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信任危機 ◇ (1)

“什麽意思?”宋佳寶聽到自己的聲音幹澀得可怕。

有一瞬間, 宋佳寶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他幾近崩潰的理智催促自己趕快跑,但他的腿無比沉重, 一步也邁不開。

宋佳寶不相信那個人是徐寒池, 如果真是徐寒池的話,他無話可說。

“佳寶,”徐寒池的聲音聽起來并沒有什麽顯著的心虛或者慌亂,反而沉靜穩重, 讓宋佳寶的情緒都跟着平和下來,“你仔細想想, 你真的看到紋身了嗎?”

“為什麽……這麽問?”

“人在無助而慌亂的情況下, 大腦可能會産生某種幻覺,實際映射的是曾經無意中看到過的畫面。”

宋佳寶慢慢冷靜下來,确實想起來, 他很早就見過徐寒池的紋身了, 而且也只見過那一次, 是他在徐寒池換衣服時闖進他卧室的時候看到的。

“佳寶,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幫助你确定那天晚上你到底有沒有看到紋身。”

“什麽辦法?”

“Congnitive interview,認知面談, 很多情況下, 我們的潛意識可以記住那些被大腦忽略了的細節,這個方法,就是讓你讓你回到當時那個場景, 去記憶起細節。”

徐寒池本科是心理專業,後來研究生才跨考去經管, 他會這些東西宋佳寶并不覺得奇怪。

宋佳寶很相信徐寒池, 問他:“我要怎麽做?”

“閉上眼睛, 那天晚上,你被他送回家裏,那時候很晚了,應該很冷吧?”

宋佳寶努力把自己帶回那個晚上,回道:“我不冷,他把我放進了熱水裏。”

“所以你能聽到水流的聲音,感覺到潮濕的水蒸氣,然後呢,你聞到了什麽?”

“香味……不是浴室裏的味道,是他身上的,像是……茉莉、香煙、金絲桃,很沖,讓我覺得、很難受,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別怕,佳寶,我就在這裏,你不會有危險的。現在,我想要你你睜開眼睛看看,他穿着什麽衣服?”

宋佳寶顫抖着睜開眼睛,很黑,那人沒有開燈,幸好浴室的窗戶沒有關,月光剛好照亮他半邊身子。

“皮鞋、西裝褲,戴着手表……他、他伸手了,他想要做什麽……”

宋佳寶忍不住偏頭躲開,徐寒池在這時扶住了讓的肩膀,“佳寶,我在,別害怕,再幫我看看,他的衣袖是挽起來的嗎?”

那人的手已經碰到了宋佳寶的臉,他肯定對宋佳寶充滿憤怒,捏得宋佳寶臉頰生疼,他用大拇指分開宋佳寶的牙齒,将手指伸進宋佳寶的嘴裏。

宋佳寶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手上,順着彎折的手腕看到了青筋綻出的手臂,在手肘處,他看到了那人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襯衫袖。

“是的,他把、袖子、挽起來了。”宋佳寶一邊躲避着那人的手,一邊回答徐寒池的提問。

“你做得很好,佳寶,只剩最後一個問題了,你能看到他的領口嗎?扣子是解開的嗎?”

領口、領口……

宋佳寶順着他的手臂繼續往後看,視線觸及肩膀處,喉嚨似乎被什麽東西壓到——

“嘔——”

宋佳寶猛地睜開眼睛,彎腰沖着一邊的草地吐了出來。

“好了佳寶,你已經沒事了,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邊。”徐寒池輕撫着宋佳寶的後背安撫道。

宋佳寶漸漸平靜下來,失魂落魄地說道:“你說得沒錯,都是我的錯覺……我看到了,他穿着襯衫,外面還有一件黑色的馬甲,我不可能看到他身上有黑色的紋身。”

“好了佳寶,那件事已經結束了,不要再想了。”

宋佳寶克制不住哭腔,顫抖着問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學長,我應該怎麽辦?他……”

至今為止,那人的每一步都滴水不漏,宋佳寶克制不住絕望,他不可能找到那人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那人厭惡了這一切……

“佳寶,只要他存在,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我們會找到他的。”

遲早會找到他的,可是那一天,究竟是哪一天呢?

這件事才發生一周而已,宋佳寶就覺得難以忍受,他真的能堅持到找到那人的那一天嗎?

那天晚上宋佳寶沒再回帳篷,徐寒池把讓帶回了車上,宋佳寶坐上去沒一會兒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徐寒池什麽時候把他載回了市區。

宋佳寶在徐寒池家的側卧睡了一晚,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

他慢吞吞走出去,徐寒池正坐在客廳處理郵件。

徐寒池明明背對着宋佳寶,卻立馬意識到宋佳寶出來了,轉頭說道:“洗漱間有新的洗漱用品,洗漱完出來吃早飯。”

“公司那邊……”

“我已經跟劉培說過了。”

“哦。”

宋佳寶洗漱完,徐寒池已經把熱騰騰的早飯擺在了桌上,宋佳寶坐在徐寒池對面喝粥,他依舊埋首于電腦處理工作。

宋佳寶吃完飯,自己把餐具拿去廚房洗了,出來後,找了個能曬到太陽的位置玩手機,這樣平靜的時光,他卻隐約感覺到已經遙不可及。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徐寒池的工作處理完了,關掉電腦走到宋佳寶身邊:“聊聊嗎?”

宋佳寶關掉手機,“聊什麽?”

“最近的事,前幾天我斷斷續續了解了一個大概,不過有細節應該更好,任何一個細節都可能幫我們找到他。”

事到如今,宋佳寶已經沒什麽好隐瞞的了,從頭到尾把整件事情講給了徐寒池。

徐寒池一邊聽,一邊整理了一份脈絡出來。

“他删掉了監控?”聽完宋佳寶的講述後,徐寒池問出了他的疑點。

宋佳寶點點頭,“是的,而且我去找了修理店的老板,他跟我說數據已經被粉碎了,沒辦法再恢複。”

“他費盡心思掩藏的,很可能就是和他身份相關的東西。”

“這個……難道不是為了陷害姜語合,或者姜語合為了混淆視線,而做的事嗎?”

“這只是最表面的目的,”徐寒池眯了眯眼,“這個監控後面一定藏着什麽東西。”

“但是數據已經被删了,不可能恢複了。”

“走廊應該有公共監控。”

“我問過保安了,需要跟物業申請才能調監控,但是……我不想把這件事告訴給物業。”

“聯系方式給我,我去找物業。”

如果是徐寒池說能在保密的情況下要來監控,那宋佳寶絲毫不懷疑他真的可以做到,把物業電話給了徐寒池。

徐寒池到陽臺邊打電話,宋佳寶沒有跟着出去,在客廳勉強能聽到徐寒池的聲音,不急不緩,重音清晰,很容易給人帶來壓迫感。

聊了大概七八分鐘,徐寒池從陽臺走回來,宋佳寶跪坐在沙發上,上半身趴在靠背處,有點急促地問道:“拿到了嗎?”

“她待會兒發郵箱。”

宋佳寶從沙發上跳下來,守在電腦邊不安地等待新郵件。

如果真的如徐寒池所說,被删掉的監控意味着隐藏着什麽重要信息,待會兒說不定就能得到什麽重要線索。

宋佳寶的心跳不由得有點快了起來,在新郵件出現那一刻達到了巅峰。

徐寒池還是很鎮定,快速下載解壓了文件,很快,走廊的情況出現在屏幕中央。

宋佳寶住的1704剛好就在監控下,來來往往的人都拍得很清楚。

22號晚上,淩晨三點,整個走廊空無一人,寂靜黑暗,宋佳寶看着便有點毛骨悚然。

徐寒池按下快進,大概到了三點四十,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電梯口,徐寒池退回去,從那人出現開始仔細觀察。

那人身材看起來和徐寒池大差不差,力氣很大,抱着昏迷的宋佳寶,腳步卻依然穩健有力,一點吃力的跡象也沒有。

只可惜晚上的監控清晰度有限,那人似乎又很清晰監控的位置,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拍到過正臉,便已經從宋佳寶身上找到鑰匙進了門。

23號白天,也就是宋佳寶撒下面粉的那一天,早晨對門男人出門時,看到了宋佳寶門上的面粉,用手帕擦掉了面粉,便去上班了,後來沒有人再進過宋佳寶的家門。

一直到晚上,宋佳寶叫來李開朗開鎖。

李開朗一出現在屏幕中央,徐寒池立馬按了暫停,“就是他。”

“為什麽?”

現在的宋佳寶當然也知道了李開朗就是那個人,但徐寒池只是看到他第一眼而已。

宋佳寶當時第一眼看到李開朗,當然也是覺得有一些違和,但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

徐寒池解釋道:“看他的走路姿勢,很明顯他也知道監控的位置,還有衣領,內襯的材質,不是一個普通工人會穿的。”

監控繼續往後放,直到現在,宋佳寶才意識到當初的李開朗到底有多奇怪。

很多時候,李開朗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包括他輸入密碼時,當他以為李開朗禮貌地背過了身,完全不知道在他蹲下身輸入密碼時,李開朗就在背後光明正大看着他。

再後來,新鎖安裝好,宋佳寶想要送李開朗一些櫻桃,縱容李開朗跟着他進了屋。

整個過程不過五分鐘,李開朗出來後,等宋佳寶關上門,他拿出了一枚黑色耳釘,也就是當初被宋佳寶順手扔在洗手臺上的人形耳釘,上面甚至還沾着宋佳寶的血,李開朗用手帕擦幹淨血跡,包起來放進了包裏,才慢悠悠離開。

看到這裏,宋佳寶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距離那人已經這麽近,卻因為他但心不在焉,錯過了李開朗的種種違和,甚至心懷感激地送走了對方。

那個人再一次出現在宋佳寶的門前是25號晚上,也就是宋佳寶去19樓找姜語合,不小心被拖進樓梯間那個晚上。

監控中宋佳寶滿身疲憊回來的畫面徐寒池按了快進,宋佳寶進門後,他才恢複正常速度,宋佳寶猜測徐寒池是為了不讓他尴尬,但是他也隐約感覺到,徐寒池的心情似乎變得有些壓抑。

宋佳寶進門沒多久,那個人就避開監控來到了宋佳寶的門前。

他輸入密碼,一遍門就開了,而此刻的宋佳寶——宋佳寶仔細想了一下,因為他太疲憊,直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而那個時候,那人竟然和他只有一門之隔,而且是一扇沒有上鎖的門。

不知道那人是處于何種考慮,最後并沒有進門,而是重新将門鎖上,邁着一如既往似乎帶着某種韻律感的步子消失在了監控視野。

“佳寶,呼吸。”

徐寒池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宋佳寶猛然回過神,才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竟然屏住了呼吸,憋得胸口都有點發疼。

“咳咳咳、”宋佳寶一吸氣,嗓子被冷風剌得發癢,忍不住轉到一邊咳嗽起來。

徐寒池拍着宋佳寶的後背,“你先休息一會兒。”

“我沒事,”宋佳寶固執地擡起頭,“我要看,我一定要知道他是誰。”

徐寒池盯着宋佳寶看了一會兒,發現他沒什麽要退步的意思,點擊了繼續播放視頻。

26號早上,也就是秦飛鶴來送早飯那天早上,秦飛鶴把早飯放在宋佳寶的門邊,按響門鈴,而後躲到了走廊拐角處,宋佳寶沖出來,跑到樓梯間抓住秦飛鶴。

一切和宋佳寶記憶中沒什麽區別,但徐寒池卻倒回去看了三次。

宋佳寶的後背因為徐寒池詭異的态度而有些發毛,忍不住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徐寒池倒回秦飛鶴來之前的畫面,“那個人這天早上沒有給你送早飯。”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

徐寒池點擊播放,到了秦飛鶴把早飯放在門口時又點了暫停,“你覺得是為什麽?”

宋佳寶愣了一下,将這兩句話連續想了幾遍,倏地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因為他親自把早飯送來了?”

“只是一個可能性,繼續往後看吧。”

徐寒池沒有下定論,但宋佳寶心中卻很難再摒除掉這個想法,腦子變得有點暈暈乎乎的,全都在想如果真的是秦飛鶴……

身高、身材全都對得上,肩膀也剛好受傷……

宋佳寶想起秦飛鶴肩膀處的傷口,突然意識到,秦飛鶴的燒傷很可能是二次傷口,就是為了掩蓋之前他留下的咬傷。

真的……會是秦飛鶴嗎?

可是,怎麽可能是他呢?秦飛鶴當初一言不發離開他,為什麽會在這麽多年之後突然做這樣的事情?

宋佳寶寧願相信是姜語合都不寧願相信是秦飛鶴。

在宋佳寶胡思亂想的時候,徐寒池已經浏覽完了所有視頻,姜語合和他同住那個晚上,确實有第三個人進入了宋佳寶的房間,這件事,不是姜語合做的。

“秦飛鶴……為什麽?”宋佳寶喃喃地問道。

徐寒池并不同意宋佳寶的說法:“還不能确定是他。”

“可是,監控上明明就是他來了之後,那個人就沒再送來早餐。還有他肩膀上的傷口,他肩膀也剛好受傷了,雖然是燒傷,但是……很有可能就是他為了掩蓋咬傷故意燒傷的……”

“佳寶,不要硬套事實來遷就成見,要就事論事。只是在懷疑對象身上套用事實,會很容易被成見左右。”

宋佳寶咬了咬唇,“那我,該怎麽辦?”

“你之前說他給你留過紙條,在哪裏?”

那兩張紙條宋佳寶也一段時間沒看到過了,他努力回憶起最後一次看到是在辦公室驗證姜語合的字跡時——

那個時候姜語合突然出現,他順手把兩張紙條丢進了辦公桌的抽屜裏。

“在辦公室。”宋佳寶回道。

“走吧,去看看。”

徐寒池開車,只用了二十分鐘不到,兩人就來到了公司。

宋佳寶很快從抽屜裏找到紙條并且遞給了徐寒池,徐寒池将兩只紙條攤開放在桌上,仔細對比了起來。

“落筆重,收筆輕,左撇子;字體工整,印刷體,重視規律,如果不是本身性格如此,可能是家庭教育嚴格;筆勁輕,這類人感情含蓄,自制力強,舉止優雅,在行動前會深思熟慮,因為很少犯錯誤。”

徐寒池翻了一下隔壁姜語合的筆跡,下了定論:“不是同一個人寫的。”

雖然宋佳寶來之前就已經認定那個人不可能是姜語合,如今證據完全指向姜語合的相反方向,他還是松了一口氣。

徐寒池阖上文件,視線無意中掃過姜語合的辦公桌下的櫃子時,突然頓了一下,“他這個櫃子是一直鎖着的嗎?”

宋佳寶看了一眼,點頭道:“是的。”

“辦公室到處都是監控,有什麽東西需要特意鎖起來?”

“什麽意思?”

“有什麽尖銳的東西嗎?”

宋佳寶快速翻找了一下桌上,沒找到趁手的東西,四處望了一圈,剛好看到了不遠處紅姐桌上的發夾。

“那種兩個角的發夾可以嗎?”

“可以。”

宋佳寶跑到紅姐桌邊拿到發夾,遞給徐寒池。

徐寒池蹲下撬鎖,也沒跟宋佳寶解釋為什麽。

宋佳寶站在徐寒池身後,剛好可以看到徐寒池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握着鋼筆時格外好看,如今捏着小小的發夾,竟然也一點都不顯得笨拙,而是格外靈活,左手捏着發夾試探着旋轉,只聽「咔噠」一聲,鎖開了。

整個過程還不到一分鐘。

宋佳寶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徐寒池也是個左撇子。

宋佳寶還在愣神,徐寒池已經拉開了抽屜。

“就算他不是那個人,也不是一個該繼續交往下去的朋友。”徐寒池淡淡道。

宋佳寶後知後覺看向抽屜裏的東西,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那裏面,竟然都是關于他的東西!有他扔掉的糖紙,也有他丢失的簽字筆……

“寶哥……”一道完全不在預料之中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後。

宋佳寶尴尬地回過頭,果然是姜語合回來了,今天國慶,他以為姜語合團建結束後會直接回家。

姜語合看着宋佳寶,睫毛微微顫抖,顯出一種與他形象完全不符的脆弱感。

“寶哥,事情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宋佳寶猛然清醒,該心虛的人不是他,而是姜語合,因為姜語合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收集了這麽多關于他的東西。

如果不是徐寒池提出看一下,也許他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身旁究竟坐着怎樣一個人。

想到這裏,宋佳寶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盯着姜語合,不自覺向後退了半步。

姜語合眼眶一紅,似乎都快要哭出來了,“寶哥,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麽回事,你相信我,不是我做的……”

徐寒池伸手托住宋佳寶顫抖的胳膊,宋佳寶好像一下有了說話的力氣,道:“這個櫃子是你的,鑰匙也在你手上,你說不是你做的,可能嗎?”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寶哥,是、是徐寒池,一定是他,之前他雇人咬傷我,就是為了讓你不信任我,寶哥,他就是想把你身邊的人都趕走!”

“姜語合,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宋佳寶忍不住皺眉,對姜語合直到現在也想要拉徐寒池下水對行為感到不可理喻。

因為就在今天,徐寒池才幫他排除掉了姜語合對嫌疑,可見徐寒池對姜語合根本沒有所謂對針對。

“寶哥,你沒有想過,好端端的,他為什麽想要看我的櫃子嗎?”

宋佳寶下意識看向徐寒池,徐寒池表情淡淡的,絲毫不見心虛,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公司到處都是攝像頭,但你卻特意把櫃子鎖起來,而且只鎖了這一個,佳寶最近又遇到了這麽多事情,我認為檢查一下可疑的因素是有必要的。”

“你騙得了他,但你騙不了我,你根本不是突發奇想這樣做的,你早就預謀好了,你想把寶哥身邊所有人都趕走,就像高中一樣。”

姜語合說的每一個宋佳寶都能聽懂,但組合在一起,他卻覺得又是如此陌生。

宋佳寶問道:“你到底在說什麽?”

“寶哥、”姜語合三兩步走上來想要握住宋佳寶的手,“寶哥你相信我,徐寒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

徐寒池幽幽打斷了姜語合的話:“姜語合,我的位置應該擋住了你的視線,你在門口怎麽知道櫃子裏究竟是什麽。”

宋佳寶快速瞥了一眼門口,反應過來,姜語合還在門口時就叫了他而且想要解釋,按照姜語合說的,他不知道櫃子裏是什麽東西的話,他根本犯不着解釋。

宋佳寶不由得覺得有些惡寒,猛地将手抽了回來,幾乎是脫口而出吼道:“別碰我!”

姜語合愣了一下,低頭看着自己被甩開的手,過了一會兒,慢慢擡起頭,看見宋佳寶微微側身站在徐寒池身邊需求保護的姿勢,眼中彌漫上一層怒氣。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能再自欺欺人,宋佳寶看到了那些東西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出局了,徐寒池還在這裏,他解釋再多也只是給徐寒池做嫁衣。

他沒機會了,自然也不會讓徐寒池好過。

姜語合臉上慣有的腼腆崇拜慢慢退去,取而代之是宋佳寶從來沒見過的漆黑陰沉的表情。

“徐總,為了趕走宋佳寶身邊每一個人,你還真是煞費苦心。”

徐寒池勾唇,“我如何趕走你了?是我把這些東西放在你的櫃子裏的嗎?”

“我可以認栽,那其他人呢?宋佳寶身邊沒有一個朋友,不都是你的傑作嗎?”

倒是宋佳寶先忍不住為徐寒池解釋了:“這和學長沒關系。”

“沒有關系?你以為鄒享、唐天和你疏遠都是因為邱瑩瑩跳樓的事嗎?你不如問問你身邊的徐寒池,是怎麽挑撥你們的關系,讓你最後一個朋友都沒有的?”

“我為什麽懷疑徐寒池而不去懷疑其他人,不是很明顯嗎?因為他在控制你,他對你的饋贈,都在暗中标好了價碼。”

宋佳寶不理解:“控制?你在說什麽?”

“我高一的時候就認識你了,你經常來找秦飛鶴,把他當成眼珠子護着。我一直都會想,到底是什麽支撐你對他這麽好?直到現在,我終于明白了你是什麽人。”

被宋佳寶刺激到的姜語合憤怒上頭,頗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盯着宋佳寶道:

“在你高高在上給每一個乞讨者施舍零錢時,我就知道你是什麽人了。支撐你的不是愛,而是你的救贖欲。”

“秦飛鶴不辭而別,你傷心的根本不是失去他,而是覺得自尊受損,你不能接受自己于秦飛鶴而言竟然是如此不重要的存在。”

“秦飛鶴走後,你把救贖欲寄托在徐寒池身上,試圖拯救徐寒池,但徐寒池不是秦飛鶴,他能看清你,利用你的救贖欲反過來馴化了你——他幫你掃平了生活中但所有問題障礙,讓你漸漸變得軟弱無能。”

“到現在,你還以為他對你的好都是無條件的嗎?”

是無條件的嗎?

宋佳寶不知道,宋佳寶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前邊的一段話吸引去了,根本分不出心去思考姜語合的提問,心底有一個聲音瘋狂地質問着他:

他說的沒錯!這就是你宋佳寶,你的所作所為,不過是自以為是的自我奉獻與自我感動。

姜語合看到宋佳寶的恍惚的表情,有些後知後覺的後悔。

他從沒想過要傷害宋佳寶,只是在憤怒湧上來的時候,不自覺就把這些話吐了出來。

宋佳寶不是什麽好人,姜語合早就知道了。

可怕的是,他知道宋佳寶是這樣的人,還是喜歡他。

姜語合垂下眼眸,語氣不自覺又柔和了下來,“寶哥,徐寒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我的确喜歡你,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收集關于你的東西,可我從沒有想過操控你。”

“以前那個自信、張揚的宋佳寶,我覺得才是最好的宋佳寶,現在的孤僻、怯懦不該屬于你,徐寒池不是在幫你,他想毀了你。”

宋佳寶想說不是的,但偏偏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在喉嚨裏,讓他沒辦法發出聲音。

他感受到一種可怕的惡意包裹着他,身前的姜語合,身旁的徐寒池,他不知道誰想摧毀他,他努力想去相信徐寒池。

但又覺得背後僅僅因為這個想法就冒出了一層細密但汗,他做不到,他想逃離這裏。

宋佳寶不由得退開幾步,和兩人都拉開了距離,“我想回去了。”

“寶哥,”姜語合向宋佳寶這邊走了兩步,恢複了原本的距離,“我相信你也是有感覺的,我從來沒想過傷害你,我不清楚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你誤會了我,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想一下我的話,徐寒池真的值得你信任嗎?”

宋佳寶迷茫地搖頭:“我不知道……”

“寶哥,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件事就疏遠我,還有,關于你可以是這暫時從百分百相信徐寒池的陷阱裏走出來,好好想一想,這件事到底和他有沒有關系。”

徐寒池表情淡然,“佳寶,國慶這幾天你可以好好想想,你真的是他說的那種人嗎?我又是他說的那種人嗎?”

徐寒池把選擇權交給宋佳寶,宋佳寶的表情稍微松了一些,姜語合嘴角露出諷刺的笑,還想開口說點什麽,宋佳寶迫不及待扔下一句「那我先走了」便匆匆離開了辦公室。

宋佳寶一刻也不想繼續待在這裏,他想回家,現在好像只有家裏才能給他一絲一毫的安全感。

宋家就在隔壁市,車程不到兩小時,宋佳寶回去前給媽媽打了電話,所以到家時,她就在客廳等着宋佳寶。

天下的母親大概都是如此,看自家孩子一眼就覺得他瘦了十斤,秦玫更是其中翹楚。

秦玫打開門一看到宋佳寶,立刻心疼得眼眶都紅了,“怎麽臉色這麽差,都瘦成什麽樣子了,一陣風都能把你吹到了。你走之前怎麽跟我保證的,真是只見年齡長不見性子長!媽可是過來人,這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你要是身體不好,賺再多錢也是白搭!”

以前覺得這樣的唠叨煩人,現在的宋佳寶卻只覺得溫暖,笑着道:“前段時間加班,這幾天國慶,一下就養回來了。”

宋佳寶不打算把那些糟心事告訴給她,不過是多一個人徒增煩惱罷了。

“行,想吃什麽就跟媽說,不長胖十斤別回去了。”

“十斤還是算了,那不是成個胖子了。”

“你都瘦成什麽樣了?再長十斤也還是瘦。”

“倒也沒有那麽誇張。”

“怎麽誇張了?”秦玫拉着宋佳寶往客廳走,還喋喋不休道:“你前幾天應該見到秦飛鶴那孩子了吧?你看人家現在那體格,你小時候可比他高半個頭,現在只剩他一半寬了。”

聽到秦飛鶴這個名字,宋佳寶臉上的笑意忍不住收了一些。

“他一個人跑到國外,心寬體胖的,自然長得好。”

“聽你這口氣,還沒跟他和好?”

“沒什麽和不和好的,就那樣吧。”

“哎呀,那媽今天把他叫來家裏吃飯,你不會不樂意吧?”

宋佳寶幽幽回過頭,當然不願意。

秦玫拍了拍宋佳寶的背心,“小鶴這次一個人回來的,家裏一個人都沒有,大過節的,我這個唯一的親人都不叫他來吃飯,太說不過去了。而且,你可別說,這幾天小鶴可沒少來看我,你看那邊那個按摩椅,就是小鶴送來的,我聽說他博士畢業了,工資肯定不低。”

宋佳寶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按摩椅我也買得起。”

“行了,收收你的臉色,待會兒人就來了,就當給你媽我一個面子,對人家好點知道嗎?”

宋佳寶:“知道了。”

算了,就當作看在秦玫的面子上,這兩天暫且忍一忍。

大約十一點的樣子,秦飛鶴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來了。

秦玫滿臉笑容地把人迎了進來,“人來了就行,怎麽又買這麽多東西?大姨這裏什麽都不缺,以後可千萬別浪費這個錢了。”

秦飛鶴笑道:“給您買東西,算不上浪費。”

“快進來吧。”說着,秦玫對着宋佳寶喊道:“佳寶,小鶴來了,你去洗點水果,再倒一杯水來。”

宋佳寶自己還累得不行呢,臉上自然都是不情願,秦飛鶴道:“不用,我不渴。”

秦玫才不聽那麽多,加重語氣又喊了一聲:“宋佳寶!”

宋佳寶不情不願地爬起來,秦玫女士就是這樣的人,只有他在的時候當然對他極好的,但到底也不能徹底擺脫老一輩「更加照顧別人家小孩」的思想。

秦飛鶴把東西遞給秦玫,跟着走到了宋佳寶身邊,“哥,我自己來就好了。”

宋佳寶充耳不聞,倒好水放在茶幾上,又去廚房洗水果。

水槽就那麽點大的地方,宋佳寶故意站在正中間,秦飛鶴想幫忙也使不上勁兒,只能站在身後看宋佳寶。

秦玫見狀直接把秦飛鶴推到了宋佳寶的身邊,硬生生給宋佳寶從中間擠到了旁邊。

“都是兄弟,就不要那麽生疏了,小鶴,你看喜歡什麽就多洗一點,但不要多吃,再過不久就吃飯了。”

“好。”

秦飛鶴應道,慢條斯理将袖子挽起來。

外套他剛才已經脫在了外面,這會兒身上就穿着襯衫以及深灰色的馬甲,他挽衣袖的姿勢說不出的優雅,褶皺整齊,和宋佳寶随便撸上去的衣袖形成鮮明對比。

宋佳寶端起剛洗過一遍的水果把多餘的水分倒出去,正想洗第二遍,衣袖卻有點往下滑,快要掉到水裏了。

他皺了皺眉,随便抖了抖手上的水,想再把袖子撸回去,一只骨幹有力的手卻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一圈一圈整齊地疊上去。

宋佳寶側過頭,看到秦飛鶴正垂着眸,認真看着他的衣袖的模樣。

從秦飛鶴回來以後,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看到秦飛鶴的臉。

如今的秦飛鶴乍一看會給人一種翻天覆地的感覺,但細看他的臉,宋佳寶卻發現他的五官并沒有什麽變化,還是細長上挑的眉眼,睫毛很長,卻沒什麽弧度,高挺的鼻梁下是兩片薄唇,依舊是很秀氣甚至漂亮的長相,和從前一模一樣。

真正變化的是他的氣質,以前的他這樣認真垂眸時,給人的感覺是清冷,而現在,他的清冷中參雜了成熟男性的攻擊性,變成了冷厲。

“好了。”

秦飛鶴幫宋佳寶挽好袖子,說道。

宋佳寶這才反應過來他竟然盯着秦飛鶴的臉看了這麽久,有點懊惱地收回視線。

他可沒忘了,秦飛鶴現在是嫌疑最大的人。

還有……徐寒池。

宋佳寶很想像以前那樣義無反顧地相信徐寒池,但姜語合的話還是對他産生了揮之不去但影響,而且,徐寒池就是慣用左手……

至于秦飛鶴……

宋佳寶低頭看着秦飛鶴洗水果的姿勢,看不來究竟慣用哪只手,不過他稍稍回憶一下也能想起來,秦飛鶴的慣用手是右手,他們認識那麽多年,他只見秦飛鶴用過右手。

想到這裏,宋佳寶心底的天平不由得有些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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