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黃粱美夢

“長生, 你要小心家鄉,必須要十分小心,你來的地方, 會知道你從前的一切, 這代表着你從某個角度上是無所遁形的。人可以用成長和改變來掩蓋某種事實, 但是過去的既定是形成。人們記住了從前的你, 且你無法在這方面做手腳。所以我給你的建議是,走了以後,永遠不要再靠近這個地方。直到……足夠多的時間過去, 沒有一個記得你的人活着。”

賀長生、林見、唐稚和顧妨騎着馬, 來到了衢州的門口。

賀長生突然用手拉繩子,腳一踢,馬掉頭走了。

“大師兄,你怎麽回事?你要去哪裏啊?”在後面的唐稚立刻攔住賀長生, “我們不是說要趕緊去萬法論壇嗎?”

“嗯, 是的, 但是我覺得走這一條路不是特別好。”賀長生匆匆忙忙找了一個借口。

“你說什麽呢?”唐稚無奈了,賀長生有時候的任性真是讓他也頂不住啊,“這一條路特別好走, 而且我們也需要補充物資了, 必須進城裏。最重要的是,如果不進入衢州, 我們要繞的路特別長,遲到的可能性很大。”

賀長生撅嘴了。

“你快去哄哄。”顧妨騎馬來到林見的旁邊, 往他的後背推了一把。

林見只能騎着馬, 來到賀長生的身邊, 輕聲問他:“怎麽了?”

賀長生當然不能說實話, 但是他又不擅長說謊。他能流利說出來的假話,大都在腦海裏訓練過幾百遍,現在要他現編一個謊話,并且還能同時騙過林見他們三個人精,難入上青天。

咳咳,對他來說,上青天反而沒有什麽難度。

實在是找不到可以用的借口,賀長生只好用自己慣常用的絕招,那就是……

耍賴皮。

“我就是不想從這裏經過。”賀長生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無理取鬧一些。

顧妨和唐稚說悄悄話:“如果我打得贏他,他現在已經趴在地板上吃泥,反悔自己的行為了。”

主要是,打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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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長生摸了摸頭發,感覺自己實在是憋不出什麽話了,如果不行,他只能選擇自己遁走了。

林見看着賀長生,左右打量了一下,頓時就發現,賀長生抵觸進衢州。雖然賀長生平常是很任性,但是不至于在這種事情上挑三揀四,一定是有什麽原因。

林見想了想,和賀長生打商量,說:“我們先進衢州,把物資補充完畢,然後我們就離開,繼續往前走。如果大師兄不介意的話,我們在野外休息一夜,然後繼續趕路程一天,在下一個站點休息。我們只是買東西,不會停留多長時間。如果你不想動的話,找一個地方等我們就可以了。”

賀長生看向林見,眼神居然有些怯怯的。

“如何?”林見說,“不然我們的行程就比較着急了。這附近不是禁飛區,就是暴雨天,我們禦劍不了。”

賀長生望天,在做鬥争。

最後,他說:“好吧,那你們要快哦。”

賀長生同意在野外休息一天?!

顧妨和唐稚驚到睜大了嘴巴,眼神驚恐得就像是見到了當年二師叔夢游時闖進了師父的房間,吓到裸睡的師父披着被子滾出來,他們跑進去,夢游的二師叔在師父的房間裏舞劍。

見他同意,林見走過去,本來想要拍拍他的後背,平複賀長生的心情,因為他看起來似乎狀态不對勁。

但是林見的手剛伸過去,又想起賀長生囑咐過他,不能讓別人看到他碰他的衣服。

這手就尴尬地落到半空中。

賀長生瞄了他一眼,将一邊的頭發全部攏到另一邊,露出了白皙的脖子。

林見笑了笑,手落到他的脖子上,溫柔地摸了摸,就像是順着貓的毛一樣。

而在前面的顧妨和唐稚,因為剛才的震撼,早就魂不守舍地走了。

“怎麽了嗎?”林見問他,因為他看起來确實不對勁。

賀長生搖了搖頭。

四人一行進入衢州。

一進入衢州,賀長生就一副焦躁不安的樣子。平常他引人注目,他都非常無所謂,自認為風華無雙,給別人看一下也可以。但是他今天一對上別人的目光就撇過頭,結果這一邊也有人看他,他又撇過頭。

“大師兄,到底怎麽了?”唐稚也發現他今天特別奇怪。

“吃錯東西了吧。”顧妨只能這樣猜測了。

林見在路邊買了一個帏帽。

“讓大師兄找一個地方坐下看馬,我們三個人分開去買東西吧。”林見說。

“也好。”

找到合适的地方後,顧妨和唐稚先後離開,

賀長生在茶攤上坐下。

林見走過去,将手中的帏帽戴到他的頭上。

賀長生仰頭看他。

林見笑着幫他系好帽子的帶子,什麽都沒有問。

看着林見的臉,賀長生突然聽見自己的心髒似乎有一瞬間的騷動。

“愛上我了?”林見開玩笑。

賀長生說:“我只是有點心梗。”

“哦,心有問題,是大病啊。”系好帶子,林見順便幫他調整了一下帽子的角度。

“你怎麽都不問我為什麽不想來這裏?”賀長生反問。

當你迫不及待想要交代自己的時候,就危險了。

賀長生記得那個人說的很多的話,并且嚴格按照他的話來做自己。

這一瞬間,他稍稍冒險了一點。

“問了,你回答嗎?”林見太清楚賀長生這個人了。

賀長生果斷搖頭。

“好好待着吧,我們很快就回來。”林見不耽擱時間了。

賀長生稍顯不安地抖了抖腳。

“很快。”林見着重強調了這兩個字。

賀長生從林見的話中得到了某種安全感,他戴着可以擋住臉的帏帽,坐在茶水攤,終于敢看向這個離開了幾十年的地方。

幾十年了,這裏的改變非常巨大了。

賀長生記得的屋子幾乎都不見了,曾經最新的屋子變成了最舊的屋子,曾經最舊的屋子變成了新的屋子,有錢的似乎還是那幾家人,街邊還賣着茶水和熱騰騰的包子。人來人往,每個人都長着一張他不認識人臉。

嘶……

糟糕,很難有懷念之情。

賀長生向一個遙遠的方向望去。

如果他願意邁動腳步,往這個方向走就是原來的賀家。

但是賀家早就沒有了,在他散盡家財,兩袖清風離開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不一會兒,天空突然飄來了烏雲。

賀長生的嘴角一抽搐。

不會吧?

人總是好的預想不靈,壞的預想靈。

林見他們在買東西的時候,天空突然開始下雨,雨勢越來越大。林見用修補好的紫藤花傘擋住漫天大雨,提着買好的東西往回路跑。

當他跑到的時候,就看見賀長生坐在茶水攤上,帏帽擋住了他的臉,他一動不動。

明明他沒有動作,林見也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但是他覺得賀長生全身都散發着黑色的氣息。

“客官,下雨了,我們要收攤了。”老板提醒賀長生。

“林!見!”賀長生怒喊。

他終于知道自己剛才心髒那一瞬間的騷動是什麽意思了,果然是心梗!

比起他的理智,他的本能更快發現了要發生的不詳之事。

林見抖了一下,随後腦袋一轉,想要躲開賀長生的眼神。

這一躲,他發現唐稚和顧妨躲在另一個轉角,正在觀察這一邊的情況。

林見想,這兩個人倒是精明得很,讓他一個人獨自承受賀長生的怒火。

因為暴雨,他們是沒有辦法按照原計劃上路,然後在郊外留宿了。在衢州停留一晚,基本上是确定了的事實。

“這位客官……”老板第二次催促賀長生。

賀長生站了起來。

依照賀長現在生這個氣勢,去殺一個兩個人,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林見心虛地走過去,撐着傘,讓林見進來。

賀長生彎腰躲過被雨壓低了的蓬,走進林見的雨傘。

林見下意識想要走開一步,遠離賀長生。

現在的賀長生太可怕了好嗎?

賀長生看林見就要走出傘的範圍,用折扇挑起他的衣領,将他拉了回來。

林見躲開賀長生的眼神。

“算了。”賀長生也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找個地方休息吧。”

只要他不出現在人的面前,估計就不會有人認出他。

看賀長生松口了,顧妨和唐稚立刻跑過來。

他們在讓馬進食休息的客棧入住。

林見要了四間房間。

“這時候,你就有要四間房間的錢了?”賀長生在一旁幽幽地說道。

林見心虛笑道:“哈哈哈。”

“狡猾的小鬼。”賀長生用折扇推了一下他的腦袋。

“總是碰我的腦袋,人會傻的。”林見提醒他。

“傻了就可以少套路我了。”賀長生才不動搖。

“我哪有。”林見不承認,并且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小鬼。”賀長生的語氣有點寵溺,然後又敲了他一下。

要不是伏羲院的人一致将賀長生的攻略難度評為超級難級別,林見有時候都會産生自己可以輕而易舉就拿下他的錯覺了。

在客棧裏浪費了一些時間,賀長生觀察着來往的人。

過往的大多數是年輕人,而且都是陌生的面孔。

說起來,他離開衢州太多年了,按照普通人的歲數,當年他的同齡人都是白發蒼蒼的老人了,不應該還有人記得自己。

想到此,賀長生松了一口氣。

客棧的老板給他們上菜。

賀長生将帏帽摘下。

“大師兄!”顧妨突然驚呼。

賀長生瞳孔一震,顯然被吓了一下。

“你的頭發這邊被帽子壓扁了。”顧妨指了指他的頭發。

“哪裏哪裏?”賀長生着急地整理自己的頭發。

顧妨哈哈大笑。

林見瞪她。

顧妨笑容……微收。

賀長生拿出随身攜帶的小鏡子,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自己的發型。

這一下,顧妨是真的笑容全收了。

多麽雞婆的男人啊。

将頭發整理得一絲不茍,賀長生才安心了。

在他們吵鬧不休的時候,衢州的門口,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照水晴抱着一頭狐貍,笑吟吟地看着落雨的城市。

“這個地方有一個人在祈求着一個美夢,一個關于賀長生的美夢。”狐貍說,“而且賀長生不會為了喚醒這個夢而傷害她,我可以把他們一起困在她的夢裏。”

“黃粱美夢。”照水晴哈哈笑着。

客棧內。

“大師兄,這是你的家鄉吧?”顧妨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賀長生不甚在意地點頭。

“你都不想去看看嗎?”顧妨有時候覺得賀長生很稀奇,雖然修煉的人到了後面基本上就會情感淡泊,但是賀長生似乎從一開始屬于人的感情就不多。

“人一定要懷念故鄉嗎?”賀長生問。

顧妨被問住了。

“你問林見,懷念他的故鄉嗎?”賀長生說。

林見正在幫賀長生挑菜,聞言,皮笑肉不笑道:“我一輩子都不願意回到那個地方。”

“你看。”佐證了自己的觀點,賀長生很得意。

“你到底在這裏經歷了什麽啊?”顧妨不解。

四人吃着飯的時候,來躲雨的人越來越多。

突然間,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在走進了這家客棧,她和賀長生坐着的這張桌子擦肩而過。

“林見。”賀長生撒嬌般喊人。

“快挑好了。”林見把碗給他。

“也就只有你願意做這種事情了。”顧妨佩服林見。

“因為我很喜歡大師兄。”林見相當自然地就說出了這句話。

唐稚一臉看戲。

賀長生樂呵呵地吃着菜,随意說道:“我也很喜歡你啊。”

唐稚笑着搖頭。

賀長生夾起一塊肉,放進口中。

放下了心理負擔後,他就開始享受生活了。

“賀昀?”突然間,一道蒼老的聲音喊道。

賀長生:“……”

他顫抖了一下,筷子差點沒有握住。

大家一起擡起頭。

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滿頭白發,老了的老人,但是看起來好像很精神,她驚詫地盯着賀長生,語氣中滿是不可思議,她重複自己的話:“賀昀?”

賀長生,字長生,名昀。

“啊……啊。”來不及撒謊的賀長生看着面前陌生的老人。

“你真的是……賀昀?”老婦人的手都在顫抖。

“他不是賀昀,你認錯人了。”顧妨立刻搖手。

賀長生終于覺得顧妨是個有用的人了。

“孫子……還是兒子嗎?”那個老婦人笑得有些自嘲,“對不起,想也是不可能,沒有想到,他居然也成家了。”

“這是我們的大師兄,賀長生。”顧妨說。

老婦人聞言,聲音收起,死死盯着賀長生。

賀長生默默用手擋住自己的半張臉。

“賀昀就是賀長生,賀長生就是賀昀。”老婦人肯定,然後笑問,“你還記得我嗎?不過我那麽老了,也許你認不出了,我是周春江。”

這一下,驚愕的人輪到賀長生了。

他擡起頭,和周春江對視。

凡人的歲月,實在是過得太快了。

周春江在這張桌子坐下。

唐稚和林見擠在一起,在他的耳邊低語道:“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氣氛不對勁嗎?”

林見沉默地用筷子戳了戳白米飯,然後快速地看了賀長生一眼。

賀長生坐立難安。

他這副模樣真是少見。

“這就是修行嗎?”周春江看着賀長生,眼中沒有對他永葆青春的羨慕,只有對這個人的懷念。

“算是吧。”

“你走的那天,我問你有機會再相見嗎?你說沒有了,沒有想到,我的預感比你準确。”

賀長生點了點頭,然後稍微撇頭,向林見他們投去求救的眼神。

唐稚覺得奇怪,如果賀長生不想和這個人交流,就用他一貫的做法不就可以了。

“你們以前是朋友嗎?”林見加入話題。

“朋友說不上,見面的次數其實不多,但是每一次我都印象深刻。”周春江看着賀長生笑,笑容慈祥。

賀長生說:“當年是我無禮了。”

賀!長!生!道!歉!了!

林見、唐稚和顧妨互相對視一眼,彼此都覺得見到鬼了。

不對,他們見到鬼有什麽好驚悚的!

“我到現在還是記憶深刻。”周春江說,“賀家少爺說想要單獨和我談話,我歡天喜地過去,然後你說你想要和我解除婚約。”

林見:“……”

唐稚:“……”

顧妨:“……”

賀長生一臉無奈地看着周春江。

“你當時給我的原因是你命不久矣,現在看來,賀公子謙虛了。”周春江發出了并不在意的笑聲。

賀長生曾經退過一次婚,對象就是這一位周小姐。

現在喊她為小姐也許有點勉強了,但是在少女時期,她清秀可人,性格溫柔又堅韌,而且并不會看不起任何人,是一位相當優秀的人。

兩人的親事是父母定下的,當時賀長生用身體不好,恐怕不久人世為理由退婚,周春江的父母松了很大一口氣。因為那時候的賀長生看起來全憑一口氣吊着,他們也不想女兒一嫁過去就成寡婦。

“我後面也成親了。”周春江覺得命運弄人,“夫君在三十歲那年失足摔下河裏,逝世了。”

她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

“節哀順變。”賀長生寬慰道。

林見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溫柔的賀長生,他低眉順眼,說話都是小小聲的。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周春江讓他不必介意,“今天見故人依舊,讓人再高興不過了。”

故人既是昨日的故人,卻非昨天認識的人。

周春江說:“雨小了,我該回家了。”

“我送你出門口吧。”賀長生頗有君子風度。

唐稚張開嘴巴,嘴形是,卧槽。

賀長生居然要送人出門。

林見盯着賀長生送老婦人出去。

“有空一起再聚嗎?”周春江問他。

賀長生微微一笑,溫潤如玉,他說:“恐怕沒有機會了。”

他用最溫柔的口吻,說最殘忍的話。

周春江一愣,然後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臉。

賀長生閃過去了。

周春江的手停住。

“不合禮儀。”賀長生提醒道。

“我都是一個白發老人了,還能怎麽無禮呢?”周春江笑了。

賀長生只是露出了疏離的笑容,朝她點了點頭。

拒絕的意味很濃烈。

周春江不再勉強,撐着雨傘,走進雨中,慢慢走遠。走了幾步,她突然回過頭。賀長生早無所牽挂,轉身回客棧了。周春江摸着自己都是皺紋的蒼老的臉,兩行淚和雨水一起落下。

她慢慢轉身,走回家。

當賀長生回到那一張桌子的生活,唐稚和顧妨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林見低着頭,還在戳那一碗白飯。

“喲~大師兄~”唐稚先開口,起哄他最在行。

顧妨伸出耳朵,激動地喊賀長生過來講故事,“來八卦啊。”

“有什麽好八卦的……”賀長生不想聊。

賀長生坐下,唐稚和顧妨明顯不想要放過他。

“你有見過那麽溫柔的大師兄嗎?我沒有。”

“我也沒有。”

“喲。”

唐稚和顧妨相互捧哏。

賀長生咬牙切齒。

“林見,你怎麽坐那邊去了?”賀長生發現林見突然挪了位置。

“剛才禮讓老人,讓位置了,大師兄你沒有看到嗎?”林見語氣幽怨。

“她走了,你可以坐回來了。”賀長生說。

“不用了,我在這裏也能吃飯。”

唐稚的內心:喲!

賀長生覺得林見似乎心情有點不好。

但是他又不知道為什麽,所以就看着他,發了一下呆。

唐稚的內心:哇!

“那你還會……幫我挑菜嗎?”賀長生小心翼翼地問。

林見的筷子大力戳到了碗的底部。

“我随便吃。”賀長生也是有眼色的。

“我幫……”林見沒精打采。

“不用了,挑食不好。”賀長生終于明白這個道理了。

“大師兄真善解人意。”

不知道是不是唐稚的錯覺,他覺得林見有點陰陽怪氣。

吃完飯後,賀長生第一個跑了。

“不愧是大師兄,果然機敏過人。”唐稚誇了一句,然後看向林見。

林見一臉陰暗。

“我不怎麽想看到你這張臉。”唐稚說,“超現實了。”

林見說:“我有點嫉妒了。”

“這話你去對大師兄說啊。”唐稚說,随後安慰他,“誰沒有點過去呢,再說,他們已經不可能了。”

林見很冷靜,他說:“和他說有什麽用呢,他又不是我的。”

“別說的那麽心酸,我都要流淚了。”顧妨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

“唉,年輕人,一醉解千愁!”唐稚讓店小二過來,“來壺酒謝謝!”

林見是一醉了,千愁的是賀長生。

也許是因為今天一直擔心這,憂心那,賀長生覺得自己精神緊繃着,有點困了,早早就睡了。

半睡半醒之間,他感覺自己的肚子壓下什麽重物。

賀長生吓了一跳,猛地睜開眼睛。

他居然睡得那麽沉,有人進了他的房間,他都沒有醒。

酒氣傳到賀長生的鼻子。

“喂!”賀長生想要坐起來,結果他剛一動,就被人按下去了。

酒鬼醉醺醺地趴在他的被子上,“大師兄……你醒了?”

“林見?”賀長生捂住鼻子,掙紮着坐起來,“你怎麽了?”

“四師兄……喊我一起喝酒……”林見無力地繼續趴在賀長生的被子上。

賀長生無奈道:“……不是你們急着趕路嗎?”

喝醉了,明天要是放晴了,怎麽趕路?

林見搖了搖頭,不說話。

“怎麽了?”賀長生輕聲問他,手放在他的臉頰上。

一如今天白天林見安慰他的一樣。

林見蹭了蹭他的手。

賀長生說:“鞋子脫掉,這裏給你睡吧。”

林見擡起頭看他。

賀長生有點煩惱地搓了搓太陽穴,告訴他:“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想要做什麽?”

“你以前差點和那個人成親嗎?”林見問。

“你說的差點是差多少點?”賀長生說,“事實是,差很多點哦。”

“你怎麽想呢?”

“我?”賀長生想了想,老實說,“其實我什麽都沒有想。”

他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她一定曾經對你很重要吧。”林見的手隔着被子,在賀長生的腿上畫圈圈。

賀長生一臉疑惑,哪裏看得出?

“如果你是因為這個的話,不用想了。”

林見将鞋子脫掉。

賀長生抱起他,讓林見坐在被子上,就像是抱着小時候的他一樣。他告訴林見,說:“她對我沒有特別的意義。”

覺得她有特別意義的,是一個活在了很久之前的朋友。

林見伸出手,環住賀長生脖子,抱住他。

“我要急了。”賀長生對于林見的冒犯,作出這樣的發言。

“如果我繼續對你很好,你有一天也會對我好嗎?”仗着酒勁,林見問出了一個問題。

賀長生說:“說你沒良心,你還真的沒有良心。”

林見:“……”

賀長生表示:“我都把空山劍送給你了,對你還不好嗎?”

林見還想要争論。

“等等。”突然之間,賀長生發現有什麽非比尋常的氣息,他将林見拎起來,放到一邊,站了起來。

“怎麽回事?”

“是陣法和妖法混在了一起。”林見冷靜判斷的聲音傳來。

賀長生猛地回頭。

假裝喝醉酒的人坐在被子上,歪着頭,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嘻嘻。”

賀長生覺得自己不找個機會教訓一下林見,這個家夥是越來越順着竿子往上爬了。

大雨傾盆,白發的老人走在路上。

走着走着,黑夜變白天,白發變青絲,雨停太陽出。

她将傘擡起來,傘下是一張清秀的年輕人的臉。

只此黃粱美夢,與君共享。

若君心似我心,長夢不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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