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诓他 公主,下官得罪了

“齊晏,齊晏—”趙舒檸入了火光的酒樓,裏面已經被燒得認不出本來的樣子,雕欄畫棟,頃刻付之一炬。火勢越來越大,濃煙四起,趙舒檸走了幾步,卻感覺到腳下不平,又格外柔軟,也分毫沒有動靜。

是屍體,一具具屍體。

趙舒檸有一瞬的失神,她緊緊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但與火勢想比,無異于是杯水車薪,漸漸便覺得嗓子有些啞了。

路過一處曲廊,看見庭院的樹木盡毀,燒焦的已經失去本來的樣子。不過在樹的旁邊,有一處大水缸,趙舒檸想也未想,便趕緊跑了過去,水缸中浮着幾朵睡蓮,半開不開,卻失去了往日的生機,花瓣已經微微卷起。

煙霧缭繞的酒樓,被火苗舔着的橫木,眼見就一塊塊砸下來。本是寒天臘月,趙舒檸沒有半分的遲疑,跳入了水缸中,索性這水缸的水比較深,剛好沒入她的頸部,也來不及思忖入骨的寒涼,趙舒檸就爬出了水缸,繼續尋找齊晏。

手中的帕子已經浸了水,再捂住口鼻時,便已經好很多,趙舒檸踢開遮擋視線的腐木,隐隐約約聽到一陣哭聲,并非斷斷續續,而是應接不暇,不似是一個人,倒像是一群人。

趙舒檸用眼睛四處搜索,便看到一個挂了銅鎖的雕花門,那門微微聳動,貌似裏面的人正在用什麽撞擊。趙舒檸趕緊拿起放在曲廊上的一個橫木,朝着門用力敲打,裏面果然傳來一陣陣回應,索性火勢已經把門損壞,等屋內和屋外的人合力,便将門打開了。

入目的便是三個女子,其中一個站在門口的姑娘一身青素色的衣服,另外一個衣着鴉青華服的娘子倒在地上,身邊伴着一位嬷嬷打扮的,将地上的娘子半摟着。

見趙舒檸出現,那嬷嬷眼中的淚花閃了閃,趕緊磕頭:“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家夫人吧!”一旁侍女打扮的丫頭趕緊也磕頭在地。

趙舒檸趕緊上前扶起了二人,又探了探那位夫人的鼻息,見還有一口氣,只是格外微弱:“我們要趕緊出去,否則這位夫人怕是撐不了多久。”

先前已經擔驚的嬷嬷聞言,趕緊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幾人前後攙扶着那位夫人朝着門口走去。

終于快走出去,卻聽到“哐啷”一聲,二樓的橫木不堪重負,一根木頭瞬間砸在幾人的面前,吓得身邊的侍女驚呼一聲。若是再不出去,可能受傷的便是她們。趙舒檸抿了抿唇,正欲再走,又是一陣橫木砸落的聲音。

幾人瞬間被火光圍了起來,而酒樓的迷霧越來越多,屋內的器具被燒地噼啪作響,趙舒檸見出去的路即将被堵住,便放下手中攙扶的人,她不相信自己命止于此,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可身邊的侍女已經小聲哭泣起來。

趙舒檸正欲再想別的辦法,便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趙舒檸,趙舒檸.....”

這個聲音......是齊晏!

趙舒檸趕緊回應。

果然,不待多時,一隊侍衛匆匆趕來,将四周的橫木清理幹淨,幾人都被帶了出去。

今日的齊晏本是穿了身月白的袍子,此時因為大火,身上不少地方被沾上了灰塵,但沒有絲毫的血跡。趙舒檸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見他完好無損,心中頓時輕松下來,那雙眼睛便如同月牙一般,正打算拿着帕子替他擦擦下巴上的灰漬,就被人牢牢抓住了手。

“微臣先送公主回宮,今日之事,下官不日便去宮中請罪。”齊晏的語氣一如往常的恭謹,但在趙舒檸看來卻有些冷。尋常人不是應當先關心一下自己嗎?

這讓趙舒檸很不開心,掙脫了齊晏的手,便瞥了瞥嘴角:“本宮還不想回去。”明明自己沖進去想要找他,可是當事人卻沒有絲毫的領情。

見今日趙舒檸的羅裙上被煙霧熏出了許久污漬,小姑娘穿的那件兔毛披肩早就已經不見,而夜卻冷得厲害。齊晏輕嘆了一口氣,将大氅披在趙舒檸的身上,見趙舒檸扭頭看向別處,齊晏便将那大氅的系帶打成結。

頓時一陣暖流湧過,剛剛因為生氣,都忘了外面的天氣,此刻身子才漸漸恢複過來,見面前的男人一本正經,趙舒檸悶悶地開口:“剛剛我去尋你了。”

齊晏拿着帶子的手一頓道:“下官知道。”當他處理完事情的時候,便聽到有人禀告,趙舒檸闖進了火海,那沖天的火光讓人難以忽視,直到進入的時候終于看到她,他才松了一口氣。

“那你可是又欠下我一個人情了,齊大人打算如何還?”趙舒檸狡黠一笑,卻引得齊晏一陣注視,眼中卻在注視到某一點露出笑意。

趙舒檸不解:“你為何不說話?”

因為火勢,趙舒檸的鼻尖上,兩側的臉頰上已經沾了不少灰塵,此刻像一只小花貓。

齊晏收回視線,輕輕咳了咳,以手抵拳:“下官多謝公主救命之恩,時候不早了,下官先送公主回宮,待公主想好的便可向下官讨要人情。”

不疑有他,趙舒檸也有些困了,便答應了,一瘸一拐往前走,直到被人打橫抱起,因害怕跌倒,趕緊環住了來人的脖子。

先前未察覺,現在腳脖子卻有些疼了,定是剛剛出來的時候被鈍器傷着了。

“公主,下官得罪了。”齊晏看着那一瘸一拐的趙舒檸,終究是不忍。

“不得罪的。”這般不矜持的話脫口而出,趙舒檸見齊晏看向自己,一時臉紅了紅,就連守在馬車旁的阿竹也聽到了,本想走上前去,阿竹到底還是制止了自己的腳步。

清水巷的難民已經被安置,齊晏吩咐了屬下處理後續。此刻的天已經暗了又暗,路邊的人紛紛散去,齊晏将人穩穩放在馬車上的軟墊上,見趙舒檸困得厲害,先前的眼眸已經迷糊了,又拿起塌上的薄被将人圍得嚴嚴實實。

馬車中燃着的燭火将內室照得通亮,齊晏正欲抽出雙手,卻發現被人抓得死死的,只能小心翼翼一點點抽離,直到安置了小姑娘,正欲離開,卻發現腰間被什麽力度勾着。

待他低下頭一看,久違地笑了笑,最終還是離開了。

趙舒檸醒來的時候,聞到一陣海棠花的幽香時,便知道自己已經回了寝宮,頭昏昏沉沉的,正欲叫阿竹,便感覺手中有什麽硬物。

阿竹端着承盤見趙舒檸已經醒了,趕緊走上前去:“公主,您醒了,可有什麽不适?剛剛皇上已經過來了,見您正在熟睡,便沒有打擾您。”

“阿竹,這是何物?”見床上的人拿着一節玉佩,那玉佩是一只大雁的形狀,刻畫精巧,阿竹便想到昨日齊大人離開的時候。

阿竹抿嘴一笑:“這是齊大人的玉佩。”

是齊晏的玉佩,她不記得自己曾經拿過他的玉佩啊。趙舒檸百思不得其解,見阿竹低着頭在一旁侍弄,心中疑惑:“那為何玉佩在我這裏?”

想到昨日的畫面,阿竹遲疑了一瞬,面色微微浮上緋色,還是鼓足了勇氣:“是公主您,拉着大人......”

不用再繼續說了,趙舒檸也能聯想到那個畫面,定是她睡着了,拉着人家的玉佩,不讓人走,所以才把人玉佩給要來了。

想到那個畫面,趙舒檸便是一陣尴尬,但是又想到她曾去馬車故意尋他,許多淑女不能做的事情,她都已經不顧名聲做了許多,也能說服自己平靜下來。

只是,齊晏不會又以為自己故意诓他的玉佩吧?

“公主,您先把藥喝了吧。太醫剛剛過來,您的身子目前沒有什麽大礙,就是日後需要在宮中好好調養。”阿竹說着小心翼翼端起藥碗。

趙舒檸看到那一碗黑乎乎的藥,再加上寝宮中難以忽視的藥味,心中一時覺得反胃,拿起藥碗頓時想要轉移阿竹的注意力:“阿竹,你幫我——”還未把話說完,就看到一道明黃的身影走了進來。

“就知道你不會好好喝藥,你皇兄讓我每日都來監督你把藥喝完。”只見來人戴着金釵翠玉,一雙杏眼被精致的妝容襯托地雍容華貴,嘴邊的笑意盈盈,一臉寵溺地看着趙舒檸。

“皇嫂,可是這藥看起來真的很苦,能不能不喝,不如讓太醫做出些藥丸之類的東西。”皇後崔允葭笑着坐在趙舒檸的榻上,又順手從她的手中接過藥碗:“你皇兄可說了,你若是不乖乖把藥喝了,今後便不讓你出宮了。”

聞言,趙舒檸的笑一下子癟了下來:“哼,皇兄可真是會蛇打七寸。”

崔允葭用勺子盛了藥,便笑着喂到趙舒檸的嘴邊:“聽話,你皇兄也是為你着想,而且,你猜皇嫂給你帶了什麽?”

“嗯?”

除了房間的藥味,趙舒檸隐隐約約還聞到了一股梅子的清香,一張皺巴巴的小臉頓時舒展開來:“是梅子酥,對不對?”

崔允葭但笑不語,趙舒檸一把将她抱住:“就知道皇嫂最疼我了。”

待藥喝完,兩人又說起最近宮裏的許多事情。那些言官又在上書了,趙舒檸知道,皇兄與皇嫂一直伉俪情深,可苦于皇家子嗣問題,涉及江山社稷,皇嫂的身子不好,皇兄為了讓她養身子,一直沒有要孩子,眼下便成了言官們的口舌,納妃的上書不知上了多少。

“你皇兄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怪他。過不了多久,蒙族便要來大周聯姻,他族的戰馬高大,是各國都虎視眈眈的。”崔允葭苦澀一笑。

話到此處,趙舒檸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皇兄與皇嫂自少年相識,從太子妃到中宮之主,即使登上高位,也非随心所欲,這宮中的女子,入了一批又一批,深宮的牢籠,就像是一張密密的網,讓人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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