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蜜桃 (1)
“……抱你回去?”薄明煙慢吞吞地重複。
還要公主抱?
這哪裏是禮物, 簡直就是燙手山芋。
可能是薄明煙震驚的模樣太好玩了,孟栩然盯她看了一會兒憋不住偏過頭,笑得耳朵上墜着的耳線都在輕微晃動。
薄明煙繃着臉, 輕咳了一聲, 作勢要把手腕上的頭圈取下來。
“我開玩笑的,”孟栩然轉回來看她,愣了愣,手背到身後,嘟囔,“都送你了可別還給我。”
聲音低輕,眼睛瞬間泛了紅,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
上一秒還在笑, 下一秒就能醞釀出淚眼朦胧, 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
薄明煙摘發圈的動作一頓,她将“我又沒說要”咽了回去,委婉道:“這個太貴, 我收不起。”
“不貴。”孟栩然說,“就小幾百。”
薄明煙低頭在手機屏幕上點了點,調出ftansy官網的發圈售賣頁面遞到孟栩然面前:“官方售價3399。”
“嗯哼,”孟栩然把她手機推開,“這是那邊做出來的樣品,有瑕疵的, 我姐拿了倆,我也拿了倆。真要算錢, 也是按成本價算,哪裏需要這麽多。”
小幾百賣大幾千,薄明煙耿直道:“挺黑。”
“……”孟栩然輕輕踢了她一下, 随後,發出很輕的笑音。
這中舉動很親昵,薄明煙難得沒有反感,見孟栩然笑,她眼底也被帶得泛起了漣漪。
薄明煙彎腰将高跟鞋換成了拖鞋,狀若随意地問:“小幾百是幾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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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栩然:“問這麽清楚幹嘛?”
薄明煙坦白:“方便準備同等價值的東西還你。”
孟栩然臉上的笑容微滞:“我不需要你還。”話音頓了頓,她又問:“別人給你東西,你也這樣想着要還清麽?”
“別人給東西,我一般不收,不得已收下的會及時還清,免得牽扯不清。”
薄明煙聲音裏沒什麽情緒,說出來的話聽着格外涼薄。
不得已收下的,孟栩然嘴唇阖動了兩下抿緊,磨了磨後槽牙。
薄明煙想不到還孟栩然什麽,幹脆直接問了:“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孟栩然側過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薄明煙,眼底像一汪湖水,漾着繁華燈影,倒映出薄明煙的身影。
薄明煙手撐在兩側,微傾上身,眸子半阖,正在看拖鞋上小貓圖案。
等不到下文,薄明煙朝孟栩然的方向偏了偏頭。
孟栩然錯開眼,雙腿交疊,歪了歪腳,看着比先前還疼的腳後跟說:“想要回去睡覺。”
“……”
這是在暗示要抱回去麽?
薄明煙視線從孟栩然的腳往上游走,對上孟栩然的眼,斟酌道:“我可能抱不動你。”
“……都說是開玩笑了,誰要你抱了,等等,”孟栩然話鋒一轉,“我一米六六,九十斤,你抱不動我?”
以她倆現在并不算太親的關系,抱得動薄明煙也不會抱。
但這層理由薄明煙沒說,有模有樣地分析:“我們這行工作加班是家常便飯,閑暇時間很少。”
“所以呢?”孟栩然反問。
“所以,沒時間鍛煉身體,”薄明煙慢悠悠地說,“比較虛。”
“……”
孟栩然表情瞬間變得微妙了起來,輕“啧”了聲,垂下頭咬着唇,手指在座椅上輕點着。
看她這副模樣,薄明煙搜腸刮肚找到了兩個比較貼合的詞語——
愁容滿面。
愁什麽愁成這樣,愁怎麽回酒店麽?
薄明煙嘆了口氣,站起身,左手拎起兩個裝着鞋的袋子,右手伸到孟栩然面前說:“走吧,回去吧。”
這條步行觀光街是申市最繁華的商業街,保留了不少百年建築,晚九點的人流量依舊很大。
四周嘈雜喧嚣,人影攢動,比白天還熱鬧。
孟栩然卻只聽清了薄明煙這五個字,只看的清面前的手。
白淨細長,纖瘦的腕骨上圈着她送的發圈。晚風吹拂,發圈上的月亮挂飾在孟栩然的眼下輕輕晃動。
孟栩然揚起唇角,綻開明豔的笑,搭手上去,站起身後,她順勢摟過薄明煙的胳膊,抱在懷裏。
九月的天還很熱,衣服料子薄,薄明煙能清晰地感受到孟栩然的體溫和身形弧度。
很熱乎,很軟……
薄明煙不習慣這麽親密的接觸,她原意只是想搭把手給孟栩然稍微扶着點。
沒想到對方直接抱了上來。
兩人手腕套着的發圈貼靠在一起,珍珠輕輕碰撞了下。
震得心都在發麻。
薄明煙垂着的手僵成了木頭,她喉嚨滾了兩下,不知道怎麽開口。
算了,快點走回去就好了。
但一走快,孟小公主就嚷嚷:“慢點慢點,我腳疼。”
孟栩然腳後跟一落下來就疼,走路只能墊腳走,她半邊身體依偎着薄明煙的手臂。
一瘸一拐間,上上下下的摩擦。
熱意從手臂蹿到頭。
薄明煙懷疑是摩擦生熱,熱得人吃不消。
平坦大道都變得難走了。
十幾分鐘的腳程,卻仿佛能走出一個世紀。
孟栩然心情似乎很不錯,晚風拂亂了長發,她擡手撩到耳後,跟着街頭唱歌的人哼起了歌。
悠揚動聽。
她走路一颠一颠的,像一只挂在她身上晃蕩的挂件。
薄明煙眸光朝右側掠過。
浮躁的情緒安定了下來。
她突然想起以前窩在院子裏曬太陽,看見閃電和小狐貍慢慢悠悠地從外面回來。
小狐貍毛茸茸的尾巴輕輕掃過閃電的身軀,金色的陽光下,那團尾巴就像一團火,暖洋洋的。
此時此刻的感覺就像那時候,很微妙。
只覺得內心安逸,想時間慢慢的晃。
回到酒店。
剛好趕上電梯,進了電梯,薄明煙正準備按鍵。
“薄明煙?”
薄明煙和孟栩然一起扭過頭看。
男生年紀不大,高高瘦瘦白白淨淨,長得還算俊秀,身旁站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女生,親昵地摟着他的胳膊。
賀辰澄。
雖然十幾年沒見,但樣貌變化不大,這張讨人厭的臉薄明煙也一直沒忘記,看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
孟栩然察覺到薄明煙的身體僵硬,比她剛剛挽胳膊的時候還要僵。
薄明煙從孟栩然懷裏抽出胳膊,摘下眼鏡,折疊卡在口袋上。
懷裏驟然一空,孟栩然愣了一下。
“你認識這兩位大姐啊?”摟着賀辰澄的女生夾着嗓子醋味十足地問。
大、姐。
孟栩然心情本來就不太好,被這聲“大姐姐”叫得更不爽,她昂了昂下颌,居高臨下地蔑視那女生。
那股子壓迫感立馬就釋放了出來。
看女生心虛地撇開眼,孟栩然在心裏嘀咕:不過如此。
賀辰澄沒回應女生,一雙眼緊盯着薄明煙,問道:“你什麽時候回的國?”
薄明煙蹙了一下眉頭。
賀辰澄又問:“媽知道麽?”
這聲媽叫得無比自然,薄明煙還記得以前賀辰澄哭着鬧着說林慧心是老巫婆,最正常的時候不過叫一聲阿姨。
“我回國還要向你們報備麽?”薄明煙聲音很冷,猶如冰錐子,帶了尖銳。
電梯開了。
薄明煙輕輕拍了一下孟栩然的小臂:“不走麽?”語氣溫和了好幾個度。
“走什麽?又沒到。”
孟栩然彎了下唇,一手握住薄明煙的手腕将她往身側拉,一手按電梯樓層鍵。
她瞥了一眼賀辰澄,眉梢一揚,渾身上下散發着清冷矜貴的氣質。
再往上是豪華房的樓層。
明明孟栩然什麽都沒說,眼底波瀾不驚沒情緒,但賀辰澄就是感覺她瞧不上他們。
有那麽一瞬間,賀辰澄看着孟栩然,仿佛看到了十幾年前,也是在電梯裏,像這樣看着他的薄明煙。
薄明煙那雙比他玩的彈珠還漂亮的眼睛裏,也是這樣看似平靜,實則斂着排斥。
他讨厭這中看不上他的眼神。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賀辰澄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拉着随行的女生出去。
“畢竟優秀的人都是相互吸引的。”孟栩然音色清越,神色傲然得像個女王
賀辰澄扭頭,電梯門已經關上了。
電梯沒那麽多人以後,呼吸都順暢了。
孟栩然撥了一下垂落在胸前的長發,輕輕“嘁”了一聲。
薄明煙看了她一眼說:“沒必要理他的。”
“我樂意。”孟栩然挑眉。
這人對外向來是把高冷架子端的十足,惜字如金。
除非是心情不爽。
“是因為那個女生的稱呼不開心麽?”薄明煙當時有注意到孟栩然瞪了那女生一眼。
“……無關緊要的人說的酸話還不足以影響我的心情。”孟栩然神色坦蕩,語調平緩。
薄明煙确定孟栩然确實不是因為那個稱呼而不高興,她掃見孟栩然白皙的手還握着她的手腕,不禁想起在女生說話前她從孟栩然懷裏抽出了手臂。
難道是因為這個麽?
薄明煙微微動了一下手指,試探地問:“那是因為什麽?”
孟栩然眉頭一跳。
電梯門開了。
孟栩然動了下腳,後跟隐隐約約地還有些疼。
“腳疼呗。”她順勢抱住薄明煙的胳膊,看着面前的長廊,小聲抱怨道,“哎喲,這走廊怎麽這麽長啊。”
之前繃出來的女王氣勢洩了一大半,頃刻又成了嬌氣的小公主。
薄明煙無聲地勾唇:“再走兩步就到了。”
她自己都沒察覺到,不自覺放柔的語氣裏帶了點哄人的意味。
回到房間,孟栩然先去洗澡,薄明煙從包裏拿出随身帶着的碘伏棉簽和創可貼放在了床頭櫃上,随後坐到飄窗上。
剛拿出手機,薄明煙就接到了林慧心的語音通話。
薄明煙掏出糖盒,拈了一顆草莓味的含進嘴裏,點了下綠色的接聽鍵。
接通後,一句關心沒有,林慧心開門見山道:“辰澄說你回國了,為什麽回國不和媽媽說一聲?”
薄明煙晃了神。
也許是之前和賀辰澄有短暫的接觸,現在聽林慧心這話,薄明煙封存在最深處的記憶被勾了出來。
林慧心準備和賀應結婚後,帶着薄明煙住進了賀家。
那時候賀辰澄還在上小學,年紀不大,卻做盡了惡劣的事。
他自己摔下樓梯說是薄明煙推的,放學晚回家說是薄明煙把他騙進了巷子裏害得他迷路,不想寫作業就說是薄明煙撕了他的作業本。
林慧心知道以後第一句永遠都是質問:“辰澄說你欺負他了,你為什麽要欺負弟弟?”
篤定了薄明煙做了那些事。
那時的薄明煙年紀小心氣高性子傲,林慧心不信她,她就不想多解釋了。
無論林慧心怎麽問,她都是咬着牙一聲不吭,在心理憋了一肚子的委屈。
薄明煙不理解,為什麽林慧心可以相信一個外人卻從來不相信自己的女兒。
甚至還不如她游戲裏的網友——
一個未見面的陌生人,都會說一句:“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賀辰澄告狀的毛病自小就有,那些事他添油加醋告爺爺告奶奶,矛盾不斷激化,鬧得老兩口不同意婚事,林慧心卻鐵了心的要嫁給賀應。
于是兩相權衡,林慧心把薄明煙送出了國。
薄明煙還記得那天,是她第一次見林慧心哭。
林慧心說:“賀叔叔是媽媽的救贖,媽媽這半輩子太苦了,可不可以讓媽媽抓住幸福……”
也記得薄偉澤臨終前的囑托:“我對不起你媽媽,她不容易,你要多體諒她,以後她要是遇到良人了,你別不同意,要讓媽媽幸福。”
她心軟了,她同意了。
可從來沒有人告訴她,媽媽的幸福,是需要以她苦去換的。
一苦多年,吃再多的糖都調和不過來。
……
“滿滿?”林慧心忽然出聲。
薄明煙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一直沒說話,她“嗯”了一聲,不冷不熱道:“我今年28了。”
這回換林慧心沉默了。
28了,早已經過了什麽事都需要和父母交代的年紀了。
林慧心後知後覺,其實薄明煙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她分享生活瑣碎了,她甚至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薄明煙輕笑了一聲:“跟您說,難道您會來接我麽?”
“會!”林慧心順勢道,“媽媽會去接你的。”
“去哪兒接我?”薄明煙舌尖裹着糖卷了一圈。
“去……”林慧心頓了頓,她都不知道薄明煙上班的地方,只能往大了說,“去英國接你啊。”
又是一陣沉默。
薄明煙滾了滾喉嚨,笑道,“我在美國讀的研。”
但凡您有心來看我一次……就一定會知道我早就不在英國了。
薄明煙咬碎了口裏的糖,滿腔的甜味都蓋不住從裏泛出來的苦澀。
“老~薄~”
是孟栩然在浴室裏叫她,聲音聽着空靈,帶了點氣音,尾音又拖得特別長,“薄”的發音聽起來都有點像“婆”。
林慧心:“你——”
“我有事,先挂了。”
薄明煙打斷她,利索地挂斷了通話,站起身,往浴室方向走了兩步,回應孟栩然:“怎麽了?”
“我毛巾、睡袍還有……那個……”孟栩然支支吾吾,“內衣忘記拿了。在我的行李袋裏,有碎花的拉鏈袋。”
怎麽沒把自己忘記帶進去洗呢。
薄明煙:“哦,好。”
包裝袋花裏胡哨,從外面根本辨別不出來裏面裝的什麽,薄明煙只能一一拆開看。
其中有一袋裝着內褲,還是系繩的黑色蕾絲內褲。
薄明煙眨了眨眼。
雖然她知道随便揣測人不好,但還是挺意外的,孟栩然居然喜歡這中款。
薄明煙默默拉上拉鏈,拿起裝有毛巾和浴袍的袋子進了浴室。
洗手間是瓷磚地,沾了水就有點滑。
薄明煙腳步一頓,低頭看見地上有一串水印,從門的方向一直蔓延到裏面的浴室。
磨砂玻璃門上籠着霧氣,為裏面婀娜的身影蒙了一層模糊的濾鏡。
是裸着出來過麽?是聽到她打電話了麽?
玻璃門被推開一道縫,騰騰的熱氣從裏面彌漫出來,孟栩然探頭出來:“老薄~謝謝。”
薄明煙收回思緒,走過去:“不要叫我老薄。”
也不知道孟栩然怎麽發的音,聽起來像“老婆”。
“那叫什麽?”孟栩然問。
薄明煙:“全名。”
孟栩然:“別扭。”
薄明煙也不知道叫什麽比較好:“反正別這麽叫。”
孟栩然沉吟:“明煙~煙煙~還是你喜歡聽我叫你姐姐?或者別的小名?”
薄明煙面無表情地遞上手裏的袋子。
孟栩然識相地閉上了嘴,抿着的唇壓不住地上翹。
門縫太小,孟栩然把門又往左邊推了推。
結果一下推開了半個人的距離。
薄明煙纖長的睫毛扇了一下。
孟栩然被水汽熏得粉白的肌膚,迅速又暈染上一層漂亮的緋色,連眼底都被暈得迷離。
這一瞬間氛圍凝固了。
氤氲的熱氣從浴室裏漲潮似的漫出去,覆在空氣裏,無論是體內溫度還是室內溫度,都在持續升高,微微有些悶。
花灑上的水珠滴落在了下來。
孟栩然率先有了反應。
不過反應有點出人意料,一般人是拿了袋子火速關上門,而她是捂着臉火速轉過身。
翻個面給薄明煙看。
“……”
薄明煙佯裝鎮定地拉上了門,臉燙得厲害。
不考慮性取向,都是女孩子,看一下其實也沒什麽的。
以前在國外住宿的時候,外國舍友開放,洗完澡光禿禿地從淋浴間出來也不是沒有過。再來,有玩的好的,還會上手摸兩下。
都是正常現象。
薄明煙閉了閉眼,深呼吸調整着心緒,快步走到飄窗旁,拎起矮幾上的礦泉水。
喝了有大半瓶,冰涼的水慢慢壓下了騰升的燥意。
“我好了,你去洗吧。”
孟栩然提溜着吹風機從衛生間出來,睡袍下兩條腿筆直修長,膝蓋透着淡淡的粉。
“哦……好。”
薄明煙別開眼,又灌了幾口水,将空瓶子扔進了垃圾桶。
“這些,是給我的麽?”孟栩然看見了床頭櫃上的碘伏棉簽問道。
“嗯。”薄明煙叮囑,“記得塗。”
孟栩然眼睛一亮:“謝謝~”
“不客氣。”
再三确認東西都拿全了,薄明煙才進衛生間。
浴室裏,缭繞的熱氣未散,又覆了一層。
薄明煙閉眼站在花灑下,熱水把她的皮膚熏染成粉色。
她一閉眼,腦海裏就閃過孟栩然的身影。
蜿蜒而下的透亮水珠滑過筆直的一字骨,點綴在白裏透粉的水蜜桃上,淌過平坦的小腹……
以及,最後轉身那一幕下,光潔的背,周正的脊骨,盈盈一握的細腰。
還有點綴在細腰上的,漂亮的維納斯的酒窩……
要了老命了。
薄明煙猛地睜開眼,水澆得滿頭滿臉都是,她擡起手臂,撫上臉慢慢上移,捋到後腦勺。
人皆有愛美之心,漂亮的身材被回憶很正常。
薄明煙在心裏不斷對自己洗腦,可越洗腦,腦越不受控地回想。
到最後,薄明煙幹脆把水溫調低,洗了個冷水澡。
洗完澡,淋浴間裏的熱氣也散沒了,薄明煙邊擦着潮濕的頭發從裏面出來,抹了水乳後,拉開洗手臺下的櫃門。
空空如也。
薄明煙想起來,吹風機被孟栩然拿到了外面。
衛生間外,電吹風聲呼呼地傳入耳中,薄明煙腳步一頓。
床邊,孟栩然歪着頭如瀑的長發從一側蕩下,烏黑順滑,像上好的綢緞。但她手裏的吹風機不是對着這匹“綢緞”,而是對着床。
薄明煙走近了問:“什麽情況?”
床上,靠近枕頭的部位一片水漬。
風聲就在耳邊響,孟栩然聽不清她說的話,關了吹風機:“什麽?”
“床怎麽濕了?”薄明煙問。
“水灑了。”孟栩然垂着眼解釋,“瓶蓋沒蓋好,不小心碰倒了。”
薄明煙掀開床單看了眼,連底下的墊子都濕了,估計是一整瓶水孟栩然就喝了一口,剩下的全喂給床了。
要用吹風機吹還不知道吹到什麽時候。
這會兒時間也不早了,兩人還都穿着輕薄的睡袍,也不方便叫酒店的工作人員來換。
孟栩然大概也考慮到了這點,才用吹風機在這兒吹。
“還不知道要吹多久。”孟栩然摩挲着吹風機的把手,委屈巴巴地看了薄明煙一眼,視線慢悠悠地掃過裏面那張床,“困死了。”
這是一個暗示。
薄明煙有點為難,她不喜歡把私人空間敞開容納另一個人進來。
何況是一張床睡覺。
還有一個方法,床讓給孟栩然,她睡沙發。但這個方案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薄明煙感覺有一道視線定格在了她臉上。
薄明煙擡眸,看見孟栩然咬着下唇,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盈着水光正可憐兮兮地盯着她。
孟栩然先發制人道:“我能跟你一起睡麽?”
頗有一中“你要不答應,我就哭給你看”的架勢。
薄明煙看着孟栩然緊張又可憐無助的模樣,有點心軟,她想到了剛進賀家的自己。
進入一個陌生的家,薄明煙很不适應,第一晚,她也是這樣小心翼翼地詢問林慧心,可不可以一起睡。
林慧心拒絕了她。
那一晚,賀辰澄在她的床上潑了水,她縮在一小處幹爽的地方,忍不住掉了眼淚。
說起來,從她有記憶開始林慧心對她的态度就非常的扭捏,一時好,一時冷淡,甚至有時候會排斥和她親密接觸。
但沒有哪一次的拒絕像那天那般,刻骨銘心。
見薄明煙不吭聲,孟栩然放下吹風機,再接再厲:“我睡相特別的好,不打呼不講夢話不磨牙不搶被子。堪比睡美人,很安分。”
頭一回見人把自己形容成睡美人,薄明煙從嗓子底發出一聲輕笑音事先提醒:“我睡相不好。”
這是答應了?孟栩然笑眯眯道:“我不介意~”
“你先上床睡覺吧,我去吹頭發。”薄明煙從床頭櫃上拿起吹風機,拔掉充電線。
餘光瞥見孟栩然腳步輕快的去了裏面那張床坐下,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愉悅。
進了衛生間,薄明煙一手拿着吹風機漫不經心地吹頭發,一手劃着手機屏幕。
賀辰澄在十分鐘前請求添加她為好友,薄明煙沒同意也沒拒絕,就放那兒耗着。她關了可以添加好友的所有方式。
屏幕上彈出提醒,薄明煙點了進去。
八仙過海群裏一如既往的熱鬧。
ava:【隔壁那個新來的小設計師還挺可愛的呢,今天在休息間我就問她泡的什麽,她說是奶昔,還給了我兩包。】
劉陽:【只要給你吃的,你都覺得可愛】
ava:【你給我就不覺得可愛,一看就是臭男人別有用心】
祝禮佳:【據說那個設計師和孫經理有點關系】
ava:【!!我也覺得,我好幾次都看到這兩人一起下班呢,感覺他們倆不一般】
六日胡:【[疑問]不懂就問,怎麽看出來不一般?】
ava:【她的手表和孫經理的一樣!】
劉陽:【又要開始你的蛛絲馬跡判斷情侶關系了啊,我手表還和孫經理的一樣呢……】
ava:【切。】
ava:【對了!小煙煙薄明煙你出差怎麽樣了啊~】
薄明煙看到這兒,敲着手機回道:【還可以周文琳,簽名要到了】
周文琳:【謝謝小薄[玫瑰]】
ava:【薄明煙那你觀察到小孟總談對象了沒嘛?身上有沒有情侶用品啊?有沒有滿面春風地看手機啊?打電話啊發語音的時候有沒有和在公司裏不一樣露出小女人的一面啊?】
發圈算情侶用品麽?不算吧,另一半都随手送她了。似乎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孟栩然都沒怎麽看手機,更別說滿面春風地盯着手機看了。只要不在公司不談公事,孟栩然私底下挺小女人的,就是兩面性格而已。
熱風對着一處吹,有點燙。薄明煙關了吹風機,回了一個字:【沒】
也不知道是沒觀察出來,還是孟栩然沒對象。
群裏炸開了鍋。
薄明煙沒興致聊,按滅了屏幕。
在衛生間裏又磨蹭了一會兒,薄明煙才慢騰騰地出去。孟栩然正坐在她那張床靠飄窗的那邊,微垂着頭拿着apple pencil在平板上畫畫。
額前的碎發垂落,孟栩然擡手勾撩到了耳後,卸了妝的臉白淨素麗,氣質端莊華貴。
因為是混血,薄明煙從小就受到很多誇贊,但薄明煙自己其實更喜歡孟栩然這中長相。
宛如一朵白色牡丹花,極具東方的柔美,淡雅且高貴。
只要不說話。
正這麽想着,白牡丹花說話了。
“不過來睡覺麽?”孟栩然往旁邊挪了挪。
挺正常一句話,但孟栩然音色太特別很有韻味,尾音像彎翹的鈎子,再配合上她那雙暈着笑意的深情桃花眼。
落入耳中就有點微妙。
就仿佛是脊背被指尖輕輕滑過,撫上耳廓,打着圈兒地繞着。
酥酥麻麻地勾人。
“等會兒。”薄明煙走到飲料櫃前,彎腰拉開櫃子,“你喝水麽?”
“不喝。”孟栩然說。
十幾分鐘前她才用一瓶水毀了一張床。
薄明煙指尖從第二瓶水的瓶蓋上收回來,只拿了一瓶出來喝了兩口水,涼意順着喉嚨往下,沖散了浮躁。
随手将水瓶放在了茶幾上,薄明煙走到床邊。
她看孟栩然收起了平板,坐到床上摘下眼鏡說:“關燈了。”
“關吧。”孟栩然往下滑進了被子裏。
熄燈後屋裏立時陷入了黑暗。
薄明煙掀開被子,貼着床沿側身躺下。
身後那個說自己睡相很老實的某人像是找不到合适的睡姿,翻來覆去的。
薄明煙也忍不住翻了個身,面朝孟栩然那邊。
她倆在黑暗中面對面。
“睡不着,聊聊呗。”孟栩然忽然開口道。
“聊什麽?”薄明煙也不是很困,便說,“你開個話題吧。”
“電梯遇到的那個,”孟栩然問,“是你弟弟麽?”
薄明煙短暫地蹙了下眉頭:“為什麽會猜是我弟弟?”
“看着年紀小,還有……”孟栩然斟酌了一個詞,“稱呼。”
薄明煙眼睫顫了兩下:“不是。”
不是弟弟?那還那麽親昵地問“媽知道麽?”
孟栩然音調沉了一個度:“別跟我說是你前男友啊。”
“……”薄明煙懷疑孟栩然是水喝多了都進腦子裏去了。
她嘆了口氣,溫吞解釋:“他是我媽二婚對象的兒子,和我沒關系。”
所以算不上是弟弟。
“哦~”夜色裏,孟栩然高高揚起唇角,順勢問道,“那……聊聊你前男友?”
薄明煙說:“我沒前男友。”
“沒談過?”孟栩然尾音上翹。
也不知道她在興奮什麽,薄明煙覺得被歧視了:“不過以前差點和人網戀。”
孟栩然:“……講講。”
“打游戲組湊情緣,聊的比較來。”薄明煙說,“後來他提出試試,我拒絕了,就解除關系,也沒聯系了。”
黑暗中,孟栩然的臉色沉了下去:“為什麽不答應?”
“網絡關系而已,而且當時覺得他和我理想型也不符。”
沉默了大概有兩分鐘,孟栩然問:“你理想型是什麽樣?”
薄明煙想了想說:“像我父親那樣的吧,溫和,包容,又強大,最好年紀比我大。”
她只有在薄偉澤那裏,才能肆意地收起僞裝,展現最真實的一面。想鬧就鬧,想哭就哭,天塌下來都會有爸爸頂着,她不用那麽辛苦地收斂起委屈假裝堅強。
她希望,另一半也可以是這樣接納她的每一面,也可以這樣,由她任性地活着。
薄明煙每說一個詞,孟栩然的唇角就下拉一分。
好家夥,一個都不符合,她是脾性大,氣量小,且柔弱,年紀還小。
怪不得當初被拒絕得那麽幹脆。
“如果遇到了理想型,”孟栩然又問,“你會主動追還是随緣等着人來追你?”
問題還挺多,薄明煙沒覺得反感,耐心回道:“真遇到的話,我會主動追。”她頓了頓,轉而問孟栩然:“你呢?”
“我?”孟栩然懶洋洋地勾了勾唇,在黑暗裏她目光直勾勾地對着薄明煙躺着的那一塊,嗓音低輕卻無比清晰,“我要勾她追我。”
是勾不是等。
很符合小公主傲嬌又驕矜的性子。
薄明煙附和了一句:“厲害,都說高端的獵手往往是以獵物的姿态出現的。”
“可不。”孟栩然半分不謙虛地認下了。
薄明煙一般不太喜歡八卦人,這會兒都被釣出點興趣了:“你理想型什麽樣?”
什麽樣的人才能讓孟小公主下鈎子。
“想知道啊~”孟栩然把氣音拉長。
猶如貼在耳側說的這麽一句,招得人耳朵癢。
薄明煙揉了揉耳朵,聽見孟栩然沉聲說:“就不告訴你,困了,睡覺。”
得了,她先被下鈎子了。
薄明煙頂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了一會兒,沒什麽困意,輕輕地“喂”了一聲。
寂靜無聲。
她等了好一會兒,聽到了身側綿長均勻的呼吸聲。
孟栩然已經睡着了。
薄明煙背過身,阖上眼醞釀睡意,奔波一天也挺累的,睡意慢慢湧上,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
就在薄明煙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時候,大腿上忽然一重,有什麽搭了上來,還上上下下劃拉摩挲着,像在尋找一個最佳落腳點,最後卡在她凹下去的腰線上。
薄明煙摸了一下,蛋白似的滑嫩嫩的腿。
溫熱呼吸撲撒在後耳,緊跟着有柔軟貼上了後頸最敏感的部位。
是嘴唇。
帶着孟栩然的體溫。
薄明煙倏然睜開眼。
這就是堪比睡美人的睡相?!
薄明煙無語地把孟栩然那條腿放下去,翻了個身,順手替孟栩然掖了掖被子。
面對面總不能再親到她的後頸了吧?薄明煙閉上眼,不到兩秒又睜開。
孟栩然鑽進了她的懷裏,身上的睡袍敞了一大半,熱度源源不斷地傳到薄明煙身上。
最燙的一處,是落在鎖骨上吻。
不是單純地靠上來而已,似乎是不滿意這個睡姿,孟栩然還一直在她懷裏亂蹭。
柔軟的唇瓣摩挲得薄明煙心煩意亂。
有一瞬間,薄明煙有點想把孟栩然踹下床。
但突然感覺到有濕潤的液體燙在頸側的肌膚上。
哭了?
也不知道孟栩然做了什麽夢,哼哼唧唧嘟囔了一句“為什麽?”,而後,摟緊她的腰,埋在她懷裏哭得更兇了。
滾燙的眼淚濡濕了薄明煙半側頸子,滑進睡袍裏。
薄明煙默了半晌,于心不忍,最終伸出手抱住了她,輕輕地撫拍着她的後背。
過了一會兒,孟栩然的情緒穩定了下來,呼吸均勻。薄明煙拍背的頻率越來越慢,逐漸停了下來。
失去意識之前,薄明煙在心裏想:
還說睡相很好。
小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 孟栩然:“看了我全身,你不負個責?”
薄明煙:“……你想我怎麽負?”
“我想……”孟栩然漲紅了臉,羞澀地絞着手指,不到兩秒開始愁容滿面,“你先鍛煉鍛煉手臂力量吧……”
“維納斯的酒窩”是腰窩
溫酒煎茶茶 有序言cp的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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