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反鎖
周日晚上十點多,薄明煙習慣性地反鎖了門,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照例是趁着洗衣服的時間喂魚、添貓糧、給貓換上新水,最後上床睡覺。
她沒關卧室門。
那只和她撞名的小黑貓特別的黏人,這幾天晚上,只要薄明煙鎖卧室門它進不來就在客廳裏“喵嗚”“喵嗚”地叫。
一聲比一聲嗲,聽着就像哭了一樣,委屈得不得了。
都說什麽人養什麽樣的寵物,真是一點不假。
薄明煙沒辦法,只能将卧室門留條縫。
睡下沒一會兒,貓就從門縫裏擠了進來,輕車熟路地跳到薄明煙的床上,踩着邊緣繞到床頭,對着薄明煙的頭發嗅了嗅,而後尋了個舒坦的姿勢躺在薄明煙頭側。
也許是白天去了一趟南泉市的小商品市場淘飾品零件太累了,沒一會兒薄明煙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臉側,貓耳朵動了動,掃在臉上有點癢,薄明煙蹙起眉頭。貓從床上起身,弓着身體伸了個懶腰,敏捷地跳下了床,邊“喵嗚”叫着邊小跑着出去了。
薄明煙意識陡然從睡夢中掙脫出來,她揉了揉惺忪睡眼,起身穿着拖鞋,跟在貓身後走到客廳。
門外有細微的聲響,有人在用鑰匙怼鑰匙孔,但似乎怼不上。
薄明煙心一跳,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她停下腳步瞄了一眼身側的鞋櫃,上面挂着個鞋拔子。
房子的門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薄明煙順手拿下鞋拔子藏在了身後。她放輕腳步走到玄關,屏氣凝神掀開貓眼蓋往外看。
樓道的燈亮着,孟栩然站在外面又按了下門鈴。
薄明煙松了口氣的同時,突然想起來,孟栩然說過今晚會回來。
但是她忘記給孟栩然留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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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門,孟栩然将行李箱往裏推,先開口歉然道:“鑰匙不知道為什麽開不了門,估計得換了。”
“鑰匙沒問題,”薄明煙滿臉寫着尴尬,不好意思道,“是我把門鎖上了。”
“……”
孟栩然換鞋的動作一頓,擡頭,無意之間掃到薄明煙手上拿着鞋拔子:“拿着這個做什麽?”
揍人用的。
薄明煙蜷了一下手指,随口胡編:“不小心碰掉下來了。”
孟栩然擡了擡眼皮,薄明煙的眸光半垂着落下來。
目光相撞,一觸即收。
是薄明煙先移開的眼。
孟栩然默然地看她将鞋拔子挂回了原位,勾了下唇,從嗓子底發出一聲低低的氣音。
這一聲,落在耳裏,撓在心上,有點癢又有點疼,聽着怪不舒服的,薄明煙動了一下唇,有那麽一瞬間她想解釋,真的只是習慣了,不鎖門她沒有安全感。
但習慣的養成原因,難以啓齒。而且,她是真的沒把孟栩然今天會回來這事放在心上。
即便放在心上,她依舊會反鎖。
多說無益。
“抱歉啊。”薄明煙像以前很多次一樣,丢下一句不冷不熱的道歉,轉身準備回房了。
“道什麽歉,你又沒錯,女孩子一個人在家是得鎖門,”孟栩然悠悠地補了一句,“不過,本來說怕吵到你的,結果還是吵到了。”
薄明煙腳步頓了一下。
面前是昏暗的客廳,只有身後玄關亮着燈,延伸出一條灰白的燈帶。
孟栩然就站在最亮的那一處,她臉上化着精致的妝,但也掩不住眉目之間的疲倦,可見薄明煙轉身看過來時,那抹疲憊就被斂在了柔和的目光下。
她唇角上揚,對着薄明煙綻開一抹柔軟的笑。
有點嬌憨。
魚缸裏的氧氣泵運行着發出較輕的嗡嗡聲,一串串氣泡往上冒。
像薄明煙那一汪許多年來猶如死水的心湖,此刻的狀态。
薄明煙舔了舔幹澀的唇,默然無語。
很久以前,她也鎖過門,很多次都不小心把當時合租的室友鎖在了門外。有搗不開門打電話氣鼓鼓地沖她的,有忍着氣忍不下去直言說她根本不考慮別人就應該自己住,有不發一言但是會擺臉色的,也有陰陽怪氣數落她的,也有為了報複她把她鎖在屋外鎖了一夜的……
不勝枚舉。
薄明煙在學會溫和待人減少麻煩的過程裏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每個人生活方式都是不一樣,她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要求別人諒解自己。
以至于,當有人不需要解釋就能理解她的這一刻,她突然有點不知所措了。
不過這會兒,玄關這一片不像之前那麽安靜,甚至有點吵。
貓檢查完了孟栩然的行李箱,湊到孟栩然腳邊嗅了嗅,“喵嗚”“喵嗚”的一刻不帶停,像在罵罵咧咧地說“你這麽些天去哪兒了”“沒到處勾搭吧別的小野貓吧”。
“行了,祖宗,別叨叨叨了,我是賺錢給你買小魚幹呢,沒在外面勾搭別的小貓。”孟栩然受不了了,她蹲下身揉了揉貓腦袋,“我的滿滿小寶貝,這幾天有沒有乖?有沒有想我?”
明知道是和貓說話,薄明煙還是有瞬間的恍惚,心髒不受控地咯噔一下,她垂頭,視線從一人一貓上移開,不自覺地揉了揉耳朵,腳尖朝客廳方向轉了一下。
孟栩然用餘光瞥見了薄明煙的小動作,唇角笑意加深。
“你是不是胖了?啧,你小日子過的倒是不錯啊,”孟栩然将貓抱了起來,走到薄明煙身側對她說道,“謝謝你幫我喂貓喂魚。”
驟然拉近的距離讓薄明煙不适應,她愣了愣,撩了下垂落的頭發:“不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說着,她側開身往客廳走,一下子就拉大了距離。
“姐姐。”孟栩然叫住她,“能不能再舉手之勞點?”
自酒吧偶遇那天後,孟栩然就沒叫過她姐姐了,薄明煙轉頭瞥了孟栩然一眼:“?”
孟栩然蹲在地上放下貓,仰起頭,她人雖高挑但清瘦,一蹲着就顯得很單薄又瘦小。
“我……還沒吃飯。”孟栩然右手捂着胃,晃了下戴着手表的左手,眉眼下彎,笑得無辜又帶了點讨好,“現在過零點了,今天不麻煩你喂貓喂魚,喂我行不行?”
“……”
如果不是那聲“姐姐”,再加上她這副脆弱的模樣,薄明煙不一定會管孟栩然。
薄明煙想這人不愧是做領導的,慣會拿捏使喚人。
因為要出差,冰箱裏的東西基本都被清空了,就只剩下兩個西紅柿和兩個雞蛋,櫃子裏還有一包挂面。
薄明煙把食材拿出來,将雞蛋放在了流理臺上,随後撥開鴨嘴龍頭,洗了西紅柿,往鍋裏接了水燒上。
“西紅柿雞蛋打鹵面吃不吃?”她聽見身後傳來開門聲,頭也不回地問。
等不到回聲,薄明煙扭頭看了眼。
孟栩然人只進來了一半,手扶着着門,一只腳在裏面撐着,另外一只腳探在外面晃啊晃的,把也想進廚房湊熱鬧的貓攔下。
趁着小貓不注意,孟栩然火速閃身進來,背向後靠關上了門,擡眸,眼角彎出淺淺的弧度,“啊,吃,你做什麽我都吃。”
薄明煙懷疑她壓根沒聽到問話,故意說:“做涼拌香菜和青椒炒香菇吃不吃?”
“啊?”孟栩然表情凝固了一秒,她看到了流理臺上的西紅柿和雞蛋,露出狡黠的笑,“你做出來我就吃。”
薄明煙哼笑了一聲,用筷子打散着雞蛋:“下次一定。”
話音裏含着笑意,一聽就是逗趣的話。
孟栩然抿了抿唇,微垂下頭,斂下快要壓不住的笑和漫上眼底的情緒,她手指動了動,觸碰背後門上挂着的圍裙。
将圍裙拿下,孟栩然走到薄明煙身側:“把圍裙穿上吧。”
“哦,好。”
薄明煙這會兒正拿着刀切西紅柿,滿手都是西紅柿的汁,她攤開手看了眼,正要去洗手。
孟栩然說:“我幫你。”
話音剛落,孟栩然将印着小貓圖案圍裙套過薄明煙頭頂,自然地撩起她披散的頭發,指尖摩挲到調節尺寸的系帶。
“頭發要不要紮起來?”孟栩然邊幫她重新系脖頸上的帶子邊問道。
帶子短,頭發多,孟栩然幾乎是貼着薄明煙的後耳。
溫熱的呼吸,在唇齒開合間,似有若無地撲撒在耳朵和頸側,緋色肌膚一陣顫栗下從薄明煙脖頸爬到耳尖。
薄明煙身體繃緊,手蜷了又蜷,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嗯。”
就在薄明煙想拉開距離時,孟栩然先一步退開了。
頭發被撈起,孟栩然在幫她紮頭發:“要是扯疼了你跟我說。”
薄明煙沒說話。
頭發紮得很輕柔也很快,孟栩然手下滑,撈起薄明煙腰側的兩根系帶。
這一次毫無肢體接觸。
孟栩然手上熟練地系着蝴蝶結,眼尾褶皺擡了一下,薄明煙肩膀緊繃的線條在慢慢的松懈。
“好了。”孟栩然問,“有需要幫忙的麽?”
“明天不是出差麽,你去收拾一下吧,等好了我叫你。”薄明煙繼續切剩下的西紅柿說道。
“也行吧。”孟栩然退到門口,手握上把手。
小區裏不知是哪家的電動車突然“滴滴”地響了兩聲。
孟栩然回身看了一眼。
窗外的天黑黢黢的,夜色沉寂,屋裏熱氣缭繞氤氲,溫潤了孟栩然的眸光,模糊了她在心底劃下的一條條界限。
“薄明煙,你以前有為別人像這樣下廚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