管事正在清點貨物。他見小財主到了,笑臉呵呵的,“怪小人的不是,應當使喚兩個小夥計一并去接四娘子,否則也無需累得您另請挑夫。”

陶滿滿不以為意,而是問:“十三郎到了嗎?”

“東家在四樓呢,小人引四娘子上去?”

“不用了,你使人在店門前擺上兩張八仙桌,然後将我帶來的牛軋糖和豬肉脯等量分裝包好後擺上去,同時安排兩個口齒伶俐的不論是小夥計或小丫頭在旁守着,有路人詢問時,可以游說他們購買。”

“另外,可以幫我找一個木匠嗎?我需要他做幾個木框子。”

陶滿滿不帶停頓的一溜兒說出自己的要求,管事應下後旋即招呼人去辦。然後她領着荔枝和梁嬷嬷去後廚,交給昨日一起試菜的大師傅分配她們的活計。

此時後廚的竈臺上有一盤香辣龍蝦尾,以及一碗芒果西米露。陶滿滿嘗了嘗,瞬間覺得她那點小廚藝是在班門弄斧,由此可見即便是現世沒有的美食,一旦經過專業人士的手便能完美複制,甚至還會得到更多的發展。因此,也就意味着,她不能抱着固有的資源沾沾自喜,要更加努力才能避免被現實淘汰。

管事辦事利落,很快就去相隔一條街的木器店請來一個經驗老到的木匠。

陶滿滿同他說了自己的想法,并且把草圖給他看。

老木匠心領神會,還表示做木框架不費事,很快就好。

施工的場地在四合小院裏。

陶滿滿搬了個小馬紮,兩手捧腮坐在一旁看老木匠鋸木頭、釘釘子。沒多會兒,裴俶同韋思危也過來了。

她回頭沒發現秦瑛,“秦瑛怎麽沒有來?”

韋思危笑得不行,“你同他是鄰居都不知,我還住在宣陽坊呢,又怎會知曉?”

“他昨夜不是與你在一起吃酒嗎?”

說到這,韋思危無奈的搖搖頭,“他與宋清彥別苗頭,兩人皆是不将對方灌醉不罷休。”

“我領着宋清彥走的時候,他倒是面無異色,就是一張臉發白...”

“顯然七郎也喝醉了,”裴俶道,“你忘了他三歲時因為好奇喝下一大盅燒刀子,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那會兒他也是面白驚人。”

“壞事了!”韋思危一拍大腿,匆匆忙忙的就往外跑,“我去他府上瞧瞧去!”

“啊?”陶滿滿也有些心慌,“秦瑛酒量那麽差啊。”

她都想去看看他了。

裴俶瞥眼看到她摳手,似是坐立不安,輕描淡寫的寬慰,“無須擔心,醉酒對七郎而言算不得什麽。”

“好吧。”陶滿滿恹恹兒的應下。

約莫半個時辰,五個相框模樣的大木架擺了滿滿一院子。

陶滿滿很快張羅着人把海報貼上去,尺寸剛剛好,而後一一擺放在酒樓大門前方。

“其他方面也準備好了嗎?”陶滿滿問裴俶,“比如請的托兒?”

“自然。”

營銷嘛,自然是真真假假咯,先有聲勢,把目标和潛在客戶吸引過來,如此才能用産品取勝。

另外她還與裴俶商量邀請了百戲藝人前來表演,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的氛圍,正是大衆喜聞樂見的,畢竟相輝樓今日上新的既有菜品又有零食,不都得大肆宣傳?

陶滿滿再去堂中、店外各自查看了一圈,見萬事俱備,這才與裴俶上去四樓雅室。

秦瑛是一刻鐘前到的。

宿醉之後他整個人還有些沒精打采,正交疊着一雙大長腿斜靠在窗邊的軟榻上閉目養神。陽光自窗棱跳躍而入,落在他半張玉雕般精致又細膩的面龐上,好似在發光。

陶滿滿小跑過去,喜道:“秦瑛!你來啦!”

秦瑛睜眼,唇角挂了淺淡的笑,“嗯。”

“二郎呢?他去郡王府尋你,你與他錯過了?”裴俶慢條斯理的給自己斟了杯茶。

“沒看見。”秦瑛懶洋洋的,樓下已經有了人聲鑼鼓的響動,他眉峰一動,眼風随意的往外一撇便收回。

陶滿滿也注意到了,她爬上軟榻,雙手扶着窗棱探身往下看。

此時的相輝樓外可以說是彩旗飄飄、人山人海。

因着百戲藝人已經開始了雜耍,酒樓門前這條街的大部分行人都被引了過來,便是近處的商戶,也幾乎都抻着腦袋踮腳觀望。

陶滿滿偏頭問秦瑛,“怎麽樣?很熱鬧吧?今日相輝樓定會大賺一筆。”

宋人評價王維“秋水芙蕖,倚風自笑”,而她則是比荷花的清麗還要多上幾分嬌豔,那笑容像是漾在陳年佳釀裏,有幾分醉人也有幾分清甜,直教人欲罷不能。

原本還有些頹唐心緒的秦瑛驀然郁氣全消,直起身子與她挨着随意的說着話。

“我與你說的要與宋清彥交好,你還記得嗎?”陶滿滿忽而問道。

“提他作甚。”秦瑛眉頭輕蹙,憶起了昨夜他與宋清彥話不投機,險些打起來,好容易被韋思危拉住,然後又各自看不順眼,只得通過喝酒較勁。

他酒量不佳鮮有人知,而宋清彥從此入手,可見是個陰險狡詐之人,且對方心高氣傲,目空一切,秦瑜等人不見得就能入其法眼,急功近利的刻意籠絡不定會弄巧成拙。

“他人前人後兩幅面孔,你莫因為他對你笑一笑就被糊弄的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了。”

“我是那麽膚淺的人嗎!”陶滿滿怒道,其實有些心虛,所以有些裝腔作勢的模樣。

“你是。”秦瑛篤定道,否則也做不出貿貿然張口就說喜歡他的事!

他現在可是把陶滿滿看得透透的,小沒良心,先頭一個蕭玉信、中間一個荀弋、最後一個宋清彥,皆為他們的皮相所惑!

“我不是!”顏控有錯嗎?顏控就等于膚淺嗎?她是欣賞美好嗎!陶滿滿怒瞪他,堅決捍衛自己的立場,“不過是我善于發現人世間的美,你就這般控訴我,實在偏頗!”

“呵。”

氣死了,他說不過就嘲諷,簡直将人的尊嚴踩在地上摩擦,陶滿滿拍了他一掌,扭頭不理人了。

秦瑛眉眼微垂,摩挲了一下指尖,然後冷不丁的開口道:“宋清彥好似也在人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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