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邊遠小鎮

威森堡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

在很久以前，這裏曾聚集了一大批淘金者，因為盛傳這裏的河流裏有着無數的黃金，一夜暴富的貪念使得工業還有人口源源不斷地彙集了過來。

但随着時間推移，黃金的騙局被人揭穿，工廠倒閉，大型機械設備移走，失業率上升外加前期環境破壞失衡，于是這個小小的城鎮在破敗之際，又沒有趕上後期旅游業開發的浪潮。

威森堡就這麽落寞了。

直到現在，威森堡都還是人們口中極遠偏寒之地，是閉塞落後的地方。但就像是上天造化弄人般，之前被淘金者破壞了的森林，随在這些年人們遠離這片區域後，又重新煥發了生機。

狂風呼嘯。

“……所以說這裏是個旅游勝地？”

萬麟站在寒風裏幫林桐拎着箱子，他走在前方，冒着風雪大聲問了聲。凜冽的風立馬把他的聲音給刮走了。

“什麽！”林桐耳朵上帶着厚厚的耳罩，他眼睫毛上都是冰霜，面頰被風割得發疼。林桐瞪着大眼睛，“你說什……”

萬麟大聲吼，“我說，這個連懸浮軌道列車都沒有的地方，怎麽可能是個旅游勝地！你的資料拿到了沒？”

“還沒有！”林桐吼了回去。

狂風裹挾着雪花席卷而來，萬麟立馬背過身來幫林桐擋住了所有的風雪，一粒一粒的雪花砸在後背竟然有些發疼。按照道理來說，林桐他們應該呆在溫暖的候車室等待車輛接送，又或者直接乘坐懸浮列車直接抵達威森堡站。

但不幸的是，威森堡這個地方甚至連車站都沒有。

你敢相信這是個人類都已經移民火星了的時代？

寒風發出了鬼一般的吼叫聲，就在兩個人以為自己要凍死之前，一輛二手懸浮車出現在兩人面前，司機狂按喇叭，暖黃色的燈光将這一片慘白撕開了一道口。

“上來！”司機冒險開窗嘶吼了聲。

萬麟立馬拉着林桐就上去了。

他把林桐安排在後座上，确認四周無危險後上了副駕駛。司機是位年長的A，對方乘着暖氣沒跑完之前，眼疾手快地合上了萬麟那邊的車門。

萬麟警惕地看了對方一眼。

“不好意思，這車太老了，我怕用在熱能上的電量太多，等下跑到一半沒了電，那我們就得都死在這裏，”對方擠擠眼，“那只怕得到明年夏天才能被人發現。”

老人說了個笑話，但是萬麟和林桐都沒有笑。老人知道自己說過頭了，于是咳嗽一聲掩飾了下尴尬。

他朝萬麟伸出手來。

“不好意思，哈倫。哈倫·洛曼，就是你們之前聯系的那家酒店的老板。萬先生是吧。”

萬麟沉默了一秒，還是握了握。

哈倫笑着道，“這個季節過來旅游什麽感覺？”

“被騙了的感覺。”萬麟眉頭微蹙，“你們酒店的資料上寫着全年無休，外加輕軌到站，還有免費接送。”

“我這不是免費接送來了嗎？”哈倫回答。

“中轉站還有輕軌都關閉了，在這個天氣裏，甚至連最原始的公交車都沒有。”林桐坐在後方禮貌提醒，“我們徒步了十幾分鐘你才來。”

“不好意思，車站運營方倒閉了，上個月才關門。”

老人微笑着回看了林桐一眼，本來想握手的，但看在萬麟這般警醒的情況下，又把手收了回來。

哈倫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哈哈大笑和客人們做起了生意。

“不過只要你願意出五十萬，我們就能把車站使用權賣給你。有沒有想法？”

林桐細細一想，這還真是個好生意。不過他意識到了什麽，于是往前坐了坐。

“車站買下來後，是不是清理軌道，維修車輛，還有人員工資以及道路除冰都算我的了？稅收多重？有優惠嗎？之前的車站是因為什麽原因倒閉的？”

哈倫狂笑了起來，這是一位善談的老人，他朝萬麟比了個大拇指，“你的小男友可真有趣，太可愛了。你們倆來度蜜月嗎？看在我的份上，我可以免費幫你們把房子升級。”

“不用了。”

萬麟一邊打量着窗外的風景，一邊回看了林桐一眼。那個男孩正在悄悄查看自己訂的酒店老板的資質和照片，是個心細的。

确認過後林桐悄悄朝自己比了個手勢，萬麟下意識地笑了下，又飛快地別過了頭。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飛行車唰一聲從他們這輛破舊的飛行車邊飛過，閃爍的車前燈讓人睜不開眼，巨大的氣流的甚至讓哈倫的車身抖了抖。

萬麟瞬間記住了車牌號和車型。

“我操！”

哈倫大罵了一聲，狠狠按了按喇叭。但等他透過風雪看清前面那輛最新型號且挂着外地車牌的昂貴飛行車後，又閉上了嘴。

“該死！”哈倫嘀咕。

“對方很不好惹？老板你認識。”林桐好奇。

“不是，一看就是大城市裏過來解決那個‘驅魔’案子的。”哈倫打了方向，“威森堡這個地方怎麽可能還來什麽有錢人。這些人我可惹不起。”

萬麟一愣，“驅魔？”

“對，”哈倫解釋，“鬼上身什麽的，驅魔呢。”

萬麟聽了這話，立馬扭頭看向坐在後排的林桐，然後再次問了聲，“驅魔？”

他做了個無聲地口型：【新手任務是驅魔？】

林桐眨眨眼，而後同樣誇張無比地做了個口型。

【我也是才知道！】

萬麟不可置信地看了林桐一眼，林桐瞪了回去，過了一小會兒林桐移開目光，用所有人聽得到的聲音說。

“我也只是有所耳聞，聽說這邊有所謂鬧鬼的事情。但威森堡這邊真的鬧不鬧鬼，我也不知道。”

萬麟知道了，看樣子林桐的資料還沒到，對方也不知道到底是去真抓鬼，還是去假驅魔的。

但如果按照哈倫這麽說，那剛剛那輛車上坐着的，就應該是林桐的競争者了。

“這個時代竟然還會有這種事？”萬麟說了真心話，他問，“什麽驅魔案子？”

“就是一個女孩神神叨叨鬼上身的事，一年前甚至還有人想靠這個事件把這邊旅游業做起來。”哈倫輕笑一聲，“呵，糟蹋個小姑娘的自尊賺來錢算什麽錢。”

“誰拒絕了？”林桐問。

“鎮上的旅游委員會還有AO質詢官們拒絕了……”

哈倫正欲再說什麽，回首一瞟，卻發現林桐正聚精會神地聽着。

“怎麽了小可愛？”哈倫笑了，“對這個事情感興趣？說不定那個探案的家夥就住我們家旅館，我要介紹下嗎？你可以從對方那裏拿到一手消息。”

林桐趕忙拒絕，“不用，不用。我只是聽聽。”

哈倫看向萬麟，“你呢，帥哥？我還想賺點中介費什麽的。”

萬麟禮貌地回絕了，這個A看着窗外不斷撲打上來的雪花，心裏冒出了一個疑問。

“這個季節有多少游客會過來？難不成只有那些探案的？”

“對。準确地說，一年四季，除了那些探案的幾乎沒有人來。”老板看了他一眼，問，“話說你們倆……小情侶是來私奔的？”

“旅游。”林桐解釋了一下，“我們是看到了最新環境評估，才知道原來這裏還有一片如此茂密原始的森林的。只不過你們宣傳的有些少啊。”

“宣傳什麽？宣傳我們這裏還留原始風光？還是迷信巫術？”

哈倫再次笑了幾聲，不過這次有些幹巴巴的，“現在是高科技時代，一半的孩子不願意留在這裏遠走高飛了。另外一半的孩子寧願躺在那個腦域網的箱子裏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出來，這就是個地方就是個混沌時代的縮影……”

随着老人的聲音，兩個人被窗外的光線吸引了目光，他們已經來到了這個小鎮的中心地帶。

透過結霜的玻璃，你們可以看見那閃閃發光的懸浮鐳射廣告牌，上面寫着大大的腦域網通行證幾個花體字，科幻而又美麗。旁邊不遠處的櫥窗裏透着微弱的燈光，那是林桐在電影裏才看到過的老式面包房櫥櫃。

而在這一切閃着光的下方，萬麟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地面來不及收走的小攤遺留下來的垃圾。大多數都是些紙殼，還有塑料袋拼湊而成的墊布。

混沌時代。

見萬麟盯着那些東西不放，老人問，“四萬塊錢，這裏的房價。你們要不要來一個？”

“四萬塊錢一平方？”林桐好奇。

“四萬塊錢一百平的房子，外加天然氣熱水一切市政設備我的乖乖！但維修費可能不止。”

老人回頭再看了林桐一眼，他确認了林桐的長相後看向了萬麟，“你的小男朋友可真可愛。”

“現在還不是，因為我還配不上他呢。”萬麟說了個笑話，然後朝示意後方的林桐，“快到了，把耳罩再帶上吧。”

林桐點點頭，老人把車停穩，下車的時候這個老人還在嘀嘀咕咕。

“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本來還想找個借口的。可這裏什麽都差，就網絡好，這個冬天就你們一個訂單，可惜我估算錯了時間……”

在老人還在和萬麟喋喋不休的間隔裏，林桐下了車，他趕在所有人前确認了一下，剛剛那輛豪華飛行車沒有過來。

林桐在雪地中一深一淺地往前走了幾步，回頭，這時他才有機會借着酒店微弱的燈光看清哈倫那輛車。

确實是很老的型號，但車輛保養得卻十分好，車身上的漆膜光可鑒人，看樣子老人确實是沒想到會冒這麽大的風雪。哈倫下來，正巧聽見林桐對他認認真真說了聲。

“謝謝。”

老人嘀咕一停，他大步上前，借機再推銷了一下，“要不把你們的房間換成蜜月房？”

“謝謝了，不用了。”萬麟再次拒絕。

兩個人歷盡千辛萬苦，可算找到了落腳點能夠休息了。這個地方古老又溫馨，但沒有AI。

也倒是，因為當科技發展到現在這種樣子。人工要麽昂貴到沒人用得起，要麽多餘到比電子設備還廉價。

送林桐他們上來的是個老太太，對方應該是個Beta，又或者說年紀太大大家都不好怎麽辨別。老人噓寒問暖了好一會兒，林桐兩人被弄得不好意思，連本來想在酒店評價系統上留言的想法都沒了。

等到一切都安頓好，已經快到淩晨。

兩個人選擇的是最簡單的套間，兩張床就只隔着半個房間，薄薄一面木頭作為隔斷。當睡意愈濃，天色愈晚之時，萬麟突然盯着天花板和房間那頭的林桐說了聲。

“我剛問了，酒店負責人說，那輛豪車的主人應該今天晚上不會住在這裏。也許不是來探案的。”

林桐一愣。

他面前的WSJC官網正懸浮在半空，幽幽發着光。

私人顯示：

【尊敬的候補考生JSYO：6593799號林桐，GPS定位系統顯示您已抵擋第一個目标相關點。系統倒計時八小時後正式将所有文件傳送給您。是否接收？】

林桐點下了是，然後把終端按在了胸口。

他輕聲對萬麟說了聲謝謝，然後瞪着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不放。許久以後，直到外面雪花落下的聲音都快沒了的時候。

林桐突然對隔斷另一頭的萬麟道。

“我其實還是有點怕的。”

萬麟不知道林桐為什麽知道自己還沒有睡，但是他還是開口回答了。

“我還以為你不會怕呢，那你為什麽要選這個案子？驅魔？”

“因為這是積分最高的案子，拿到了幾乎就可以直接晉級了。”

林桐抱着被子別過頭來，盯着那面薄薄的木牆不放，黑暗讓人看不清他的雙眼。

林桐等了幾分鐘，而後問，“萬麟，你說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鬼嗎？”

半分鐘以後林桐得到了答案。

“我倒是期望這個世界有鬼，因為這樣，至少可以證明靈魂是存在的。”

萬麟回答着林桐，但眼神卻從天花板轉移到了手腕上。手腕在黑色的夜裏散發着淡淡藍光，馬上就要淩晨了，他看着上面的時間一點點跳向24：00：00這個數字。

【23:59:59記憶未上傳。】

就在眨眼的那一秒，數據變了。

【00:00:00記憶未上傳。】

萬麟別過眼神，他拉了拉被子，卻發現房間那頭林桐還沒有回答自己。

“還有什麽事嗎？”萬麟問。

“我們明天起床就要去買一些裝備，”林桐小小打了個呵欠，“天氣太冷了，我們這點東西不夠，我還不确定接下來會遇到什麽。但是這裏……這裏條件比首都差多了……”

确實，首都的街道上，再冷，估計也沒有人會凍死。

萬麟聽着林桐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他起身，來到了隔斷旁，林桐就像是只小獸般抱着被子蜷縮成了一團。

“我也有？”萬麟站在門口問。

“有！不然帶你來幹什麽……”

察覺到萬麟走了過來，林桐蠕動了下，對方警惕無比地看了自己一眼，又睡了過去。萬麟只看見對方毛茸茸的發頂，但看不清林桐的神情。

“你不怕被人捷足先登？”萬麟皺眉。

“那個案子幾十個人來過了都沒結果，”林桐強忍着睡意回答了聲，但緊接着聲音又小了下去，他縮到了被子裏，“我才不信……”

萬麟嘴唇動了動，剛想說矩陣集團會送來的，你只管去。可他眼神往下一瞟，卻看到了手腕上那串藍幽幽的數字。

【00:04:13記憶未上傳。】

萬麟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那一刻，萬麟按下心中千萬思緒，只是輕聲回答了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