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本是貴族少年們之間的戲玩比試,眼下卻釀成了事故,全場震驚之餘又嘩然萬分,很快亂了分寸!

張貴妃旋即指揮小黃門擡着蕭玉信到紫雲樓欽安殿內安置,另外又安排禦醫到場診治,溧陽郡主則在旁協同引導無關大衆按照秩序離開蹴鞠場。

齊氏見自家孩兒的傷雪上加霜,憂心忡忡,淚如泉湧,心慌意亂之下都來不及找宋清彥問罪。

宋清彥可會裝模作樣了,陶滿滿分明看到他出腳前與秦瑛的視線有一瞬不易被察覺的交彙,見自己一擊即中,連眉梢眼角都是得意。

現下他卻換了一張無辜惶恐的面孔,忐忑地候在欽安殿外等張貴妃傳喚問話。

陶滿滿和吳寶儀則躲在殿前院子裏的花圃後,高大的灌木叢将兩人的身形遮得嚴嚴實實。

她倆踮着腳,探頭探腦的想要掌握第一手關于蕭玉信的八卦。

“蕭小人最好能因此一病不起才好!”吳寶儀惡聲惡氣的詛咒。

“但願如此吧!”陶滿滿雙手合十,向着天空拜了拜,“求如來佛祖、觀音大士、玉皇大帝開眼收了蕭玉信當弼馬溫去!”

小美人嘀嘀咕咕的,自以為無人發覺,不曾想沒多時身後就傳來秦瑛冷冰冰的聲音,“吳寶儀,姑母在尋你。”

陶滿滿吓了一跳,橫着眼瞪他,“你吓死人了!”

吳寶儀弱弱的反抗,“七表哥,母親在裏面呢。”她說着還指了指欽安殿。

秦瑛無半分扯謊被看破的難堪,他沉着臉不說話,就這麽黑眼沉沉的盯着吳寶儀。

沒多會兒,吳寶儀就在他的眼神攻勢下生了怯,然後鄭重其事的與陶滿滿告別,“滿滿,我先走了,你得空了來找我!”說完一臉凝重宛如奔赴刑場似的跑開了。

餘下陶滿滿慫兮兮的眼神飄忽,“韋二郎呢?沒有同你一道兒啊?裴俶今日也未見到呢!”

秦瑛仍是那身勁裝,英挺瘦削的鼻子上微有汗珠,襯得鼻尖的小痣都在陽光下瑩瑩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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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黑壓壓的,讓陶滿滿縮緊了肩膀,幹巴巴的解釋,“我就,就随意看看,”她擺着小手,“沒有擔心蕭玉信安危的意思哦。”

“諒你也不敢。”秦瑛冷哼,而後揪着她的後衣領就把人往閱江樓帶去。

閱江樓與紫雲樓并排建在曲江岸邊,面臨水面,視野開而闊,若是在最高一層,更能感受江風陣陣,鳥鳴幽幽,令人胸懷暢意。

陶滿滿跪坐在一張四方小幾前吃點心,沒多會兒韋思危和裴俶也上來,見秦瑛不在,還問:“七郎呢?”

“唔,”她吃得兩頰鼓鼓,活像一只小倉鼠,捂着嘴道,“沐浴。”

韋思危了然的點點頭,随意盤腿坐下喝茶。

裴俶也是如此,坐穩後還從袖兜裏取出一張紙給陶滿滿,“四娘,這幾處是我選定的鋪面地址,你看看如何?”

“哇,已經在選址了嗎?”陶滿滿喜道,“可是還有很多準備沒有做呀!況且我還得準備國子監的考試呢。”

“不急,可以先定下店鋪,餘下諸事再慢慢籌備。”裴俶道。

“也好,”陶滿滿點頭,她不比裴俶了解行情,所以也給不出太多的意見,只道,“你拿主意便是了,不過,鋪子的裝潢我想參與。”在古色古香的街市中,一間極具現代風格的店鋪絕對會在視覺上脫穎而出,就如同女主在她的化妝品店門前裝一座大型彩門歡樓一般。

“可以,”裴俶對此都是無可無不可的态度,話語一頓,他又想起一事,“先前你與我說的要請鐵匠鑄造廚具,不知道樣式圖可畫好了?”

說到這個陶滿滿唉聲嘆氣的,攤攤手,“我不得空呀,目前就畫了三兩張圖,還有好些沒畫。”因為前期要人員培訓,廚具是必須之物,否則開店的日期只得一再延後。

裴俶也犯了難,可國子監的考試也馬虎不得,他沉吟一瞬,“那暫且先擱置此事吧。”

韋思危百無聊賴的聽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總算插了一句話,“相輝樓的生意蒸蒸日上,不至于就要再開新店分散經營吧?”

“時下相輝樓所售吃食,諸如芝麻蛋卷、麻辣腐竹一類,尋常百姓都有能力購買,人員混雜,如此一來便與相輝樓的定位相悖。長安某些權戚達官的德行如何,你不是不知,短期內讓他們與平民同處一室尚且不會有怨言,但時日一長,定會生出事端。”裴俶不緊不慢的解釋。

“對呀對呀,”陶滿滿還補充,“雖說眼下相輝樓另辟了單獨售賣零嘴兒的窗口,等閑百姓也只是短暫停留,可畢竟與眼高于頂的貴人有交集了呀!若是純粹的零食鋪子,不拘何種身份的百姓,那麽從心理層面來說,達官貴人們就不會生出一種‘這樣的地兒,你一窮鬼憑何進來?’的優越感。”

“與其說我們這是為達官貴人着想,不如說是為了讓新奇的吃食盡快大衆化而做出的決定。”

韋思危聽了,啧啧有聲,“你倆強強聯合,着實英明!”

哪裏是自己英明啊,陶滿滿想,韋思危這樣的百年世族,生來就是高高在上的俯瞰人世,自然也就領會不到普通百姓的艱辛。不過,她也不是拔高自己,而是她賣零食本來就是面向大庭廣衆呀,又不是為權貴搞特殊。

幾人随意的說着話,秦瑛沐浴結束,長發散着,再換上一身輕便的衣袍緩步而出,随後在陶滿滿身側坐下。

因為離得近,她能明顯感覺到他身上微微散發的潮氣以及澡豆的清香。

陶滿滿鼻尖輕嗅,玫瑰的香味。

韋韋思危随意提起,“宋清彥那一腳球威勢甚猛,蕭玉信該不會甚三長兩短吧?”

“聒噪。”秦瑛才懶怠聽到蕭玉信的名字呢,聞言瞪了他一眼,“沒話找話就去同十三郎下棋。”

裴俶使人送了賬本來,這會兒才拿到手裏呢,很嫌棄的呵了聲,算是拒絕。

韋思危兩頭都不得歡迎,他抖着折扇,“好啊,你倆一齊排擠我,我偏要賴着不走!”說完他順勢往地上一躺,很是無賴。

秦瑛才不稀得搭理他呢,倒了一杯茶喝,還興師問罪陶滿滿,“宋清彥接你來的曲江池?”

“沒有呀,”宮婢方才又呈上一盤鮮切的哈密瓜,陶滿滿拿小金叉一口一塊吃的歡快,“他路過國子監正好與我遇上了。”

“他住在平康坊,怎麽還繞路與你偶遇?”韋思危插嘴道。

陶滿滿抿嘴不言,而後道:“那就是特意來尋我吧。”

秦瑛摩挲着指尖,緊盯她的雙眼道:“他與你說了甚?”

“哈,你果然早就知道了!”陶滿滿反将他一軍,“居然瞞着不告訴我!”

“這不是...七郎也沒證據嘛。”韋思危幫着解釋,“十五年前的舊事,一時半會兒也查不清啊!”

陶滿滿雙臂環抱着,氣鼓鼓一張臉,還昂頭不理人,顯然不信這說辭。

“你閉嘴。”秦瑛斥了韋思危一句,又轉頭對陶滿滿道,“若是事到頭來讓你白歡喜一場呢?”

“可是他說我同父母極為相似。”陶滿滿就是使使小性兒,哪裏會真的生氣?“我覺得應該大差不離吧?那你們看出我跟宋清彥有同相的地方嗎?”

秦瑛還沒應聲呢,韋思危臉皮厚,又搶着說話。他摸着下巴,有模有樣的端詳陶滿滿的臉,“眼睛?鼻子?嘴?有那麽一丁點兒像吧,需得仔細瞧才行。”

“我其實一直懷疑宋清彥找妹妹找得魔怔了,所以見人就覺得像。”

“你們難道都沒有見過他的父親嗎?”陶滿滿問。

宋崤雖盤踞蜀中二十餘載,可逢年過節總得朝見吧?

“我想想啊,”韋思危又開始轉扇子了,他總不消停,“十年前陛下整壽,他随吐蕃的使團一同進京,此後再未到過長安。”

“不過那時我與七郎年歲尚小,整日想着瘋玩胡鬧,便是見過也記不清了。”

秦瑛始終沉默着,沒有說那日與宋清彥見面後,他就命荀弋親自奔赴蜀中去繪制宋崤的畫像,不出今明兩日,當有密信傳回。

“那真是可惜了,”陶滿滿有些失望。

陶知予死得凄慘,所以她想着若是能與她真正的家人相認,也算是對其在天之靈的告慰吧。

曲江池面波光蕩漾,日頭已經偏西了。

陶滿滿一直在吃,然後肚子撐得難受,于是在室內晃來晃去。

紫雲樓那頭一直隐隐約約有着人聲走動,估摸着蕭玉信還沒醒。也不知道宋清彥有沒有被張貴妃怪罪呢,不過在旁人看來他傷了蕭玉信多是無心之失,所以他會全身而退吧?

這麽想着,見秦瑛沒留神兒,她蹑手蹑腳的走到室外,趴去過道的欄杆上,這裏正好可以看到欽安殿的花園,此前她和吳寶儀就是在那兒偷聽。

除了宮婢偶爾進出殿門,宋清彥已不在門外了。

他難道被張貴妃傳進殿問話了?

可惜她現下的視線太高了,蹲下來将頭伸出欄杆去都看不到殿內的情形。

算了,待會兒走的時候再尋人問問。

陶滿滿站起身,拍拍衣裙上的灰,正要折身進屋呢,忽然就聽到下方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傳來,還伴随着婦人的高聲痛罵,“不要臉的賤婦!竟做出這等上趕着賣女的醜事!我兒如今還人事不知呢,便想玉成好事迫我迎陶聞溪進門嗎!做夢!”

有情況!

陶滿滿腳步一頓,趕緊找了個不怎麽顯眼的位置偷摸着往樓下看。

明氏和陶聞溪被齊氏追着打着從殿內跑出來,幾乎是抱頭鼠竄。

齊氏的戰鬥力了得,身邊好幾個侍女宮婢阻攔,她都沖破阻力,一把揪住明氏的頭發,另一只手也不含糊,直接将人按着打!

同時她還罵得一聲比一聲狠,“賤婦!你當年通過何種手段嫁給景陽侯,當旁人不知嗎!如今還想故技重施?就你那泥腿子出身的女兒,也想攀上我安國公府野雞變鳳凰?癡心妄想!”

“有我在的一日,陶聞溪絕無可能入我蕭家門!”

明氏呢,多少有些色厲內荏,只有悶頭挨打的份兒,叫聲凄厲,不住的喚人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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