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陷阱

司機蔡叔是傅長青專門給孟栩然配的,孟栩然從上學到上班一直都由他接送。

蔡叔常見到孟栩然的狀态只有兩種,一種是帶着起床氣上學、上班,滿臉寫着別跟我說話。另一種是放學、下班後的亢奮碎碎念。

但在上班的點,見到神采奕奕的孟栩然還是頭一回。蔡叔覺得挺新鮮,趁着堵車的空檔時不時地往後視鏡看兩眼。

看了大概有三次,蔡叔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整個車裏過分安靜。孟小公主平日坐姿慵懶,怎麽舒服怎麽來,這點從不會因為車裏多一個人而改變。心情不錯的時候,話還多。

可現在卻是正襟危坐不發一言。

看多了,蔡叔也潛意識地跟着坐正了身體。

不過孟栩然這個板正的坐姿也沒維持太久。

車開到南泉市大橋上的路段堵了一會兒,一開一停的,孟栩然空蕩蕩的胃一陣難受,她身體往後靠了靠,撈起旁邊的靠枕抱在懷裏,坐姿逐漸開始日常化。

從乘坐電梯到現在,她和薄明煙誰都沒說話,就像她倆平日上班的時候,似乎沒什麽不同,但不知道為什麽孟栩然就是感覺薄明煙好像又變得疏離了。

餘光裏,薄明煙就坐在旁邊,微微低垂着頭看手機,鏡架上的金色鏈條在半空中輕微晃動。

看界面,呵,黑乎乎的看不到界面,手機應該是貼了防窺膜。

薄明煙原本是在看孟栩然前兩天參加的大秀秀場照,才看了十幾張,屏幕上不斷蹦跶出來的群消息提醒,薄明煙點了進去。

ava:【薄明煙,小煙煙再不上班要遲到了!全勤沒了!!】

六日胡:【ava姐,明煙姐今天不上班,她和小孟總出差啦】

ava:【出差幹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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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陽:【《暗殺》女二換演員了,你忘了啊,明煙負責女二的衣服啊。】

ava:【!我真忘了!】

周文琳:【薄明煙,能不能幫我帶一張那個演員的簽名照啊,我女兒很喜歡她。】

薄明煙:【我試試】

剛回完,孫浩氣就蹦出來了:【小薄,能給我也帶一份麽?】

薄明煙看到這兒不由得一愣,群裏講話的那幾個都是高定組的,以致于她都沒反應過來這是設計部的大群,不是高定組的小群。

沒反應過來的也不止她一個,ava直接在大群裏發了一句:【卧槽,這不是我們自己家群啊】。

據劉陽得來的八卦消息,說是孫浩氣這經理的位置本該屬于周文琳的,結果孫浩氣空降了。周文琳為人寬厚,高定組幾個年輕的都挺喜歡她,便也就一致對外不喜孫浩氣了。

于是大群冷場了,八仙過海的群裏冒出了消息。

劉陽:【祖宗下次能看着點群名不,我都給你改這麽牛的群名了。】

六日胡:【噗】

祝禮佳:【噗】

童世已:【噗】

ava:【你們是燒水壺麽,噗噗噗的。幸好那個氣人鬼跟發了一條,不然我差點發了個不得了的話。】

劉陽:【什麽不得了的話?】

ava:【想讓小煙煙觀察看看小孟總是不是談對象來着】

劉陽:【小孟總有沒有談對象和你有啥關系?】

ava:【八卦人八卦魂懂不懂】

六日胡:【不懂就問這怎麽觀察?】

ava:【打電話發短信時的神态啊,像她上次視頻裏的那個笑,一看就是甜蜜蜜啊。】

窺頻到這兒的薄明煙心想:

有些人笑起來就是比較甜的,和跟誰打電話沒關系。

因為那時候孟栩可不是和什麽對象打電話,是和她。

群裏ava又發了一段:【還有身上有沒有一些情侶用品啊,手機殼呀,項鏈啊,耳飾啦等等等~我跟你們說,這些小細節抓出軌同理。】

劉陽驚嘆地敲了個拟聲詞“蕪~”,他開了個頭,群裏不做燒水壺了,開始跑火車了。

車流動了起來,慢騰騰地開到臨近大橋下紅綠燈的位置,停下。

薄明煙大致掃了一眼,突然想起了那個發圈,她挎包的外側袋裏摸出了發圈遞了過去:“昨天想還給你的,但看你房間燈關了……”

車下了大橋,繞着環形路行駛,陽光從左後挪到了右邊,斜照進車窗裏,投落在孟栩然的臉上。

又曬又刺眼。

孟栩然眯了一下眼睛,忽然覺得胃裏更難受了。

等了幾秒,發圈還在薄明煙掌心躺着,她視線下是孟栩然摟着抱枕的手,纖細瘦長骨肉勻稱,杏仁狀的指尖收緊陷進柔軟的抱枕裏。

薄明煙擡了擡眼皮,捕捉到孟栩然短暫地蹙了一下眉頭。

穿透玻璃的陽光有多熱烈,孟小公主的臉色就有多冷冽。

孟栩然就在這時松開抱枕拿走了發圈,随手塞進了身旁的包裏。

那包是孟栩然用衣服餘料做的晚宴包,不大,塞個手機、卡和化妝品就了不得了,發圈就卡在手機左上角。

拿手機的時候很容易被帶出來。

薄明煙視線在包上停留了幾秒鐘,看向自己的包。外側口袋還敞着,露出能量棒的包裝袋一角。

薄明煙從裏面摸出能量棒和巧克力,猶豫兩秒,伸手到孟栩然旁邊,攤開掌心問:“吃麽?”

“?”孟栩然落在巧克力和能量棒上的目光動了動,舔了舔紅唇說,“吃。”

見孟栩然只拿了巧克力,薄明煙說:“都拿走。”

孟栩然愣了一下,挨個兒從她手裏拈起。

指尖若有似無地剮蹭過薄明煙的掌心。

細細麻麻說不上來的微妙感覺。

薄明煙食指輕微動了一下,等孟栩然拿完過了有三秒,她收回了手。

外包裝袋上帶了點兒溫度,雖然南泉市九月的天比七八月還熱,但車裏空調開得十足,巧克力都是硬邦的,這溫度是薄明煙手上殘留的。

孟栩然拆了巧克力的包裝,含進嘴裏。

濃醇的甜味随着巧克力的融化在口腔裏蔓延的時候,孟栩然在心裏想:還好,也沒什麽不同。

曾經傅珺雪形容薄明煙是冰湖,即便冰化了,下面的湖水也是凍手的。

孟栩然卻不以為然。

她是了解薄明煙這人的,在許多次靠近的過程裏。

薄明煙不是冰湖,她是一層一層被水打濕的紙粘成的厚牆,只能以合适的溫熱持之以恒地對着她燎,才能層層剝落。

溫度要尤其控好。

冷了剝不開,熱了會燙壞。

适中,還能留有餘溫回饋。

“下次記得吃早飯。”薄明煙不冷不熱地提醒了一句。

這不,就回饋了。

“哦……”孟栩然從儲物格裏摸出礦泉水說,“你那邊也有,渴的話直接拿着喝。”

她擰開瓶蓋的手停了一下,疑惑道:“你怎麽知道我沒吃早飯的?”

薄明煙也拿起了水:“雖然我戴眼鏡,但度數很低。”

言下之意,不瞎。

這會兒一路綠燈,車開得很順暢,孟栩然吃了一根能量棒,喝了水,難受勁已經過去了,腦子轉的飛快。

“那你應該看到我給貓和魚都換了自動喂食器咯?”

孟栩然早上六點多就起了,換了自動喂食器然後回房,糾結穿什麽糾結了一個多小時,化妝編頭發又一個多小時。

她确實沒吃早飯。

但她回房前薄明煙沒起,起了後她又在房間裏沒出來,中間沒見的時間段,薄明煙又怎麽能知道她吃沒吃早飯。

薄明煙反應過來孟栩然的意思,解釋道:“我是說,你的臉色。”

孟栩然輕輕“啊”了一聲,轉過頭面朝薄明煙的方向,問:“很差麽?”

薄明煙被她緊張的語調帶得下意識地側頭細看。

孟栩然揚了揚眉,唇角上提。

此時,孟栩然的臉色當然是不差的,肌肉玉雪,眉黛青颦,薄明煙深斂的目光掃過她精心突出唇珠的紅唇,最後又移向那雙滿含笑意的剪水雙眸。

視線短暫的相撞後,薄明煙移開了眼。

她喝了兩口水,幹巴巴地說:“不差。”

“不差那就是還好咯。”孟栩然開始偷換概念。

“嗯。”

“那還好的話,你是怎麽看出來我沒吃早飯的?”

“是現在還好。”薄明煙耐着性子好脾氣地解釋,繼續喝水。

“哦~”孟栩然追問,“剛剛不好?”

“嗯,不太好。”薄明煙一釣就上鈎,順着說道。

“哦~”孟栩然頓了頓,壓住笑,“你偷看我。”

綠燈亮了,前車遲遲不動,蔡叔摁了兩下喇叭,以至于薄明煙沒聽清:“什麽?”

“我說,”孟栩然放緩了語速,“那剛剛,你是用低度數的眼偷看我,然後得出了我沒吃早飯的結論麽?”

“……”

薄明煙灌的一口水還沒咽下去,就成了固體,噎得她說不出話。

孟栩然見好就收,沒再多說。

車裏又靜默了下來,不過氛圍和堵車那會兒截然不同。蔡叔透過後視鏡瞥了她們一眼,高高揚起的嘴角好半天才放下去。

孟栩然胳膊肘撐在車窗沿上,手抵在唇上,掩住了彎翹的弧度。

薄明煙将目光挪到了窗外。

這一來一往的拉鋸,最後的結果怎麽就成這樣了。

薄明煙腦子裏在複盤,眼睛看着人行道上來來往往的人。

人行道末尾有個臺階,很低,但猛地踩空的人很多。

就像孟栩然的小陷阱,也挺淺顯的。

但她還是踩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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