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朕只喜歡被你罵

冬日的清晨霜雪濃重。

守在外殿的山舞自覺醒了過來,推了推靠在他身上睡得正香的山逐:“快起來,公子昨日囑咐今早日出前要叫醒他。”

山逐揉了揉眼睛,跟着站起來,兩個小仆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山逐去殿外取熱水。

山舞則進了內殿,掀開落下的紗帳,雲子玑睡得正熟,長發如墨般随意灑在錦繡的枕頭和被褥之間,他的臉頰微微泛着血氣,卻難掩憔悴的病色。

山舞看了一眼未亮的天色,其實不想這樣早就驚擾雲子玑睡眠,但公子昨夜睡前特意囑咐要在天亮前叫醒他,山舞不敢違拗,只好輕輕拍了拍雲子玑的肩膀:

“公子,醒醒,卯時了。”

雲子玑睡得淺,一點動靜就能吵醒他,他睜開雙眼,雖然身上乏力,卻也不敢眷戀溫暖的床笫。

這畢竟是在皇宮,不能像在家中那樣自在無拘。

他被山舞扶着起身,如往常一樣,坐在被窩裏熬着晨起的眩暈。

山逐已經取了熱水進來,他擰了兩條熱毛巾給雲子玑敷手腕,冬日早晨寒氣過重,雲子玑的舊傷總在這種時候折磨他,用熱毛巾敷着才能好受些。

“公子又不需要上早朝,可以多睡一會兒。”山舞忍不住說,“早起寒氣重,等太陽出來會暖和許多。”

雲子玑取下敷手腕的毛巾,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與低沉:“總不能像在家裏一樣睡到日上三竿。”

家中有父母兄長關懷寵愛,他自可以随心所欲,如今身處皇宮,處處都是盯着他的耳目,藏在暗處的眼睛像無形的絲線綁住了雲子玑,令他不得不像提線木偶一樣如履薄冰,不敢出錯。

縱然湛缱承諾不會再苛責雲家,雲子玑也不敢掉以輕心地放縱自己。

內殿亮起了燈,驚動了外頭侍候的宮人。

宮令蘇言沒想到帝妃會起得這樣早,忙帶着一群宮人到了殿外,又想起這位不喜歡被人簇擁着侍候,便識趣地不進內殿,只隔着屏風巴巴地問:“殿下起床了,是否現在傳早膳進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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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子玑轉頭看了一眼殿外,反問:“君上起了嗎?”

蘇言笑着答:“君上也起了,再過一會兒就是早朝的時間了。”

雲子玑就是掐着早朝的時間起的,他同蘇宮令道:“傳膳吧。”

蘇言笑着應下。

湛缱聽說子玑起得跟自己一樣早,龍袍都沒穿好就踏着昨晚的雪進了內殿。

“你怎麽不多睡會兒?可是昨晚睡得不好?床不夠軟?”

湛缱一通詢問,幾乎要沖過去打幾下龍床,指責它沒讓雲子玑睡一個好覺。

龍床:“.......”

“不怪床。”雲子玑擡手抓住湛缱的衣領,替他理了理,“陛下今日要早朝,我起來陪你用膳。”

湛缱:“!”

他受寵若驚至極:“子玑有這份心意,是朕三生修來的福氣。”

雲子玑輕笑:“這算什麽福氣?”

湛缱溫柔之至地看着他,只有他明白,眼下這朝夕共處的時光,是他花了兩輩子才醒悟過來要珍惜的福分。

喜悅很快被心疼蓋了過去,他擡手撫摸雲子玑的臉頰,看着他眼下淡淡的烏青,心疼道:“沈勾說你要休息好,明日別這樣早起了。”

怕他不聽,湛缱特意拔高聲調:“以後每日早晨,誰都不許驚擾帝妃休息。若是讓朕看出帝妃睡得不夠或是不好,侍候他的人通通都要問責!”

今早叫醒雲子玑的山舞仿佛膝蓋中箭,殿內所有宮人都下跪接了這道聖谕。

“陛下,你不必如此。”雲子玑覺得這太誇張了。

“你在家裏睡到何時,在宮裏也能睡到何時,就算是日上三竿還在被窩裏都沒事。”

雲子玑眉心一動:“可宮裏有宮裏的規矩,我不該成為特例。”

“你就是特例。”湛缱捧着雲子玑的臉頰,堅定寵溺地道,“子玑在朕這兒,永遠是獨一無二的特例。”

寶石一樣的眼睛溢出明晃晃的喜歡與偏愛,令雲子玑無所适從,他輕輕推開湛缱:“...陛下快用早膳吧。”

湛缱覺得,能讓子玑歡喜害羞,比打勝戰還要有成就感。

用早膳時,湛缱一邊留意子玑的喜好,一邊毫不避諱地提起前朝的政事。

“昨日你給朕提了個醒,朕今日會命人複查朕登基這半年來所有的選拔考試,不僅僅是太醫院的醫官考核,還有三省六部新晉官員的選拔成績,如果有貓膩,可以順藤摸瓜,查出不少污泥髒垢。”

“選拔公平公正才能順應民心,陛下在這件事上無論如何計較查問,也沒人敢非議過多。倘若有人敢出面制止,無異于自投羅網了。”雲子玑說完,咬了一口肉包。

湛缱笑道:“正是如此。對了,今日朕會正式複你二哥的官職,将他提到正三品的樞密院少卿一職上,之前因他對朕出言不遜,朕才貶了他的官銜...”

“二哥不是有意的!”雲子玑急着解釋,連肉包都放下了。

當日那道召雲子玑入宮做帝妃的聖旨頒進雲府時,雲非寒喝了幾口悶酒,竟敢直接沖進宮裏,把湛缱罵了個狗血淋頭,說他恩将仇報,折辱雲家,又說他好色貪性,總之什麽大實話都敢往外蹦。

湛缱那時也是氣急了,直接剝了雲非寒的爵位,還将他貶為六品小官,離被貶出京僅差一級,後來是雲國公親自去宮裏告罪道歉,湛缱才勉強保了雲非寒一絲體面。

這已是半年前的事了,湛缱如今想起來,哭笑不得:“朕覺得二舅罵得極對,極好。”

雲子玑以為自己聽錯了,皇上竟然稱二哥為二舅?!

雖說論輩分理應如此,但帝王哪可能真把臣子視為自家人啊?

“你最近怎麽總喜歡被人罵啊?”

雲子玑嘀咕起來,嘀咕得太大聲了,湛缱全聽見了。

“朕只喜歡被你罵,當然了,真心愛護子玑的人指出朕的不是,朕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湛缱想了想,誇贊自己:“這就叫廣納忠言。”

雲子玑心中嘀咕:這叫欠罵。

他面上還是乖巧溫順,埋頭把碗裏湛缱給他舀的冰糖湘蓮吃光了。

用完早膳,湛缱便得去上早朝,他走出正殿時,又轉了回來:“按禮制,今日該去見太後,子玑,你若不想去,朕讓人去告知一聲。”

如今他早已不把永寧宮燕氏放在眼裏,自然也不想敬重,已是連面上的功夫都懶得做了。

雲子玑看這位皇帝是真不打算當孝子了,雖然不知湛缱為何性情大變,但他自然不敢那麽為所欲為:“若不去,只怕外面的人傳得難聽。”

湛缱知他會這麽答,便說:“那就等朕下朝之後陪你一道去,有朕在,她不敢為難你。”

雲子玑不想他為自己考慮得如此周全,心中小小感動,點了點頭答應:“好。”

湛缱熟知燕氏手段之陰毒,特意對蘇宮令道:“蘇言,你今日就在帝妃身邊侍候,太後那裏要是有人來傳什麽話,你應當知道如何應付。”

蘇言低頭應下:“奴婢明白,奴婢一定照顧好帝妃。”

湛缱這才放心,踏出正殿沒走幾步,忽然又折了回來。

雲子玑正走在他身後,一時不留神直接撞進湛缱懷中。

溫暖的手捧住雲子玑的臉頰:“昨夜是朕唐突了,帝妃別生朕的氣。”

雲子玑:“...微臣不敢生陛下的氣。”

湛缱不滿意這個答案,可以是不想,不會,唯獨不能是‘不敢’。

君臣之間才有“不敢”。

“朕會努力讓子玑敢生朕的氣。”

年輕的帝王依依不舍地在雲子玑額頭上親了一下,極盡克制的一個親吻。

“朕上朝去了。”

雲子玑呆愣在原地,看着君王離去的身影,只覺得自己額頭着火,暈暈乎乎,好像...好像又開始高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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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小玑獲得睡懶覺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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