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馬人的臉色極為難看。
他似乎為桑切茲·巴戈特給他帶來的震懾力而感到難堪。
“我們馬上就要晉升為牧使了。”他碧藍的瞳孔裏燃燒着凜冽的光芒,“我将脫離卑賤的人或是野獸的身份,成為神明的眷屬……而你,應該對着我們頂禮膜拜!”
他手邊的長矛發出了震震的低鳴,似乎在昭示着它的主人有多麽的暴怒。
馬人舉起長矛,健壯的臂膀上肌肉鼓起。長矛尖端燃燒起一團幽綠色的光芒,緊接着,空中出現了無數銀色的長矛虛影,全部對準了白大褂醫師所在的位置。
然而,醫師只是挑釁般地沖人馬微微笑了笑。
人馬的眼角抽動了一下。他低吼一聲,馬蹄高昂地擡了起來,又重重落下——長矛也帶着雷霆萬鈞的聲勢,向祭壇上的醫師紮了過去。
醫師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他甚至沒有動用手裏的手術刀。
只見無數道長矛的疾影向他飛去,卻又在班圖像是撞上了什麽看不見的屏障一般,停滞在了半空中。
而身披白大褂的青年,則在滿天的虛影中傲然一笑——長矛似乎并不甘心就這樣被束縛在空中,它顫動着,古銅色的矛身熱烈地折射着萬道耀目的綠色,那綠色如同在長矛上凝結成了一頂樹冠,向四周延伸着蜿蜒的枝桠——它在努力地刺穿面前的這道“屏障”。
而這道屏障從何而來呢?
……“天賦·裁決”疊加“天賦·時間回溯”。這兩者對物質的控制力都堪稱是頂尖級別。疊加起來使用,可以為天賦的擁有者打造出一個防禦力幾近無敵的領域來。
沒錯,眼前這個神似桑切茲·巴戈特的青年就是司青玄假扮的。他也沒見過馬戲團時期的桑切茲該是什麽樣子的,于是他模仿的是桑切茲複仇時期的模樣:冷漠孤絕、且陰沉桀骜。
桑切茲·巴戈特向來看不起他的實驗品。
然而,現在他的實驗品們卻說自己已經擺脫他的控制了,馬上要晉升做什麽牧使了——換成真正的桑切茲·巴戈特在此,估計也只會發出輕蔑的嘲笑罷了。
但巧合的是,司青玄也挺看不起這些怪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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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馬人的言行司青玄都看在眼裏。當年就缺乏的“人性”,在經歷那麽多折磨之後還是沒有找補回半分。
“……就憑你,也配輕蔑人類?”
他微笑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長矛虛影應聲而斷。
“你們在猶豫什麽?”馬人沖着看臺上的蜥蜴族與站在一旁的豹人喊道,“還不快一起上去撕碎他!”
然而,他沒有得到豹人胡安的援助。
胡安被一只渾身燃燒着黑色火焰的怪鳥纏住。那只鳥不斷地發出尖銳的叫聲,讓豹人不得不一邊反擊一邊四處逃竄——但對方能飛,而他不能,這是明顯的劣勢,一時之間,他竟然沒能找到脫身的機會。
而那群作為密林祭司來見證祭祀儀式的蜥蜴族,則依舊安穩地坐在看臺上,尾巴都懶得多搖幾下,一派處尊居顯的模樣,完全沒有要幫馬人解決麻煩的意思。
司青玄伸手,握住眼前的那根長矛——矛上忽然長出了荊棘似的尖刺,劃破了司青玄的指尖。
【啊哦。】系統忽然出聲道,【這下糟糕了。】
還沒等司青玄問發生了什麽,他的那滴鮮血就像是融進了長矛之中。長矛瞬間爆發出耀目的幽綠色,如同被置入高溫熔爐那樣開始軟化、扭曲……最後它褪去了表面的金屬,變成了一根由柔軟的樹藤。那樹藤看起來充滿了生命力,綠得像是由春天的精華滋潤過一般。它溫柔地攀上司青玄的指縫,然後緩緩垂落到地上,落地紮根——随後樹藤身上冒出了小小的白色花苞。星星點點的花朵淩空開放,透着如少女般的嬌俏可愛。
司青玄:“……?”
【忘了跟您說了。】系統有些不忍直視地說道,【您是源月之主,自然有司掌生命力的職能。雖然現在能力還沒完全找回來,但您的血液毫無疑問是飽含了巨大的生命力的……這根長矛原來是密林之神用被瘴氣毒死的枯藤制成的,名字叫‘嘆悼’。植物瀕臨死亡的哀傷之心使它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是許多天賦的克星……不過您這一下子,恐怕是直接把‘嘆悼’給複活了……】
像是印證系統的話一般,被複活的樹藤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完美地像剛剛降生在世界上一樣。它對司青玄展現出了十分的親昵,用各種各樣搖曳的花朵來取悅他。
司青玄:“很感動,但是不用再開花了。”
馬人看見這一幕,已經完全傻眼了。
而原本老僧入定般的蜥蜴人們也忽然沸騰了起來。它們神情熱切地切切私語着——
[它複活了枯藤!]
[這股氣息……是至高的源月!]
[他是源月的眷屬,是源月之神的使者!]
蜥蜴人們三言兩語地替司青玄的身份定了性。接着,它們的目光變了。從原來的漠不關心,變得狂熱期待起來。
而馬人羅尼也聽見了蜥蜴人的私語。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面前的白衣醫師,臉上盡是憤怒與震驚。
[源月的使者,應當被尊為貴客。]
[請上座。請與我們的祭司坐在一起。]
司青玄挑眉,問系統:“我怎麽感覺他們在巴結我?”
【他們就是在巴結你。】系統說道,【哪個生活密林種族不希望子孫後代能興旺長存?源月的生命力是所有種族的繁衍之基。惹惱了密林之神,它們不一定會被趕盡殺絕,可是惹惱了源月之主,它們會被無聲無息地亡族滅種——所以,它們雖然信仰密林之神,但也崇拜源月。】
【密林之主是個立場不堅定的神明,蜥蜴人一族更是端水大師。】
【看見那個領頭的蜥蜴人沒?尾巴是銀色的那只。】系統洋洋得意地調侃道,【它能成為一族的祭司之長,大概就是憑它這身與衆不同的顏色——但據我所知,這種特征大多在雌性蜥蜴人身上出現。您一會兒還要注意點,或許它會對您暗送秋波……】
司青玄:“……不必,這很不必。”
而那只尾巴白如月色的蜥蜴人已經站了起來。很難相信,就幾步的臺階,被它踩出了一種搖曳生姿的感覺,雖然身披黑色鬥篷,卻能讓人想象出它黑袍下的窈窕身姿……嗯,屬于蜥蜴人的窈窕身姿。
[您好。我是希音。蜥蜴族的祭祀,也是向源月奉上虔誠之人。]蜥蜴人向司青玄說道,它們的音調類似于喑啞的絲竹,是人類的發聲器官難以模仿的聲音,但司青玄還是能聽懂他的意思,[源月的使者啊,你是來打斷祭祀的嗎?這是否是源月之神的意旨?]
司青玄在心裏問系統:“如果我回答‘是’,會怎麽樣?”
系統:【那它們八成會馬上離開這片森林吧。但是難保它們回頭又會向密林之主告狀,比如‘我們本來是想為您辦成祭祀儀式的啦,但是源月的信徒忽然冒出來阻止我們,我們杠不過人家,所以才沒辦成事’之類的。】
【總之,您可以相信它們不會與您起明面上的沖突,但您最好別相信它們所謂的‘忠誠’。】
司青玄懂了。
他忽然很不想往尋常路走。
“我無意打擾密林之主的祭祀儀式。”司青玄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力十足的微笑,且他故意把臉向馬人的方向撇了撇,就是想要讓馬人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但對于主持儀式的人選,我有很大的異議。”
他擡起自己的手術刀,玩笑般地指了指馬人:“你們知道他的來歷嗎?”
“他原本是個人類。因為作出了殘害同胞的事,于是被我設計成了現在的模樣。”司青玄裝作感慨地說道,“馬兒是種可愛的動物,溫馴、靈巧、忠誠,我希望他能變成和馬一樣高尚又讨喜……”
司青玄從餘光中瞥見,馬人的臉色已經變得陰沉無比。司青玄笑了一下,繼續接上剛才的話:“但如你們所見,我的改造失敗了。”
“——他只是個獲得了懲罰的罪人,一個渾身都是瑕疵的、失敗的實驗品。這種存在難道也能做密林之主的眷屬?”
馬人瞬間明白了。
祭壇看臺上的蜥蜴人們也明白了。
司青玄這是想要斷絕馬人與其同夥的“晉升之路”。
馬人在原地踏步了兩下,他望向蜥蜴人們的眼神有荒謬也有哀戚。他手上最大的底牌——“嘆悼”已經被面前的醫師給毀掉。他無力反抗。
即使時隔那麽多年、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重生,桑切茲·巴戈特依舊能夠簡簡單單地掌控住他的命門,一輩子把他踩在腳下。
為什麽?憑什麽?
這一切怎麽會變成這樣?
馬人的眼神逐漸瘋狂起來。他開始呼喚自己的夥伴:“瓊!蘇勒!……該死的,都去哪裏了?胡安,你什麽時候能解決那只該死的鳥——”
空中傳來鬼哭鸫的兩聲唳鳴。
說真的,雖然鬼哭鸫在司青玄面前一向千依百順,但它本質是種血腥兇狠的詭異生物。
就像此刻,它毫不猶豫地啄下了豹人的一只眼睛,看着豹人在一邊閃避一邊痛苦哀嚎——它反倒高興地扇了兩下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