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葡萄
買菜做飯最怕對方說“随便”“都行”,偏偏孟栩然就是這種人,大約被薄明煙之前的質疑給刺激的,問想吃什麽,這人只會說“我不挑”。
既然都說不挑了,薄明煙便也不管那麽多,只按自己口味做菜。
接下來的半個月,能早起且有精力的情況下,薄明煙照常會幫孟栩然也準備好午飯和晚飯。
随着踩雷次數增多。
孟栩然的反饋愈發真情實感。
第二次踩雷。
【難搞:西紅柿雞蛋挺好,白菜稍欠火候。】
據陸珊小探子來報,當天的白菜梗被孟小公主戳成了篩子才下肚。
第三次踩雷。
【難搞:我以為黃瓜是道涼菜。】
當天胡晶晶小小聲地告訴薄明煙,據陸珊觀察,孟小公主吃炒黃瓜的表情堪比吃苦瓜。
第四次踩雷。
【難搞:這什麽菜挺好吃的,不加胡蘿蔔就更好了。】
據聞某人挑胡蘿蔔丁挑了半個多小時。
第五次踩雷。
早上,薄明煙發了一條朋友圈【等我有錢要把香菜種滿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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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某人在朋友圈痛斥【生姜就是菜裏的間諜。等我有錢要讓香菜滅絕。】
結果兩人評論區都沒限制,公司裏開始傳言小孟總隔空怼薄明煙,兩人關系極差。
第六次踩雷。
【難搞:菜都不錯,就是草莓太酸了】
那天設計部的人都知道小孟總吃水果酸出了表情包。
第七次踩雷。
【難搞:我想吃you】
是條語音,可憐巴巴的語氣。
薄明煙是帶耳機聽的,但孟栩然不是悄摸說的。
于是公司開始流傳出兩種謠言,一是說小孟總在減肥每天連塊肉都不吃,想吃肉想瘋了。二是說小孟總得罪了她媽了,連塊肉都不給,小孟總想吃肉想哭了。
“……”
換別人早說一句“你行你上,愛吃不吃”了。薄明煙的脾氣極好,每次都千篇一律“哦,知道了”。
晚上,薄明煙回到家,拉開門,玄關處堆了些快遞外包裝,标簽都被塗抹過了,應該是明天一早要扔的。
客廳亮堂堂的,孟栩然的聲音似近非遠地傳過來。
“小滿滿,今天有沒有想我啊~”
“我來看看,小滿今天乖不乖。”
“哇,你還會開掃地機器人!你好棒啊,小滿!”
“小滿,no,不可以咬我……舔舔可以。”
薄明煙換鞋的動作一頓,心髒驀地跳了跳。
和一只貓撞名的結果就是,每回孟栩然在家裏這麽對貓說話,薄明煙總是會有那麽一瞬間的晃神,尤其是前段時間孟栩然感冒那會兒。
鼻音重聽着奶聲奶氣的,帶了點撒嬌的意味兒,讓人招架不住。
後來感冒雖好了,但這人音色特別,像清泉磨着沙礫,“小滿”兩個字就像從舌尖卷出,含着缱绻的意味兒,招人耳朵癢。
薄明煙至今都沒能習以為常,她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趿拉着拖鞋往裏走。
到客廳時,孟栩然手機剛好響了,她将貓抱到一旁,從沙發上起身拿着手機往陽臺走。
看着眉頭微蹙的嚴肅模樣,大概率是接到有關工作上的電話了。
薄明煙沒在意,往廚房去了。
廚房裏多了些東西。
零食櫃的一二層放置了一板奶油草莓和兩串圓滾滾的葡萄,下四層被各類能滿足口腹欲的零食塞得滿滿當當。
其中有兩袋薄明煙常吃的水果麥片,她自己先前買的那份已經快吃完了。
冰箱裏多了一板雞蛋和新鮮的小排。
好巧不巧收到某人要吃肉的反饋後,她也買了小排。
薄明煙一邊慢吞吞地喝水,一邊将晚上買的菜往裏面塞。
“喂豬也不用這麽多啊。”
與此同時,身後左側響起了清嗓子的聲音。
薄明煙吓了一跳,被水嗆了一下。
這人走路跟貓似的,一點動靜都沒有,也不知道剛剛那句吐槽聽見沒有。
雖然她聲音不大,但廚房太安靜。
薄明煙心裏想着,覺得有點尴尬,她立刻把冰箱門關上,強作鎮定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壓驚。
開始在流理臺邊散發“生人勿近”的冷氣。
孟栩然并沒有身為生人的自知,她先開了口:“零食櫃裏還有冰箱裏的,你想吃想用随便拿。”
很大方。
薄明煙卻很頭疼:“我就拿兩袋麥片,還有冰箱裏的你算一下錢,我轉給你。”
孟栩然挑了挑眉,提溜了一串葡萄到水池邊,撥開鴨嘴龍頭沖洗:“不用,我正好有點事請求你。”
薄明煙想起她下午要吃肉的請求,以為又是要提和帶飯吃什麽有關,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接着,她放下杯子,掏出手機,食指瘦長的在屏幕上劃拉着,點開了備忘錄,遞到孟栩然眼下。
【白菜不吃梗,黃瓜不能炒,不吃香菇,蔥姜蒜不要,胡蘿蔔和香菜不吃,青椒揣肉可以青椒炒肉不行,水果酸的不吃,脆桃不行,水蜜桃可以,紅燒肉不吃肥肉,排骨不吃糖醋,刺多的魚不吃,魚有點腥也不吃。】
“這什麽?”孟栩然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備忘錄标題是【難搞的飲食喜好紀錄】。
薄明煙說:“你看看還有什麽要補充的。”
“……”
孟栩然已經在腦海裏幻想出薄明煙打下這些字時無語又窒息的模樣了。
不過現在,她自己更無語更窒息。
當初“我不挑”說得有多信誓旦旦,這會兒小臉就有多火辣辣。
“我哪有這麽挑。”孟栩然伸手把薄明煙的手機屏幕按滅。
薄明煙的手指就搭在那兒,孟栩然動作急,指腹就從她的手指上摩挲過,抵着她的手指,按了按鍵。
不知道是不是過分羞恥導致體溫升高。
指尖碰觸的地方,除了濕潤的水珠,還有讓人忽視不了的溫熱。
薄明煙将手機揣進口袋裏,手指在兜裏撚了撚,善解人意道:“也許是當局者迷。從小嬌慣到大的小毛病,自己不太會意識到。”
話說到最後音弱了下去,薄明煙想到了過去的自己。
孟栩然看向她,眼裏的光猶如潋滟的水波蕩漾,像是下一秒就要溢出來了。
有那麽一刻,薄明煙分不清孟栩然眼裏的情緒是因為自己太尴尬,還是為了別的……
“那你真是‘旁觀者清’。”孟栩然移開眼,從櫃子裏拿出榨汁機和碗,垂眸剝葡萄皮,嘀嘀咕咕,“說教的樣比我姐還像我媽。”
別別扭扭碎碎念樣子有點可愛,招得薄明煙想笑,她心情不錯,幫着剝葡萄,半開玩笑說:“我倒不介意你叫我媽媽,公司裏人都以為是你媽媽給你做的菜。”
孟栩然手上動作一頓,扭過臉,勾人的桃花眼籠着一層薄薄的水霧,眸光穿透這層水霧落進薄明煙的眼裏,細瘦的指尖拈着水潤的葡萄,越來越近。
薄明煙怔在原地,葡萄香氣混雜着冷調清香将她包裹,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唇間一抹濕濡。
被塞了一顆飽滿圓潤的葡萄。
“我倆年紀差不了幾歲,你确定要我叫媽媽?”孟栩然眼角那顆淚痣微微上擡,一看就要說些什麽話戲弄人了,“你怎麽不讓我叫你爸爸呢,嗯?”
尾音拖長,像拔絲的糖。
那顆葡萄,被纖細的手指按着往嘴裏推,擠壓出甜膩的汁。
也不知道是牙磕到了手,還是指腹摩挲了牙尖。
薄明煙沒少沖浪,“叫爸爸”的梗一點就通,聽完,臉色微變,推開孟栩然,順手把她手下剝完的半碗葡萄全拿走了。
孟栩然“哎呀”了一聲,立刻賣乖:“錯了錯了,不開玩笑了,別拿走啊,我還想榨葡萄汁喝呢。”
說着,她伸手去夠碗,薄明煙個子比她高一個頭,手又長高高舉起碗,孟栩然踮着腳去夠,重心不穩,人往前栽到了薄明煙懷裏,她擡頭。
側臉的弧線蹭過薄明煙的下颌,熱氣撲撒在半阖的唇瓣上。
薄明煙呼吸一滞。
深夜的沉寂如潮漲,淌進了屋。玻璃窗外不知道是那棵樹上栖着蟬,哪片草叢裏躲着蛙,鳴蛙叫奏着忽高忽低的交響樂。
孟栩然拿到了碗就退開了薄明煙的懷抱。餘光裏,她撩起垂落在胸前的發別在了耳後,表面上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風平浪靜。
但她将剝好的葡萄倒進了沒剝的那半碗裏。
“……”
薄明煙假裝沒看見,擰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沖刷掉了手上殘留的葡萄漬,也降下了打鬧帶起的燥熱。
洗完了手,薄明煙準備出去,她腳尖剛轉,孟栩然問:“你喝不喝葡萄汁?”
薄明煙:“不了,我等會兒要去洗漱睡覺了。”
孟栩然:“下周不用給我準備飯。”
薄明煙:“哦,好。”
“我要參加一個秀展,明天走,大概下周日回來。”孟栩然将葡萄和水倒進榨汁機,漫不經心地彙報行程。
薄明煙腳步頓了下,照例是:“哦,好。”
孟栩然又道:“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薄明煙看了眼不遠處的門,感覺想出去怎麽還有點難?
她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孟栩然道:“你說。”
孟栩然溫潤的眼裏漾起笑意,她看着她,一字一頓:“這幾天幫我照顧好小滿,可以麽。”
直到聽見廚房外的貓叫聲,她眨了一下眼,說:“哦,好。”
“魚也麻煩你了。”
“哦,好。”
孟栩然眉眼弧度越發的彎:“還有冰箱裏那些可以喂豬的量也拜托你了。”
“……”
果然是聽到了!
回答孟栩然的不再是“哦,好”了,是關門聲和頭也不回的背影。
孟栩然摸了下鼻尖,低低地笑出了聲。
出了廚房,薄明煙蹲下身rua了下蹭在腳步的貓。
剛剛那一瞬間,她居然有一種孟栩然的“小滿”說的是她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