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個答案
萬麟立在那裏,緩緩擡起頭來,他和Matrix對視了許久。也許是他這般行為太過大膽直接,M再次眨了眨眼。
“我無意冒犯您,” 萬麟挺直了腰,他無比謹慎小心,但又相當委婉地拒絕了M。
“我只能拒絕您的好意,因為林桐之前就已經在選拔中吃了虧。我不想再讓他在選拔中存在風險。”
【WSJC地下的那臺主腦就曾是我居住的地方,】Matrix毫不介意萬麟知道這些秘密,【我比任何人類還有系統清楚越界的邊緣。】
他伸出手來,無數的資料和文檔浮現在了空中。
萬麟的左眼皮微微抽動了下。
Matrix提意,【要學會把我當一個超級引擎使用,萬麟,所有的資料,所有存在這個市面上曾經發送到了網路上的資料。除了那些我約定不曾跨線的,全部都在這裏。】
萬麟視力極好,他發現,在短短幾秒時間裏,M就已經找到了所有那對夫婦拍攝的視頻。其中涵括采訪、互動、真人秀、廣告,甚至連一些其它鏡頭捕捉到的細節都有。
M告知他,【這麽做絕不違規,由你來提取信息告知林桐,是不算違規的。】
萬麟在斟酌。
M作為一個擁有幾個主體的超級網絡,他有的是時間和運行空間來追蹤這件事情。他靜靜站在房間裏,默默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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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爾森在狂笑。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個家夥倒是毫不忌諱自己的形象,他手一抖,一條真絲的絲綢手帕出現在了他手上。這人抹去自己眼角的淚花,又随手把這價值幾千元的手帕扔了。
絲綢手帕落地消失。
“我就喜歡腦域網這種方便。”他清了清喉嚨,卡洛像是看着傻子一樣看着他,丹尼爾森抓了抓額頭,“別開玩笑了,我在什麽環境裏長大我不清楚?那一對夫妻看他們女兒的眼神,就像是豺狼看到了肉一樣。”
卡洛默默再喝了一杯飲料。
丹尼爾森有些不滿了,他上前,點了點桌子,“我可是花錢了要在你這裏買消息的,別他媽在回答之前就嗑懵了。”
“我這是在保持清醒。”卡洛回答。
丹尼爾森冷笑一聲,他環顧四周,才發現所有架子上都是些藥物,并且是負着腦域網醫藥發放資格的。丹尼爾森有些不确定地問,“腦域網能夠讓你自己配藥?”
“雖然醫師沒做成,但是執照還有畢業證書我還是實打實的拿到了的。”卡洛清了清喉嚨,“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丹尼爾森做了個快點的手勢。
卡洛抛下了一個重型炸彈。
“盧娜一直服用的藥物有成瘾性你知道嗎?”她撐着頭,懶洋洋地看了丹尼爾森一眼,“如果長期服用,只能一直吃一直吃,計量需要階段性的提升,直到她的病治好為止。”
“她那病能治好?”
“不能,現階段所有醫療技術都不能。”
“你在指控什麽?”丹尼爾森眯起了眼。
“我在告訴你一條發家致富的好路子。”卡洛看了過來,她骨瘦如柴的手臂往前一指,那一刻,丹尼爾森還以為和自己對話的是一具骷髅。
“你猜這種管控極為嚴格的藥物,在黑市上流通的售價是多少?”卡洛眨眨眼。
丹尼爾森有些明白了,他大步走到窗邊。這間光線暧昧、氣味混雜的房間有着一扇小小的窗戶,丹尼爾森透過鏡面,看到了遠處巍峨高聳設立在腦域網中的聯邦醫藥中心大樓。
“服用那種藥物的副作用是什麽?”雖然丹尼爾森已經猜到了,但是他還是問了,“見鬼嗎?”
卡洛聳聳肩,像是默認了般。
丹尼爾森回頭,看向那個Beta女性,對方這種狀态,絕不是才吸食毒品短短幾年。他瞬間就回憶起了對方記憶中的那些東西,丹尼爾森明白了。
“你那天才剛上班就嗑嗨了?盧娜為你提供藥物,好歹算是你上線,你為什麽那麽怕她?”
卡洛回避了其中一個問題,而是直接回答了丹尼爾森另外的。
“嚴重的性別激素失調症不僅僅是信息素混亂,先生,如果有機會,我甚至勸你嘗試一次這種藥物。它可以直接讓A感受到B類的平靜,讓B理解O類的欲望,讓O一瞬間掌控一切,這種東西,是很多人……”
“我不需要。”
雖然丹尼爾森是個用香水還有信息素掩蓋身份的Beta,但在這一刻他是清醒的。這家夥擡起下颚高昂道,“只要你有錢,什麽東西體會不到?”
“那就可惜了。”卡洛緩緩收回來了伸向抽屜的手。
丹尼爾森皺眉,開始思考盧娜那種藥物在現實和虛拟世界流通已經到了什麽程度,既然能讓人肆無忌憚直接交易。
說不定這才是隐藏在這個案子下WSJC想要的答案。
“好了,我不是來買東西的”,他有些不耐煩了,“為什麽你會害怕?盧娜從醫院裏跑出來過?”
“既然你不是我的目标客戶我就直接和你說了,盧娜一直采用的是最先進但也是最激進的治療方式。那種藥物如果不定期服用,病人會脾氣暴躁的。”
她故意停頓了下,“我想你應該見識過了。”
丹尼爾森站在那裏,微微眯起了眼睛。
進展太順利了。
他不信,真的,之前那麽多WSJC預備役選拔人選來過,為什麽他們的報告裏沒有這段呢?
就算有他不知道,那為什麽這個案子沒有被WSJC認定為解決呢?
他猜到了大半,丹尼爾森冷笑一下,“當初大衛夫婦花了多少錢買你封口,又是怎麽把你人生毀了的?”
那一瞬間卡洛臉上青筋暴起。
“我人生是我自己毀的,”她手指有些顫抖,這個女人解釋,“醫學生,多多少少考試的時候都會準備些提神的藥物,我只是不小心喝多了一點。”
但丹尼爾森一個字都不信,醫學生,這麽好的身份和機會,就真的放棄了?
“他們威脅你了。”丹尼爾森确定,“你說你辭職了,但執照還有畢業證書是到手的,嗑用這種精神藥物,我想對你的評定應該影響很大。”
“我是自己選擇放棄的。”卡洛嘴硬。
“那你剛剛還在暗示我他們家販毒。”丹尼爾森指出。
卡洛死死看着丹尼爾森,胸口上下起伏,許久以後她一擺手,“随便吧,這是我給你的答案。你要是真的感興趣,好好查查他們家的賬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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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小姐是個Omega,這點是林桐偶然發現的。
全息投影會把氣味等信息隐藏,但是他敏銳地發現對方脖子上有帶過防咬帶的痕跡。曬傷比較淺,應該是最近才帶上的。
“怎麽?”S小姐笑了,“被我剛剛那句話給吓到了?我理解,因為那家人真的很會僞裝。”
“不是,不是,”林桐結結巴巴,“我有一個同事也是這麽堅持的,他也認為大衛夫妻……”說到這裏他一頓,反問道,“為什麽?”
林桐是不能理解的,一對夫妻,放棄了自己的人生規劃開始了新的職業生涯。他們沒有要其它的孩子,只是供養了盧娜一個人。
“就算,就算他們靠盧娜斂財好吧……”林桐拿出了自己查詢的資料,“可盧娜的治療費用很高。”
“不然我們這些粉絲為什麽會追随他們這麽多年呢?”S小姐告訴林桐,“我認識他們家十年以上了,以前都是在網上聯絡,我清楚他們的財政情況,知道盧娜的治療費用……”
說到這裏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S小姐有些激動。
她眨眨眼,眼裏甚至有淚花,“在我記憶裏,大衛夫婦是非常愛自己孩子的,盧娜被他們保護的無微不至。我當時是他們粉絲團隊的負責人還有聯絡人,你不知道我們這些人當初為了他們家做了多少。”
林桐下意識地想為她找衛生紙。
S小姐撲哧一聲笑了。
她抹去淚花,看着林桐,“我想這就是O類的通病,太容易多愁善感,也太容易帶入自己的情緒。這就會讓人看不清。”
林桐一時間愣在原處,許久以後他安慰S小姐,“但我想這不是壞處,只是你真情實意對待了那麽多年的人,演技太好罷了。”
她說了一聲謝謝。
然後接下來的故事裏,林桐了解到了另外一個故事,和WSJC還有大衛口中完全不同的故事。
坐擁千萬粉絲的大衛夫婦其實收益很不錯,雖然大部分錢財用在了盧娜的治療上,但他們手頭其實是寬裕的。和其他依靠家人的病作秀的人來說,在他們的訪談和直播中,盧娜不經常被他們提起。
“這也就是很多人喜歡他們,并支持他們一家的原因。”S小姐告訴林桐,“在我們眼裏,盧娜被保護得很好,甚至還帶着一點溺愛。”
“直到卡洛醫師事件?”林桐問。
“對,”S小姐深吸一口氣,“對,那件事開始,事情就不對了。”
三年前的一天,一個叫卡洛的實習醫師辭職了,原因是她和盧娜起了争執。這個時代信息繭房也許存在并更加嚴重,但名人效應是不會消失的,随着卡洛的離職,更多的人站了出來。
他們指出盧娜的情緒不穩定,暴力傾向很嚴重。
“事情鬧大了,事情開始發酵了,”林桐記起來了自己這邊的資料,他其實一直沒弄懂,“到底是誰報的警,又是為什麽發酵到讓WSJC重視起了這個案子?”
“我。”S小姐回答平靜。
林桐震驚。
“是我。”
事情逐漸發酵,大衛夫婦不得已在自己的直播中說明了整個問題。“他們當時用詞很含糊,一直強調是那個醫師的問題。”S小姐回想起了當時的場景,粉絲們憤慨不已,所以她就……
報警,順帶利用粉絲團的力量向醫院施壓了。
“事情一發不可收拾,”S小姐看向遠處,她深吸一口氣,“誰也不知道這個事情會鬧到WSJC出面,本來警方還不想立案,磨磨蹭蹭的,當WSJC插手了後,意義就不同了。”
WSJC意味着:可能存在,并無比危險的犯罪行為。
“所以,”林桐問她,“所以你後來報考WSJC,故意讓自己進入候補梯隊預備役考試,就是為了彌補?”
“對。”S小姐十分難過,“WSJC插手後,大衛夫妻的直播間直接就被警告了,他們放棄了業務,帶着盧娜搬去了冰天雪地的威森堡,贊助商開始索賠要求天價補償,他們的情況……”
很糟糕。
“比我知道的要糟糕很多。”可林桐不解,“那你為什麽說大衛他們,并不愛盧娜呢?”
“他們夫妻離過兩次婚,第二次我在場。”
S小姐回想到這一段的時候,還是十分的憤怒。她握緊了雙手,死死地咬住了後牙槽,在訴說的同時不忘提醒林桐一句。
“金錢才是維系一切美好的基礎,林桐,相信我。”
破産使得這一對夫妻撕破了臉,他們互相咒罵,互相厮打,恨不得把對方按倒雪地裏活活淹死。S小姐就站在一邊,聽着他們互相用最肮髒最下流的言語攻擊。
那一瞬間她認識的那一對熱愛生活并不斷努力向上的夫妻消失了。
只剩下滿目蒼夷和無盡的悲哀,她站在那裏,聽見這對夫妻想出來挽回破産這件事最後一個方法。
“是什麽?”林桐問。
“他們想靠鬧鬼這件事,把威森堡打造成一個旅游景點,榨取盧娜最後一點用處。”S小姐嗤笑,“我就站在那裏,一個星期前才為他們拿到WSJC內部所有資料,盧娜站在二樓,像個幽靈一樣目睹着一切。”
太悲哀了。
她轉身離開,離開了那個冰天雪地充滿謊言的地方,并明白網絡和現實是有着一道厚厚的濾鏡的。所有的美好往往都在人們想看到的地方,那些不想看到的,只是她以前不願意深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