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朕長的嘴好笨
看到子玑哭,湛缱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不是,朕不是這個意思!”
他急着解釋,雲子玑轉身就往冷宮內殿跑,湛缱追上去,試圖去牽他的手,全被雲子玑甩開。
“朕做的惡夢是你會離開朕!”
湛缱無法把“自刎”二字說出口。
“朕只要睡在你身邊,閉上眼睛,就全是這個夢!”
雲子玑頓住了腳步。
湛缱趁機從身後抱住了他:“是我嘴笨!不會說話!子玑,我只是怕失去你。我每一夜都被這個夢折磨,我無法忍受在夢裏一次又一次失去你!”
湛缱親身經歷過與子玑的死別,這個惡夢讓他成了驚弓之鳥。
每一個夜晚他都在試圖戰勝這個夢境,卻永遠在絕望與恐懼中痛苦驚醒。
他很想摟着雲子玑一覺睡到天明,但他真地做不到。
他可以承受肉體上的折磨,卻不能忍受腦海裏一次又一次地預演子玑死亡的畫面。
雲子玑覺得荒唐:“你連戰場都上過幾次了,怎麽還能被一個惡夢吓得不敢睡?陛下是覺得我好騙嗎?你願意騙我,也是我的榮幸。”
他心死一般地平靜:“小時候的事,我沒有忘,陛下應當也還記得,我們也算是對彼此知根知底,不用再演戲了。”
“我沒有忘,因為我每一日都在後悔!”湛缱深埋在雲子玑肩窩,和着眼淚道:“世人棄我如異類,唯你視我為珍寶,子姝賜予我的回憶,是我這荒唐的一生中唯一一點救贖,之後我再沒有快樂過。”
雲子玑轉過身,摸到皇帝眼角的淚是滾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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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歲那年生辰,我偷聽到父皇要将我送去西狄做質子,我逃出皇宮,想跟你見最後一面。”
“那時我昏了頭,以為你也跟他們一起騙我,才對你說了那些誅心的話,年少無知不該是我傷害你的借口,惡語傷人六月寒...對不起,子姝。”
他對五歲的子姝道歉:“我知道你不想再做回子姝了,是我謀殺了子姝,是我害死了子姝,對不起。”
重生之後,湛缱才後知後覺,他手上染的第一滴血,是雲子姝的,那滴血是透明的,看不見摸不着,也因此,前世的他完全忽略了自己這樁罪孽,直到重活一回,終于醒悟過來。
“沒關系。”
他聽到雲子玑溫柔地原諒他,“你今日能跟我說這些,我很開心。”
“子姝死在了你生辰那天,但子玑得到了新生。”雲子玑抹去湛缱的眼淚,說,“我是為了等你回來,才去西邊邊境的。”
那日雲子玑傷心欲絕,為此大病一場,清醒時把所有釵裙扔出了屋外,再也不願意做回雲子姝,他不做女子,便不能長命,病遲遲不見好,日益加重。
雲震去山門跪了三天三夜,求得當年那位高人道士下山,那道長重新給雲子玑算了一卦,說的是,他既絕了做女子的念頭,再強迫也是無用,不如帶他去戰場,見見血,說不定能扭轉殘局。
雲子玑這便跟着大哥去了邊境,北微只有西邊邊境常年累月有戰事,其餘三處都很安穩,雲震愛子心切,本想讓子玑去安穩的北邊磨煉,是雲子玑自己提出要去西邊邊境。
那裏離西狄最近。
湛缱在西狄為質十年,雲子玑也守了西邊邊境十年,兩個人在同一輪明月下,從小小稚童,長成了頂天立地的少年郎。
在西狄過得狗都不如的湛缱,以為自己被整個北微抛棄,根本不知道,就在邊境線上,有個人一直在等着他回來。
前世種種陰差陽錯,兩人誰都沒有說破這一層。
雲子玑沒想到湛缱會主動提及兒時之事,并為之道歉。
他心中那道死結,在湛缱說出他的苦衷與懊悔時,釋然地解開了。
湛缱根本不知道,雲子玑去邊境是為了等他,這一世的子玑是這樣,前世的子玑也是這樣。
他無地自容,痛悔不已:“對不起,是我太懦弱。就算坐上了皇位,也不敢承認喜歡你。”
身為皇子,承認喜歡雲子玑一個男人,等同絕了子孫,也于皇位無望。
湛缱過慣了被踐踏的日子,讓他為了雲子玑放棄向上爬的機會,前世的他根本不可能做到。
“我做得不好,讓你患得患失,讓你擔驚受怕,讓你退無可退,竟然要來冷宮這種地方躲開我。”
他愛撫地摸上雲子玑的後腦勺,深深吻住了他,他要讓雲子玑知道,自己沒有厭惡與他親近。
他辜負了前世的子玑,所以要加倍地補償在眼前的子玑身上。
這個親吻,在溫柔與克制之間,多了一層占有與掠奪的瘋狂。
雲子玑被親得頭昏腦漲,幾乎暈過去時,湛缱才放過他。
“子玑,抱着你卻不能與你親近,對朕而言,簡直是最殘忍的酷刑。你根本不知道,朕忍得多辛苦。”
雲子玑心跳飛速,明明是承受的一方,卻累得氣喘籲籲:“...你...”
湛缱再次吻住了他,把他未出口的話吞了進去,半摟半抱地将子玑推倒在冷宮的美人榻上。
......
箭在弦上時,美人榻忽然從中間斷裂。
雲子玑險些摔下去,被湛缱的大手及時撈進了懷中。
這個插曲讓兩人哭笑不得。
湛缱在他耳邊輕聲道:“瞧,還是未央宮的床經得起折騰。”
雲子玑紅着臉,輕錘了皇帝胸口一下,湛缱扣住他的手腕:“跟朕回未央宮。”
還未等雲子玑點頭,忽然一個太監突兀地闖進來。
那太監捧着一道太後懿旨,十分沒眼力見地說:“陛下,太後娘娘說,選妃的名單已經定下來,總共十六位閨秀,請陛下過目。”
“太後還說,帝妃失德,還是納些世家千金最好。”
雲子玑:“......”
湛缱臉上的笑頃刻間淡了下來,他好不容易把子玑哄好了,太後又派人來添堵!
“滾。”
太監一愣:“陛下,這是太後娘娘的意思。”
湛缱一把扯過太後懿旨,看也不看一眼,徒手撕碎扔到太監臉上:“去回太後,讓她少管朕與帝妃的事!滾!!”
太監戰戰惶惶地滾出了冷宮。
湛缱生怕子玑再誤會自己喜歡女子,急聲解釋:“去他娘的選妃!朕從來沒動過這個心思,朕這輩子有子玑一個人就夠了!”
“我相信陛下。”雲子玑撓撓頭,尴尬道:“可那十六位閨秀是我替陛下選出來的。”
湛缱:“?!”
雲子玑:“我以為陛下會喜歡。”
小時候的誤會再加上湛缱不願在未央宮過夜的事實,又被燕又柔挑撥了幾句,雲子玑當真以為湛缱喜歡的是女子,所以費盡心思為他挑最好的世家千金,他若早知道是誤會一場,絕不會為他選妃。
“既然陛下不喜歡,那就不選妃了,這十六位姑娘也不必進宮,為了顧全她們的名聲,還請陛下為她們賜婚...”
雲子玑還想着周全這十六位閨秀的體面,忽然被湛缱扣住肩膀,額頭上暴力地落下一吻。
“你氣死朕得了!”
皇帝咬牙切齒,施下的懲罰是暴雨般的親吻。
這下雲子玑确信,湛缱不是不好男色,他是很好男色。
等挨完親,雲子玑主動伸手與湛缱十指相扣,眉眼彎彎:“小淺哥哥,不氣不氣。”
湛缱一怔:“你喊我小淺哥哥?”
雲子玑抱住他,在他耳邊道:“陛下喜歡子姝的話,子姝也可以為了你重新活過來。”
湛缱開心之餘,又忙着解釋:“無論是子玑還是子姝,朕都喜歡。”
雲子玑笑得十分甜:“我怎麽會傻到吃子姝的醋?子玑子姝都是同一個我,陛下喜歡的是我,這就夠了。”
外殿的山逐還埋頭擦桌子呢,山舞制止了他:“別擦了。”
山逐頭也不擡:“公子今晚要住這兒的,不擦幹淨怎麽行?”
山舞悠悠道:“都抱成一團了,還能住冷宮?”
山逐一擡頭,好家夥,他錯過了什麽?帝妃怎麽忽然跟君上又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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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拐角,燕又柔探出一個頭,她支棱着耳朵,想聽內殿的消息,卻什麽都聽不見,只看到太後宮裏的太監被趕了出來,像是受了驚吓,路都走不穩。
沒過多久,她看見皇帝與帝妃手牽着手,邁出了冷宮,他們甚至是十指相扣。
燕又柔:“......”
雲子玑被湛缱牽着走在薄薄的積雪上,他卸下心結,腳步也變得輕快,只覺得冬日的陽光也十分溫暖,湛缱笑看着他,他希望子玑永遠都可以這樣開心。
微小的動靜入了他的耳朵,湛缱眼神一黯,微微側頭朝拐角看去。
雲子玑忽然被皇帝打橫抱起。
“陛下?”
湛缱伏在他耳邊輕聲道:“有人在看。”
雲子玑會意,他伸出兩只手攬住湛缱的脖子,大方又主動地湊過去親了親皇帝的臉頰,在湛缱受寵若驚之際,雲子玑又親了一下。
目睹此幕的燕又柔意識到,在這個不甚高明的局裏,只有自己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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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只有燕又柔受傷的世界形成了。