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廚房內陷入一瞬間的死寂。

一時間,管家背後的蛾子翅膀收了回去,只留下喘粗氣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着。

管家單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格魯希。”管家輕聲呼喚道。他似乎已經多年沒有呼喚這個名字,導致廚師聽見管家呼喚自己的名字時,甚至有些疑惑,半晌才反應過來,甕聲甕氣地回應了一聲:“在,管家先生。”

管家:“你害怕嗎?裏卡多·莫蘭登要回來了。”

格魯希:“我并不害怕。”

管家面色陰森地問:“為什麽?”

“我不……害怕。”格魯希頓了頓,認真地小聲回應道,“我不記得,‘害怕’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

的确。

裏卡多·莫蘭登死而複生又如何?

他們現在過的日子,和死去又有什麽分別?

管家的臉上露出一個癫狂的笑容。

“帶上火把,格魯希。”他輕聲吩咐道,“把小莫蘭登綁住,帶到城堡最高的露臺上去。至于那只不死不活的蟲子……把它一起帶來吧。只要它敢反抗,你就把它宰了,也無所謂。”

“是。”格魯希簡短地給出答複,打開大門,擡腳離開。

管家的視線落在門外的另一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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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普通的女仆,身材矮小,管家也不記得她叫什麽名字。只見她有些忐忑地側身,給廚師讓出通往走廊的道路來,然後擡頭,視線轉向管家魯道夫。

“管家先生。”女仆的聲音裏有濃濃的愧疚,“很抱歉,我們沒能看住他們……”

但她并沒有表現得有多害怕。

畢竟管家雖然嚴厲,但平時很少無故責罰仆役。他們都認為管家是個稱職的、公正的管理者。所以,她最多只是擔心擔心自己還能不能保住這份工作。

卻唯獨沒有想象過,她會因此丢掉自己的性命。

管家面無表情地張了張口,黑色的口器如利箭般射穿了女仆的脖頸。

只是一瞬間,鮮血四濺。

女仆的喉間空了一塊肉——她顫抖着,有些不可思議地用手捂住那個洞口,卻還是堵不住湧出來的鮮血。

“撲通”。她倒在了地上。

管家目不斜視地越過她,毫不避諱地踩進自她身體裏蔓延出來的血泊中。

他居高臨下地彎了腰,鬓角微微摻雜着銀白色的發絲分毫不亂,那雙冰冷的眼珠向上翻滾,居然變成了駭人的純白色!

管家盯着無法發出聲音來的女仆,彎腰漸漸湊近她。女仆的眼眸因驚恐而漸漸睜大,就像兩面有些模糊的鏡子,映照出管家逐漸異變的身軀。

幾秒後,那個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剩下的,是一只巨大的飛蛾。它的翅膀是灰色的,如枯葉般幹癟黯淡。

“不……怪、怪物……!”

女仆艱難地後仰着,沾血的手顫抖着在地上塗出幾道血跡。

而那只蛾子卻緩緩地、無聲地逼近了她——

幾秒後,廚房內傳來了微微的吮吸與咀嚼聲。

飛蛾“飽餐一頓”後,擡起頭,翅膀的暗紋似乎都變得豐滿、平滑了一些。它抛下一地的狼藉,振了振羽翅,爬了出去。

它要去狩獵,補充自己的能量。

除了那幾個祭品之外,城堡裏剩餘的幾個仆人,都是它為自己準備好的“補品”。

……

另一頭。

覺醒者四人組跑出了逃命的速度,從黑樹林返回了城堡的建築區。

回首一看,濃霧已從樹林中升起,但蔓延的速度并不快,大約還要幾分鐘才能抵達城堡的庭院。

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不知為何,許多應該亮燈的地方都沒有亮燈。城堡一片死寂。

“我……我的天哪。”宋瓒微微喘着氣,一邊心有餘悸地說道,“怎麽突然又起霧了?再加上那個索菲的靈魂也出來晃蕩了——真是吓死人得了!”

“我剛剛在跑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多明戈也有些遭不住,用力壓了壓自己歪掉的帽子,“那個棺材裏的男人,他好像真的複活了。”

宋瓒:“啊?還真起屍啊?幸好我們跑得快!幸好幸好。”

多明戈嘆了口氣,有些疑惑地問宋瓒:“你說,就你這個膽子,為什麽要加入災異防治局?你就不怕哪天把自己給吓死嗎?”

“其實……吓是吓不死的。”宋瓒委婉地說道,“我只是盡量避免這些東西給我留下心理陰影。”

每個覺醒者都有調節自己壓力的方式。

有像照臨那樣,純粹把自己當做一個工具使用,借執行任務發洩負面情緒的;也有像宋瓒那樣的,累了就抱怨,壓力大就匿名參加幾場狂歡party,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是個需要注意心理健康的普通人——因為他不逞強,又反複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反而不容易留下深刻的心理創傷——只要他的心理狀況一直這麽健康,那他就能一直作為防治局的執行員在崗位上發光發熱。

多明戈聽着他的解釋,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每個人都有适合自己的方法嘛。”宋瓒拍了拍多明戈的肩膀,“你也不用強行理解我的邏輯。”

多明戈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麽。

“這陣勢可真不一般吶。”站在隊尾的加西亞眺望着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濃霧,輕輕打了個寒顫,“也不知道那個莫蘭登少爺叫我們把人從棺材裏放出來是為了什麽。裏卡多和索菲,再加上城堡裏的那兩個怪物……真要是打起來,咱們腹背受敵啊。”

“我倒不擔心打不打得過。我更擔心我們有沒有選對攻略路線。”宋瓒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唇,覺得自己的喉嚨都快冒煙了。

“希望吧。”加西亞說了一句,仍舊警惕地凝望着遠處的濃霧。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

宋瓒悄悄把自己沾上了些許泥土的袖口給撩上去:不出所料,他的兩只小臂都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顏色,沒有任何光澤,和正常人類的肌膚完全不同。

……幻境對他的侵蝕越來越嚴重了。

宋瓒又把袖口放下去,輕輕吸了口氣,面色如常,什麽也沒說。

忽然,不遠處傳來火把燃燒的烈烈聲響。

幾人扭頭望去,發現那火光是在城堡三樓的露臺上。

火光照亮了露臺上的一部分空間。他們定睛一看,發現莫蘭登少爺居然在那個露臺上,只是他的狀況看起來不是很妙:少年被人用繩子捆了起來,倒在地上,像是昏過去了。而站在他身後的是那個眼熟的廚師。廚師背對着小少爺,好像在費力地把什麽東西沿給扯到露臺上來。

“不是吧,這小少爺翻車了?”宋瓒喃喃地說道,“他的鬼哭鸫去哪兒了?還是說,他又在演戲?”

只有照臨心裏明白,司青玄即使演戲,也不會這麽委屈自己。

所以,露臺上的這個,只能是小少爺的真身。

他們看着廚師在原地努力了半天,似乎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這才把一個巨大的、不停扭動着的東西拉到了自己的腳邊。

覺醒者們仔細一看,發現那是一只軟趴趴的、肥的不能再肥的蠕蟲。

覺醒者們:“……”

“這啥啊?”宋瓒滿臉一言難盡地說道,“他們的秘密武器?”

但很快,宋瓒就打消了這種荒誕的想法。

只見迷霧如海浪一般,以一種緩慢卻不容抗拒的姿态慢慢淹沒了城堡門前的道路。

從迷霧深處,走出一個穿着灰色襯裙的女人來。她的表情呆滞,但眼神卻直勾勾地盯着被火光照亮的露臺。

……是“自缢的索菲”。

原本在廚師手中不斷扭動的蠕蟲忽然安靜了下來。

“媽、媽……”

一道細嫩的聲音忽然從蠕蟲的身體裏發出。

覺醒者們怔愣了幾秒。

而索菲的反應明顯比他們更大。她的眼瞳顫了顫,随即青白色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僵死的憤怒。她似乎無法用自己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憤怒,只是伸出了雙手——

沖天的黑色樹藤忽然像有生命的蛇群似的竄了出來,不斷向高處的露臺攀升。

站在露臺上的廚師見狀,眼神冷酷地抽出刀來,紮進了那只蠕蟲的尾巴裏。

蠕蟲一聲慘叫,在地上不住翻滾着。

索菲的動作一頓。

那些黑色的樹枝也在瞬息間安靜了下來,沒有再繼續上升。但它們洩憤似的狠狠絞進了磚石的縫隙裏,幾乎将城堡的牆壁勒出了幾道裂口。

宋瓒把現在的局勢給看明白了,那只蠕蟲居然就是索菲那個失蹤的孩子!

“呸,真卑鄙。那小孩子來威脅人家?你難道不是媽生的嗎,這麽缺德!”宋瓒暗自罵道。

而多明戈和加西亞也面面相觑。

“是污染。”照臨低聲說道,“他們用自己身上的靈氣把那個孩子給污染了。”

無論怎麽說,對孩子下手,實在是太下作了一些。

“格魯希。放開他。”

濃霧中走出一個人來。

他如摩西分海般走來。濃重的霧氣溫馴地避開他,黑色的樹藤沿着他的腳步生長、盤踞。他的臉蒼白得看不見一絲血色。

廚師愣愣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把刀從那只蠕蟲身上抽了出來(蠕蟲再次發出了一聲凄慘的哀鳴)。廚師的動作裏帶着幾分忐忑,仿佛是在下意識地遵從那個男人的意見。

男人見狀,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

“好久不見,格魯希。”他沖廚師打着招呼,“魯道夫呢?怎麽就只有你一個人?”

“管家先生……在……”廚師的舌頭像打了結似的,“管家先生,在處理城堡的事務。他很忙……”

“我知道的。魯道夫一向很忙。”男人臉上的笑意更甚,語氣卻從頭到尾都十分溫和,“但我好不容易回來了,他不該第一時間來見見我嗎?”

廚師沒有再說話。他臉上居然露出了心虛的表情。

這時,索菲忽然擡了擡手,黑色的樹枝瞬間竄上了城堡的屋頂,精準地刺向廚師的胸口。

“噓。”男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道,“索菲,我們要耐心一點。”

于是,那些樹藤安靜了下來。

索菲有些不忿,但還是停止了進攻。

“拿孩子來做威脅,實在不是件光彩的事。”男人搖了搖頭,對廚師說道,“格魯希,放了他吧。有什麽怨氣,可以沖着我來。”說着,他的視線停留在了莫蘭登小少爺身上,說道,“這是……我的孩子麽?已經長得這麽大了。時間還真是轉瞬即逝啊。”

宋瓒在一旁聽的汗毛直豎。

他忍不住跟身邊的加西亞小聲吐槽:“不是吧,他的孩子都那麽大了,還這麽年輕,看來被關在棺材裏這些年也沒變老啊。還感嘆什麽歲月不饒人?膈應不膈應啊?”

加西亞:“……你小聲點!”

此時,男人和廚師的問答游戲還在繼續。

男人:“你綁着我的孩子,又是想做什麽呢,格魯希?”

廚師終于開口說道:“他是神欽點的祭品——神要他做容器!”

男人臉上的笑意瞬間淡去不少:“神明指名要他做容器?不,這不可能。神從來不指名誰。只有我們想方設法去求來神的一瞥,神是不會關注我們人間的事情的。我猜,是魯道夫要進行召喚儀式,想拿我的孩子當祭品——是嗎?”

管家的企圖瞬間被他點明。

廚師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說什麽也像是狡辯。但男人看起來并沒有生氣,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等待着廚師的回答。

突然,城堡高處一座閣樓的玻璃被撞碎了。從裏面鑽出一只巨大的、仿佛破繭而生的豔麗飛蛾——它的翅膀是月光般輕盈的銀色,尾端流淌着一道道波紋狀的幽綠,像是變幻莫測的極光。

有種直擊心靈的美。

連藏在庭院裏的幾個覺醒者都愣住了。

“這撲淩蛾子……之前有這麽好看嗎?”宋瓒有些迷茫地摸了摸鼻子。

“你仔細看看。”照臨說道,“它身上的力量和之前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簡直就像是完成了一場進化。”

那只飛蛾徘徊在露臺上,翅膀上的光輝映照進每個人的眼中。

包括被黑色的樹藤圍繞着的,死而複生的裏卡多·莫蘭登。

“好久不見。”裏卡多感慨似的,氣息從喉嚨裏滑出來,“我親愛的魯道夫。”

巨型飛蛾像是和他打招呼似的,頭上的觸角抖了抖。

但下一秒,它就從天空中重重地俯沖了下來。

裏卡多不再微笑,身邊的濃霧不安分地翻滾,他操縱着堅韌的黑色樹藤和飛蛾戰成了一團。

飛蛾扇動着翅膀,瘋狂地向裏卡多投注着有毒鱗粉和繭絲。那些鱗粉與樹藤一接觸,就在樹藤表面腐蝕出一片深深淺淺的凹陷來。

它身軀巨大,飛起來卻很靈巧,多次避過了樹藤的絞殺,眼看着就要沖到裏卡多面前。

它旋轉着穿過漫天的樹藤,伸出長長的口器,戳向裏卡多的臉——卻在距離裏卡多近在咫尺的地方,被從地上冒出的幾團黑色樹藤糾纏了起來。

黑色的枝幹織成了牢固的網,漸漸的,将掙紮不休的飛蛾禁锢在了牢籠裏。

飛蛾的足肢不斷抖動着,白色的複眼上下竄動着,似乎在尋找脫困的方法。

裏卡多由樹藤捧着,升至半空,湊到了那只飛蛾面前:“魯道夫,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一點都沒變——想到什麽就做什麽。要知道,忍耐與計劃,才是真正的美德。”

飛蛾沒有搭理他。

它長大了自己的嘴,發出幾聲憤怒的嘶吼,口器裏濺出的毒絲四處亂飛。

“騙子……魔鬼……”

“如果不是你……我怎麽會被永生永世地囚禁在這座城堡裏!”

“你欺騙身邊的朋友去給你當祭品,去取悅你的神明——”

“你該體諒我。我也沒辦法。”裏卡多略帶憐憫地說道,“我當時病得很重,只有你們幾個一直在我身邊。而我選擇信仰的,是唯一一個能夠給我帶來永生的神明。祂為我帶來了希望,我自然選擇信奉祂……只是當年的召喚儀式出了點差錯,我控制時間的能力只能在這棟古堡附近生效。你們作為祭品,作為被我‘感化’的信徒,自然要由我所支配——當然也無法離開這座城堡。”

“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麽要背板我。”裏卡多說道,“永生不好嗎?只要我活着,我可以讓你們永遠停留在年輕的那一天……雖然那可能只是一天天的重複,一天天的回溯。可是人生不就是如此嗎——你敢說,自己的将來一定比自己的現在過得更有意義嗎?只要我們遵從神明的旨意,獻上更多祂中意的祭品,那我的能力就能不斷得到進化,最終也能擺脫這座古堡的桎梏……可是你看,你又是背叛我,又是殺死我,折騰了那麽多年,有一絲一毫的進展嗎?”

“你死不死關我屁事!”魯道夫終于爆了粗口,“可是你看看我,你把我變成了一個怪物!”

裏卡多笑着說:“可你不是也這麽做了麽?”

“露臺上,那只扭動的蟲子。它原本也只是個無辜的孩子——你們卻把他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他的母親走投無路,只能來我的黑樹林裏祈禱,以她生命為代價,也要找回自己的孩子。”他憐愛地看了不遠處的蘇菲一眼,“多虧了她,我才徹底蘇醒過來。”

“去吧,索菲。”裏卡多說道,“去找你的孩子吧。”

索菲的臉上露出了希翼的神色。

她有些僵硬地、一步一步向露臺走去。黑色的樹藤為她編織起一座橋。而她的孩子也像是感應到了母親的存在,跌跌撞撞地爬上那座橋,向索菲奔去。

最終,他們觸碰到了彼此。

索菲把自己的孩子擁抱在懷裏。

忽然,那座橋斷了。

索菲與她的孩子雙雙從高空跌落。黑色的樹枝在地上鋪展,向上生長,長出一片錐形的尖刺——

索菲和那只蠕蟲雙雙墜落在荊棘叢生的粗壯枝幹上。身體被尖銳的木刺紮透。

索菲的身軀在落地的瞬間就化為了一片灰燼。

而那只蠕蟲卻扭動着,掙紮了半天,血液流盡了,才悄無聲息地死去。

周圍一片寂靜。

“安息吧。”裏卡多為他們畫了個十字,“孩子們。”

“…… Maldito。”多明戈忍不住用母語罵了一聲。

“這人是個變态!”加西亞控訴道。

“老大,都這樣了,咱們還在這兒幹看着嗎?!”宋瓒扭頭問照臨。

照臨輕輕吸了口氣,還沒開口,就聽見裏卡多将身體轉向了他們的方向,語調中帶着笑意:“我差點忘了,城堡裏還有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怎麽說,我也該感謝各位将我從那具狹小的棺材裏解救出來……”

“各位何必一直畏畏縮縮地躲在角落裏呢?”

裏卡多嘴上說着感謝的話,那些黑色的樹藤卻毫不客氣地向覺醒者們沖了過來。

照臨皺起了眉。

他冷漠地瞥了眼向他們襲來的樹藤。

明耀的火焰像是龍的吐息,幾乎在夜色中把整個城堡照亮。

“天賦·獄火”。

火是植物的克星。

那些靈活的、粗壯的樹藤,全部被照臨的火焰吞噬殆盡。

裏卡多略微沉默了幾秒,眼底滲出幾絲陰沉的氣息來。

他有意使用更多的力量去對付照臨的火焰,但他身邊還有一個不斷掙紮着的巨型飛蛾——魯道夫。

“魯道夫,讓我說你什麽好。”裏卡多低聲道,“你居然把這樣的人引入城堡……還要拿他當祭品?到底是誰祭誰?”

裏卡多·莫蘭登嘆息了一聲,盯着照臨的眼神愈加銳利了起來。

那些樹藤也像是無窮無盡的,照臨燒完一批,還有一批。缭亂的藤蔓與兇狠的火焰共舞,此消彼長,互不相讓。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陣翅膀的撲騰聲。

黑色的巨鳥在天空中徘徊着,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俯沖到了陽臺上,用尖利的喙三兩下啄下了廚師的眼睛。

“什麽東西……啊啊啊啊!”

廚師一手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眼眶,一手舉刀,慌亂地在露臺劈砍着。

黑色的巨鳥一聲嘶鳴,把他從露臺的邊緣給推了下去。

裏卡多·莫蘭登也注意到了那邊的情況,有些無語地扶額:“格魯希也太沒用了,連只鳥也搞不定——”

下一秒,那只鳥就無聲地竄至了他身邊,開了嗓子開始啼鳴。

裏卡多忽然感受到一陣劇烈的頭痛。他的五官扭曲起來,對樹藤的控制力也不如往前。離他最近的魯道夫奮力撐開了束縛,撲到裏卡多的面前,伸長的黑色口器鋒利如劍,就要插進裏卡多的胸膛裏。

空氣中響起極輕的穿透聲。

飛蛾在離裏卡多極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它的身體被幾根樹藤穿透,像是只标本那樣被牢牢地釘在空中。

這回裏卡多下了死手——于是魯道夫連自己的翅膀都不能扇動一下了。

黑色的血液從飛蛾身體的各個創口中滲出來……有幾滴,沿着它細長的口器,滴落到了裏卡多的胸前。

裏卡多并沒有理會這幾滴血液。

他死死地盯着魯道夫那只已經徹底異化的複眼。或許是由于鬼哭鸫的精神幹擾,他的眼中浮現了一片紅色的血絲。

飛蛾的腳抖動了幾下,翅膀上銀色的光華漸漸黯淡下來,然後幹癟地收斂在一起——整個過程就像是燭火被風熄滅那樣安靜。

它的那雙複眼,至死都緊緊盯着裏卡多·莫蘭登。

裏卡多注視着昔日好友、也是數十年的仇敵死後留下的殘骸,默默地收回了穿透飛蛾身體的那幾條黑色樹藤。

于是飛蛾墜地,落入碎石和塵土之中。

裏卡多·莫蘭登面無表情地轉向了覺醒者們。

“現在……就只剩我們幾個了。”他說道。

樹藤沾滿了飛蛾帶着毒素的血液,盯準了照臨,孤注一擲般地盤曲而出。

……

與此同時,城堡高處的屋檐上。

黑色長發的青年靜靜地站立着,融入夜幕中,漫不經心地擡起群青色的眼簾。

【真是一出好戲。對吧,大祭司?】

【唉,要是您能不心軟、不出手幫他們的話,這出戲能更精彩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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