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出門

林見不顧一切想要找賀長生, 做那颠鸾倒鳳之事,是因為他發現,如果他無法盡快揮走賀長生給自己帶來的恐懼感, 這一股令他遍體生寒的感覺, 将會一直延續下去。

賀長生離開後, 他留在原地,身體不停發抖。

怎麽回事?

面前的對手是賀長生。

他知道自己不是賀長生的對手,但是同時, 他的內心是篤定,賀長生是不會傷害自己的。

林見這麽想着, 然後雖然是認真, 卻沒有十分認真接受賀長生的對戰。

他輸是必然的, 但是不能抱着必輸的心去戰鬥。

這一切心理活動,因賀長生帶來的恐懼感而消散。

就像是螞蟻站在擡起腳的大象陰影下,像是小鳥永遠飛不走沒有邊際的大海, 更像是垂死的老人試圖抓住生的喘息。一切是那麽渺小、無力、徒勞。

方景新替他披了一件外衣, 本意是想要幫他保暖。

但是他一聞到上面屬于賀長生的味道, 賀長生本人似乎就站在他的面前,帶着會讓人與生俱來的恐怖。

林見顫抖着,嘴唇泛白。

若是這樣繼續下去,會發生什麽?

他将長時間沉浸在這一種情緒之中, 靠近賀長生、聽到賀長生的聲音、感受到他的存在, 就會回憶起此時此刻的感覺。

林見的理智清楚地分析着,但是感情卻在違背邏輯。

他的情緒和思緒徹底亂成一團線,随後, 他就選擇蜷縮成一團, 靜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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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諷刺, 因為林見的心智過于平人,他一般情況下是難以靠悟道的方式來突破修為。

他之前只在萬法論壇上,第一次成功。

那一課名為,生命的輕重。

今天這一課名為,逃不過的恐懼。

人生若有所參透,就必須經歷痛苦。

他必須脫離恐懼的纏繞。

當林見終于能站起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撿起不知什麽時候掉在地板上的屬于賀長生的披風,林見只能慢慢走着。

原本并短短的路,他靠一個法術就能飛越過去,跑也能跑完,如今卻只能慢慢拖着步伐走。

天上的星星排列,像是一顆巨大的眼睛漂浮在漆黑的天空中。

林見猶如蒼老的老人,接受審視,行走在自我修行的路上。

此情此景,君應熟悉。

但是林見分不清,這一種熟悉是來自何處。

他蹒跚着,回到了院子裏。

夜色濃郁,此處沒有人氣。

是的,林見現在居然憑借本能,就能察覺到附近究竟有沒有人。

而且,有個地方,散發和他懷抱着的披風一模一樣的味道。

林見轉頭,往煙樂池的方向走去。

路上,他遇到了幾個衣服都沒有穿好,就落荒而逃的伏羲院弟子。

“大師兄居然跑去溫泉!”

“不對,為什麽大師兄來了,我們就要跑?大家都是男人。”

“我不行,和大師兄一起泡溫泉,會有一種非禮大師兄的感覺。”

人人都不敢玷污的璞玉。

這麽說有點奇怪,但是賀長生有時候就像是伏羲院捧在手心中的一塊玉石。

最珍貴的、最不能碰觸的。

越是這樣,就越有得到的價值。

他是卑劣的小偷,最觊觎的當然是最值錢的東西。

林見走到了煙樂池。

裏面霧氣萦繞,地底下冒出熱水,賀長生靠在石頭上,腦袋趴着。

他不言不語,華美奢侈,吊詭可怕。

林見停在他的面前,感受到他的存在。

身體一陣戰栗。

“進溫泉不脫鞋。”賀長生第一句說的話就是這個。

想來可笑,這一句話居然讓林見的身體不再顫抖了。

說實話,林見今天半天時間都在樹林裏冷到發抖,現在看到了溫泉,其實是有一種得救了的感覺。他一開始脫下衣服,是真的只想要得到溫暖,和賀長生好好說說話。

結果他一進到溫泉,一擡頭,賀長生就上岸穿衣服了。

林見被氣死了。

因為生氣,原本的害怕情緒足足少了一半以上。

“喂。”雖然林見對他的什麽都喜歡,但是真的希望這個男人可以偶爾靠譜一次。

因為臨近的語言冒犯,賀長生的腳橫過來,但是沒有踢下去。

說句真心話,因為賀長生的衣服沒有穿好,他這個角度的風景真的不得了。

林見終于知道什麽叫做□□熏心了,他的心被淫/欲給燒壞了,忘記了稍早的時候,自己似乎要死在這個人手下的感覺。

他現在只想要,抓住那只腳踝,将他拖入水裏,讓他濕淋淋,讓他更加可憐。

事實上,林見确實也這樣做了。

當林見坐到賀長生的身上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又和他開玩笑呢。

他嬉笑着,沾濕了的頭發沒入林見的手指間。

林見終于做了一直以來都想要做的一件事情。

他的手抱着賀長生的後腦勺,抓住了他的頭發。

他立刻就變了臉色。

敲!這等矯揉造作、嫌七嫌八、這也不給碰那又不給動的男人,就該直接強上了,反正他也不懂。

這麽一來,林見不僅直面恐懼,還戰勝了恐懼。

第二天一大早,林見的耳邊傳來了慘叫聲。

他皺眉睜開眼睛,就看見睡在他旁邊的人抱着被子,擋住□□的身體,用看禽獸的眼神看着自己。

林見現在是腰疼屁股疼,這個男人看起來無害,實際上對他的傷害可大了。

“你這是什麽眼神?”林見伸出手,想要搶他的被子。

“你趁我昨天暈暈乎乎的時候,都對我做了什麽?”賀長生震驚了。

這是什麽樣的人啊,趁人之危。

林見聞言,氣不打一處來。

他伸手要抓賀長生,賀長生不給他抓,兩人就在床上扭打起來。

男人和男人不穿衣服打架,很容易引起災禍的。

床板搖搖晃晃。

晚一些,賀長生下床,又發現了在昨天毀了的衣服,他抽泣一聲,坐在地板上。

在換衣服的林見睨了他一眼,真誠問:“我現在退貨還來得及嗎?”

“衣服嗎?衣服都被你弄成這樣了,還怎麽退貨?”賀長生說。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認真,還是裝傻?”

趁賀長生哀悼自己的新衣服的時候,林見把他按到凳子上,幫他把頭發都梳好了,而且帶上了金冠。

賀長生現在穿着一身白衣服,金冠金耳環,和他們一開始認識的模樣非常相似。

林見彎下腰,側過頭親他的臉。

賀長生一臉嫌棄地看着臉上的口水。

這個人故意的吧。

“你是我的了。”林見宣布。

“是嗎?為什麽?”賀長生明知故問。

“那我是你的了。”林見改用句子樣式。

賀長生沒有反駁。

“要不要和我現在一起去跳崖?”林見捧着他的臉,笑吟吟地提建議。

賀長生露出“你瘋了吧”的表情。

“讓美好停止,就是永恒啊,我的大師兄。”林見教導他。

“不,我要讓你見證疲憊不堪、雞飛狗跳的一天。”賀長生拒絕了他。

林見仰頭想了想,然後撒嬌說道:“好吧,然後我現在腰疼。”

賀長生伸出手,環抱住他的腰,然後仰頭看他。

林見伸出手,又珍惜又稀罕地撫摸他的頭發。

在冬天仍在的時候,伏羲院的門口,傳來了一封金色的信封。

伏羲院值班守門的人負責受理每天送到伏羲院的信件,然後專門送到一個房間。

房間的主人屬于伏羲院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弟子,這個弟子有一個特殊的愛好,那就是看各種各樣抨擊伏羲院的信件。看着寫信的人是如何憤慨,敘述伏羲院弟子的可惡,他就像是吃了蜜糖一樣,一邊欣賞來信人的崩潰,一邊把信件分類。

他幾乎每天都會把所有的信件看完,然後按照緩急輕重排序,一件一件讓人去解決。

很明顯,今天送來的信件中,有一封與衆不同的信件。

當初伏羲院出世,和修真界其餘門派約定,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才能用金色的信封裝信送過來。

這一位弟子戴起手套,拿起這一份金色的信封,用裁紙刀小心地切開,然後拿出信紙,鋪平在桌面上研讀。

讀完信,他立即就去找方景新。

方景新又喊來了賀長生,将信封給他。

“長生,修真界決定召開除魔大會,處理石東臨引發的煉人陣的事情。”

信中詳細地說了,他們萬法論壇後,抓捕了安西二使城的城主。他的身上被下了咒,不可以談及一絲關于煉人陣的事情。其他門派的人花費了這一段時間,終于解除了他身上的咒術,逼着他開口。

一開始,城主不願意說,于是他們在他的身上施加了使人痛苦的咒術。

在他堅持閉嘴的時間裏,遙遠的另一個小城,又發生了一城人消失的悲劇。

為了防止悲劇的再發生,修真界的幾個人站了出來,秘密擄走了城主和他的家人。他們讓城主看着他的家人被咒術吞噬痛苦的樣子。

終于,那個城主于心不忍,交代了一切的事情。

布下這個煉人陣法的人名為石東臨,伏羲院從前的弟子。

此人為了獲取無上的法力,和兇獸做交易,用身體為兇獸做容器,并且要實現兇獸的一個願望,徹底破壞伏羲院在深淵布下的陣法。

為了破壞這個陣法,需要源源不斷的法力支持。

雖然有了兇獸的能力,但是仍舊不夠。

如何獲得源源不斷的力量?

石東臨拿出了煉人陣,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可以消耗的能量。

他要煉足夠的人,直到可以支撐他開啓深淵。

這個城主之所以會幫石東臨,原因很簡單。

他是深淵崇拜者。

有了兇獸依附的石東臨,對他來說就是神明一樣的存在。

城主陸續供出了石東臨的打算。

除了人,他還打算嘗試把大量的妖煉成珠子。

而不久就要到來的春天,在遙遠的一座名為蒼狗山上,将會舉行百鬼夜行。

石東臨将會在那裏布置下陣法,殺死所有聚集起來的妖魔。

如果他成功了,離深淵開啓就又近了一步。

得知了整個計劃的修真者們,不得不決定一件事情。

在石東臨的計劃得逞之前殺了他。

石東臨的蹤跡難尋,但是他們都知道了他的目的地。

蒼狗山。

百鬼夜行的日子在春天的前一天。

他們趕緊成立了除魔大會,現在準備趕往蒼狗山。

來信的目的很簡單。

伏羲院需要派人一起去,畢竟他們的目标是兇獸。整個修真界,只有伏羲院的人才有和兇獸對戰的經驗。

最重要的是,雖然說石東臨現在已經脫離了伏羲院,但是好歹也是從伏羲院跑出去的,希望伏羲院的人可以多多少少為此承擔起責任。

“我會去的。”賀長生看完信了。

“帶林見一起去吧。”方景新說。

“我正有此意。”

方景新擡頭看賀長生,有點悲傷地說:“我相信你,我想要閉關修行一陣子,可能短時間內不會出來了。”

賀長生曾經看過一些動物,一些鳥類的母親在看到自己孵出來的小鳥撐不住冬天,要死的時候,母鳥就會轉身飛走,藏匿起來。

“好,我來處理。”賀長生答應他。

方景新笑了笑,然後轉過身,離開了。

光看外表,他還是一個青年人,但是他離開的步伐已然蒼老。

賀長生拿着信,去找林見,簡單和他說了。

“哇,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做任務,就是那麽高難度的嗎?”林見感到不敢置信。

“你是走呢,還是不走?”賀長生冷眼睨着他。

“我立刻去收拾行李!”林見轉身就跑。

“順便幫我把衣服也收拾了。”賀長生懶死了。

林見答應了,“都說你嫁給我,什麽都不需要做。”

“誰答應嫁給你了?”賀長生反駁。

林見當作沒有聽到。

賀長生在林見離開自己的視線後,看着手裏的信,皺眉不語。

如果是往常,他有自信,自己的法力無雙,看不起任何一個人。

但是……兇獸……

這一次的任務并不簡單。

林見快速地打包好行李,來賀長生的房間找他。

看林見進來了,賀長生對他說:“我有一些東西,想要放在你的房間?”

“嫁妝嗎?”林見開玩笑。

賀長生懶得和他說笑,直接拿出一個箱子,“打開看看。”

林見想着,該不會真的是嫁妝吧。

然後他打開了箱子,看到了一堆的珠子。

那些珠子顏色各異,共同點是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法力。

“你應該知道,目前為止,可以最好封印深淵的陣法,就是十八代掌門的八卦陣。不過他的八卦陣需要的東西很多,神、仙、妖、魔、人、獸、靈、鬼的力量缺一不可。神仙在百年前重新遭遇天人五衰的沖擊,已經再一次沉睡,不可能在短時間出現在人世間。但是避免在他們沉睡的時候,兇獸出世,神仙和神獸們,就留下了足夠可以啓動八卦陣的能量。而我,在人世間行走的期間,也把剩餘需要的能量收集得七七八八,除了人的。要得到人的能量,辦法不止煉人。現在,我們可以說能量齊全了,只不過還差了一樣東西。”

“石東臨偷走的,八卦陣的陣法。”林見知道。

賀長生點頭,“這一次出征,那些人也許只要殺了石東臨就足夠,但是我必須讓他交出八卦圖。這一次,是很難的任務,我有可能會和他争鬥數年。這些珠子,先放在你那裏,你一定要好好保存,等着我。”

林見搬起箱子,拿去藏了起來。

他對自己藏東西的能力有信心。

賀長生皺眉,坐在桌子旁。

對這一次的出行,他不樂觀。

時間不多,林見把行李都收拾好後,他們就需要出發了。

他們兩個人沒有告訴其他人,這一次下山的任務是什麽。

但是當他們一走,伏羲院的邊上,一個人翻牆而出。

顧妨抿着嘴,看向崎岖不平的下山路。

她背着行囊,堅定地上路。

第一個發現顧妨不見了的人是唐稚。

原因無他,唐稚想要問顧妨,可不可以幫他拔一下今早冒頭的一根短短的白發。

結果一去到顧妨的房間,裏面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人卻不見了。

一封信放在桌面上,墨水未幹。

我要去找大師兄了。

無須擔心,勿尋勿念。

唐稚一看,趕緊想要趁顧妨沒有走遠,把她追回來。

結果越追,自己反而越跑越遠,而顧妨卻依舊不見蹤影。

唐稚不知道自己追了多久。

直到,他來到了一個有很多修真者聚集的地方。

“這不是伏羲院的唐兄弟嗎?”一道親切的聲音響起。

唐稚擡頭一看和自己說話的人。

嘶,尴尬了,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就是你遇到了叫得上你的名字,但是你不認識的人。

“鄙人常溪亭,曾經前往過貴院找方掌門。莫非,你也是來加入除魔大會的嗎?”常溪亭疑惑。

“是就是吧,我沒有帶多少錢出門,你可以請我吃個飯嗎?”唐稚卑微地問。

“當然可以。”常溪亭一口答應。

這個大款可以傍。

這麽想着的唐稚,在不知不覺中,和一群人一同前往蒼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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